第60章
“我也想不到她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要掂量掂量。如果換做是她以前家庭的樣子,我們是還算門當戶對的。只是誰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天災人禍是不是?她哥哥這樣了,就是個無底洞。”
“媽,你別說了,回家吧。”
笠舟眉頭微皺,往身側的陳铮岩看了眼,他雖面無表情,但顯然是不悅了。
“兒子,媽這是實在話。我們不是那種很有錢的家庭,這樣的媳婦我們是要不起的。媽知道你對她的心意,這幾年你一直都放不下她,但是,斷了吧。媽接受不了這樣的兒媳婦,我瞧着那個一直跟着你跑的小姑娘就也蠻好,家教不錯,人也長得好。叫什麽來着?”
“媽,你說夠了沒?今天我是帶你來看病人的,有些事我回家和你說。”
女聲有點不依不饒,“這裏沒什麽人,我還不能跟你說幾句話了?你看看那張家小子的情景,這裏病房一天多少錢?你是開了公司,但你燒得起這樣的錢嗎?”說着,話語一頓,“這麽一說,那張家丫頭做什麽呢?她從哪來的錢,能供上這裏的支出?”
“媽,我們回家。”
“你這什麽臭脾氣,跟你說幾句話還不得了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近,笠舟想要轉身回頭走開,陳铮岩一把攫住她,把她摟在懷裏,愣是帶着她走上前去。
四人相對。
“小舟……”趙時亭下意識喊出口,手心一片冰涼。
“趙總。”笠舟聲音冷冷清清,她話都聽到了,也不打算裝作沒聽過。雖說有些不愉快,但心底裏她是釋懷的。一直以來覺得是她虧欠了趙時亭,畢竟他無辜。如今看來,她當初會做隐瞞的選擇,她的下意識幫了大忙。
“啊,是舟丫頭啊。”趙母有十分的尴尬,她顯得局促不安,“這麽巧,巧啊,遇上了。那個,我和時亭一起來看看,剛知道你哥哥的事情,對不住啊。”
“阿姨有心了,謝謝。”
趙時亭苦不能言,只得裝得好似什麽也沒發生地打招呼:“陳總。”
沒想到,陳铮岩并不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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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如寒霜,冷冰冰地說道:“趙總,陳年舊事我不提,是因為我不在乎。但笠舟是我的妻子,能不能請您以後收着點,不要在這種公共場合被人聽去了,您對我的妻子放不下。就算放不下,也希望趙總自重,爛在心裏,而不是被人撿着說出來。”
當頭一錘,把趙家母子都給打得有些懵。
這是羞辱。
但趙時亭無言以對,方才趙母那番話何嘗不是對笠舟的羞辱。他的母親不要這樣的兒媳婦,卻不知道她不要的人早就不是他所能觊觎的。他想着回家裏跟母親解釋,故而一句話不曾反駁,卻不想出了這樣的意外。
趙母愣愣看着面前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為自家兒子的沉默而痛心,“這位先生,你怎麽能夠這樣子說話?我家時亭何時對你,你妻子放不下了,你,你不要亂說。”
陳铮岩沒有反駁,輕哼一聲,十足的蔑視。
“铮岩,我們走吧。”
兩人剛擡步,趙時亭盯住笠舟:“小舟,對不起。我為我媽的唐突和自以為是跟你道歉。”
趙母到底是知道自己理虧,見兒子在外頭這樣對人低頭,也是心酸不能自抑,連連拉着趙時亭走,“兒子,我們走吧。這裏不受人待見,我們走。”
“沒關系。”笠舟笑容淡淡。
再沒有話了。
在森白的醫院走廊上,他和她就此錯身,相背而行。
趙家母子下樓梯的時候,隐約可以聽到笠舟對陳铮岩說:“阿铮,你剛剛說的話有些傷人了。”
陳铮岩回她:“你不欠趙家的,那我就也不欠。我陳氏集團的總裁夫人憑的什麽要受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的嫌棄?就算你答應,你問問陳氏那棟大樓答不答應。”
“你真是得理不饒人。”
“得理是重點,饒不饒人也得看對方是誰。”
随着趙家母子走下樓,聲音變遠了。趙母有些不安,對身邊兒子的沉默和平靜。
“時亭啊,媽……媽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她……我不知道會這樣子。她已經結婚了?你怎麽都不跟我說?”
趙時亭說:“本來想回家跟你說。”
“哎。”趙母嘆氣,“她,她嫁的那個人是誰啊?”
“陳氏集團陳近儒的小兒子,陳铮岩。現任執行總裁。”
“她嫁了那麽個大人物呢?那,那不就是你合作項目的老板?”
“是他。”
“他,他們陳家同意了?”
趙時亭皺起眉,“媽,笠舟不是張家的女兒你知道嗎?”
