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诶,姐,你在這幹嘛呢?你生病了?”
“沒有,一個朋友病了。”笠舟不想多說,看了眼他手裏提着的一袋子藥,“你病了?”
“是啊,狗都不感冒的日子,我重感冒了。”濃濃的鼻音聽起來倒多了些磁性,“姐,好久都沒見你回來了,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吃飯吧。”
“我……”
“別找借口了,我知道你不咋願意回家吃飯。但好歹我媽念叨你不少天了,你就回一趟啊,走,坐我的車吧。”
她走在他身後,這個弟弟比她小了四歲,今年應該是剛畢業吧。之前見到他,總覺得學生氣挺重,現在一身休閑衣和球鞋,配上幹淨利落的發型,倒有幾分男人樣子了。只是眉宇間的稚氣還帶着不少,她聽韓照坤說起過,再過幾個月,韓亦軒也會進韓氏工作。
韓亦軒是個沒心沒肺的。她剛回韓家的時候,一度以為會遭遇到他和韓亦安的敵視,卻沒想到當時高中剛差不多畢業的韓亦軒熱烈地歡迎了她,一點都不覺得膈應地喊她姐。她起初挺懶得理他的,後來挨不過他總找她,慢慢态度也就緩和不少。
但韓亦安就不一樣了,她和韓亦安很陌生。這個妹妹從她進門以後,就沒怎麽正眼看她,當然更加不會和她親熱地說點什麽,連一聲“姐姐”也是在父母的威逼利誘下喊的。沒記錯的話,當年開口喊的一聲姐姐,讓她得到了能支付ICU病房一個月費用的零花錢。
笠舟坐在車上,漫無目的地想着之前的事。
“姐,話說你是不是跟陳家那個誰在談戀愛啊?”
她收回目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事說事。”
“你別這樣啊,我都有點方了。”韓亦軒笑嘻嘻的神情突然認真了幾分,“你要是真不喜歡那個誰誰的,你就別跟人家在一起呗。反正我們有我一個獨苗子,要繼承家業什麽的,我娶個名媛姑娘不就得了。你……一個女人,嫁給自己想嫁的人就好了。”
笠舟頗有幾分訝然,韓亦軒有這覺悟?但莫名的,因為他的話,心頭有幾絲暖意。她難得柔和地笑了笑,“你很閑嗎?管這些事。”
“什麽叫我很閑啊?拜托,你是我姐,你的事才是正經事吧。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哎喲,你就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了。沒事多回家,我媽現在沒事就研究菜譜,手藝不錯了。”
“你怎麽就覺得我不喜歡他?”
“應該……吧?我看你,沒怎麽笑的啊。”韓亦軒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總之你放心吧,有我罩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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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舟突然笑了,在這一瞬,她更想念那個叫張遠涯的人。
兩人一進家門,就聽到楊虹頗為不滿的聲音,“去醫院拿個藥也能花這些時間,每次都等你一個人吃飯,誰慣的你……”話音在視線觸及笠舟的時候戛然而止,楊虹瞬間變得有一點緊張又有一點開心,“亦舟啊,你今天回家吃飯也不說聲,哎,都沒幾個菜。來來來,快坐下,我去看看,再添幾個菜。”
“我說媽,你這區別對待太明顯了吧。”韓亦軒不甘心地朝廚房喊了一聲,回頭故作可愛地嘟着嘴,“姐,你看看吧,你就說你是不是該替我做主?”
笠舟朝他笑笑,換了鞋,對坐在客廳的韓照坤打了個招呼,進了廚房。
“不用做了,家常便飯,随便吃一點就好。”
“沒事,不礙事的。”楊虹保養姣好的容顏與笠舟有幾分相似,但細細觀察,可以發現笠舟的臉有幾分清淡,楊虹則多了些女人的妩媚,“你先去坐着,我馬上就好。就加一個蔬菜和一個葷菜,馬上就好。”
笠舟張了張嘴,最終輕嘆了口氣,“謝謝。”走出了廚房。
楊虹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個苦笑,也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這孩子……這麽幾年了,始終跟她不親。在公司裏還能天天見到她父親,對她,卻是有十分的疏離。
“亦安呢?又不回家?”
“一個大二的小姑娘,沒事回家吃飯才有鬼吧?”韓亦軒不以為然地撇嘴,坐下來就拿起筷子,“爸,我可以先吃點嗎?我現在是病人,需要補充營養。”
“不可以。”韓照坤冷着臉,“你看看你姐。”
笠舟正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地看着桌上的飯菜。
“我姐清心寡欲慣了,爸,你看媽這進了廚房,沒個十五分鐘半小時的就不會出來。等她出來再開吃,這飯菜都涼了!”