趙母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知道是知道一點,他們家的老關系多少都知道,但那丫頭是從福利院領回來的,說是父母雙亡了,我們就算知道些,誰也不會提起,人家也是當親生女兒養的。怎麽?難道……”
“她的父母沒有雙亡。笠舟的父母是韓氏的韓照坤夫婦,我回國後沒多久就遇見了,那時候她是韓氏集團的項目經理。”
“什,什麽?還有這樣的事情?”趙母震驚了,好半晌,又說:“她身家那麽厲害呢?哎,怪不得,這幾年都沒點消息了,還能把她哥哥在這醫院供着,原來是這樣。”
趙時亭沒有多說。
趙母拍了拍他的手背,“時亭啊,事到如今,你也看開點。無論她是什麽樣的身份,我們跟她都是斷了緣分的。我看啊,她嫁的那個老公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人,又是你的大客戶,剛剛話都說那樣了,你也能忍就忍忍吧。”
“還有啊,時亭,我覺得那個顧小姐吧?那小姑娘就蠻好的,你呢,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把人家姑娘帶回家來看看。讀書時候就認識的,多少熟悉點,能知根知底。”
“我不會跟她在一起的。”
“什麽?你們倆吵架了?不會是……她也要結婚了吧?”
“我不喜歡她。以前不喜歡,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
“你們年輕人真是……我是老了,想不通你們。不喜歡就不喜歡吧,那你總得談戀愛結婚吧?你總得找個媳婦回來給我看看吧?”
“媽,等事業穩定了,我會帶來的。”
趙母深深嘆氣。
趙時亭扶她上車,關上車門時他往醫院五層的方向望去,那裏一扇扇的窗戶全部關着,清一色透着白慘慘的氣息,有幾扇窗從他的角度望去,窗簾帶了點幽幽的藍綠色,更顯得清冷。
在母親極度現實的話語前,他孱弱得像一塊玻璃,一踩就碎裂了。甚至連一句他深深地愛着張笠舟也說不出口,他願意陪她承擔,願意和她共同度過,他想這樣……而這一切僅僅是他想而已。
坐到駕駛位上,他腦海一面空白,連回憶過去都不敢,只怕拉開了閘再收不住。
車,疾馳而去。
後座上,趙母略顯蒼老的聲音悠然說着:“哎,想不到,有些事啊,都是命裏定好的。”
輪胎碾過馬路,沒有帶起一絲塵埃。
與此同時,中心醫院的五層一陣荒亂。
笠舟陪張遠涯坐了沒多久,突然儀器報警,張遠涯的臉色驟然變得極白,他的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用力地攥住了笠舟,破碎不成句的聲音凄凄地冒出一個個字:“舟,舟……好,婚……”
“哥!”笠舟驚叫。
陳铮岩立刻按下床頭的應急按鈕,反應極快地沖出病房去了紀東白辦公室。
幾分鐘之內,醫生和護士都在病房裏到齊。笠舟費了好大力氣才從遠涯手裏抽出手,她全身顫抖,不能自抑。
在病床推出去之前,她聽到他嘴裏說着:“婚,婚紗……”
她撲在陳铮岩懷裏,想努力遏制住流淚,還是不能夠。越是陳铮岩站在這裏,她就越覺得自己脆弱,想要不顧一切地卸下铠甲。
“沒事的,我們等等看,馬上會有結果。”陳铮岩眉頭緊皺,心頭浮着不好的預感。
這時候,安慰是無力的。
笠舟站在病房門外,看着隔離玻璃裏的人忙來忙去,恍然就想到六年前的場景。她和爸媽等在手術室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都沾着一手血,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是她哥的血。只要見到有人疾步快走,她就會想起車禍現場的驚叫聲、剎車聲和仿似漫天飛灑糊了眼睛的血珠。
她那時只知道一遍遍回憶顧穎其的臉。
她要記住她,永遠不能忘,那個人開車撞了她哥。
顧穎其,顧穎其,顧穎其!
笠舟眼睛瞪大,呼吸慢慢急促起來,有些念頭不能自抑地跳出腦海……
殺了她!她要償命!
陳铮岩很快發現了笠舟的異樣,他搖着她,“舟舟,你看着我,舟舟!”
“我不會讓她好過的,我要她還給我!”
陳铮岩制住她,看了眼手術室的燈,不敢走開,可又不敢放任笠舟一個人在這裏,一時間有點兩難。
幸好,沒多久其餘人就趕到了。姜午秋顯得很鎮定,立刻去找了醫生護士了解具體情況,只是離開時她的腳步顯然有些踉跄,還是洩露了她心裏的慌亂。
陳铮岩無暇他顧,見到爸媽和兩位老爺子都來了,只能簡單說道:“爸媽,爺爺,你們先在這裏等一會,我帶笠舟走。”
張老爺子抓住他手臂,“小舟怎麽了?”
“爺爺她情緒波動有點厲害,我怕她一時間鑽牛角尖。”
“小舟!”張老爺子抓住笠舟的手臂,蒼老而溫暖的力道覆在她冰涼的皮膚上,“丫頭!爺爺來了。”
笠舟渙散的瞳仁漸漸聚焦,她看向張老爺子,突然輕笑:“爺爺,你會不會幫我殺掉那個欺負我的人?”
皺紋滿布的手抖了抖。
作者有話要說: 哦也,約好了周六去故宮看展,趙孟頫!喜歡!
這個故事走向別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