“唧唧歪歪的!”韓照坤瞪了他一眼,松了口,“好了,先吃吧。亦舟,動筷子吧。”
“嗯。”
楊虹又給她加了兩個菜,一個芹菜炒肉絲,一個話梅小排骨。
看着笠舟夾起一塊小排骨,她臉上都是笑容,“慢慢吃,慢慢吃。”她說着往笠舟碗裏夾去一筷子芹菜,“多吃點。”
笠舟看着碗裏的菜,神色淡淡,默然吃完了。她一直以來有個習慣,但凡吃完了飯,總會把自己的碗筷拿到廚房水池裏放着——這是張家吃飯的規矩。這個習慣一度讓韓照坤贊不絕口,直說她懂事。
吃完飯,笠舟在客廳跟韓照坤和韓亦軒坐了一會,眼看時間接近十點,就起身告辭走了。一來一去,像一個韓家的客人。
楊虹始終沒能跟她說上幾句話,夜裏回到房間,她忍不住有些心酸地抹眼睛。
韓照坤看她這樣子,安慰道:“怎麽了?不挺好的,回來吃頓飯,和和氣氣。”
楊虹眼睛紅紅的,嘆着氣,“我夾給她的芹菜,她一口沒吃。老公你說她是不是還恨我?她都不主動跟我說話。”
“畢竟當年是我們的錯,我不知道你有身孕,家裏老爺子又逼得緊,才讓你們娘倆……吃了這麽多苦。慢慢來吧,會好的。”韓照坤也嘆氣,沒有把笠舟在公司裏對他也不怎麽親近的事情告訴她。
“可是……”楊虹說着,哭得越發厲害,“是我把她丢在醫院了,把她生出來就……最對不起她的人是我,多少錢都補不回來了。”
“怎麽哭上了呢?別哭了。”韓照坤把她摟進懷裏,“我們跟她還有大半生要過,會好的,聽我的,沒事。”
韓家的燈火在嗚嗚咽咽中熄滅了。
笠舟的車停在醫院沒開回來,打了個出租回家。到小區門口就停了,一路自己慢慢走回去。門口的保安跟她打了個招呼,正要與她說句什麽,她已經神色寞寞地往前走了,也就沒有說出口。
沿邊的路燈灑出黃色的光芒,将空氣中塵埃肆意飛揚的樣子暴露無遺。她默然擡頭看了會,突然覺得這些塵埃也很幸福,它們擠在一起,應該很暖融融吧。想到這,她仿佛可以感受到一絲冷意,盡管已經是盛夏的夜裏。
她很想爺爺,甚至有種現在掉頭去找他的沖動——但她又很清楚,這個時間點,爺爺早就睡下了。
孤獨感像是跟空氣商量好似的,厮混在一起,向她侵襲。
她在一個長椅上坐下來,雙手抱胸,眼睛無神地呆呆望着地面。
不遠處她的樓下,一輛黑色攬勝邊靠着一個颀長的身影。遠遠就用眼神捕捉到她,一直等她走近,卻不料她挑了個就近的長椅子坐下了。那落寞的樣子,像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卻又比吃不到糖的孩子多了更多的孤絕。
她像一個要不到糖吃,就跟自己說再也不要吃糖的孩子。
笠舟越坐越覺得冷,正想回家躲到被子裏去,面前出現一雙黑色皮鞋,有點熟悉……
她剛一擡頭,他帶着淡淡酒氣的吻就落下來。
在黃色路燈光的映照下,一個男人半彎着修長的身子,雙手插在褲袋裏,一個女人坐在長椅上,頭仰得高高的。他們接吻的姿勢看起來像某部電影的剪輯。
他淺嘗辄止,牽起她的手,“這麽晚才回來?”
“嗯,回家吃了頓飯。”
他了然,走到樓下的時候,把她抱在懷裏,大手摩挲着她的背,摸着摸着就滑進她衣衫,熱乎乎的掌心貼着她腰上的皮膚。
“今天真乖。”
笠舟沒有說話。從看到他那一刻起,她就莫名從心底生出一些依戀,覺得在那一刻見到他真是好。他打破了空氣和孤獨感的合謀,把她救出來了,可能是那個踏着七彩祥雲來接她的蓋世英雄。
她也抱着他,雙手抓着他西服的下擺,臉貼在他胸口。
“你這樣抱我,是不想我走的意思?”
“所以你明天又有早會了嗎?”
他箍緊了她的腰,低低地笑:“有也不去開了。”
這是陳铮岩第一次仔細觀察她家裏,上一回匆匆洗了臉吃了早飯就走,還真沒太注意。
有些意外的是,她家裏居然沒有什麽裝飾品,例如小女生氣息的擺件和裝飾品。架子和櫃子上大多是一些書,有工作相關的學習書籍,也有不少亂七八糟的國內外名着和古籍詩詞類。他現在倒是明白那句“日出扶桑一丈高”是怎麽沖口而出的了。
裝修偏向冷色調,以灰藍和淺灰色居多,把整個空間顯得很冷清。
唯一可以透露出她是個女人的東西大概是一個單獨架子上的小娃娃,有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腦袋上頂着蔬菜蘿蔔花朵的不一而足,也有穿着花花綠綠上衣和小鞋子的,看起來是在收集。
他走過去拿起一個綿羊頭的娃娃,莫名覺得這娃娃表情有些喜感,“這娃娃叫什麽?”
“SA娃娃。”
“你喜歡這種?”
她倒了杯水遞給他,笑了笑,“不可以麽?”
“我看這些娃娃應該跟你是異性。”
“你還挺仔細的。”她丢下一句話,回頭進了洗手間開始卸妝洗臉。
他喝完一整杯水,把水杯擱在桌上,聽着洗手間嘩嘩的水聲。其實他今天只是家裏聚會結束後想來看看她,倒沒想到現在會坐在她的沙發上。他想了想,起身走到洗手間,倚在門上看她。
她剛洗完臉,臉上沾着水珠,從鏡子裏看他,“怎麽了?”
他不答話,等她走到門口要出去的時候攔住她,把她圈在懷裏,放肆地在她臉上親來親去。沒一會,她的臉就漸漸紅了,有些閃躲地輕輕推他,“你讓我出去。”
“不讓。我偏要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嘻,猜,下一章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