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車開到樓下,笠舟正要走,陳铮岩似笑非笑望着她:“就這樣走了?”
她笑着坐回車裏,“又讨糖吃?”
他長手撈過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小白眼狼,不請我上去喝杯茶麽?”
“只是喝茶麽?”
陳铮岩笑起來,“如果你想做點別的,我也可以。”
笠舟打了他一下,“舌燦蓮花。”
他聳聳肩,“我看要不下次吧,明天公司有個早會要開。要今晚上去了,怕你不讓我走了。”
“怕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她沒好氣地瞪他,丢下一句:“今天算你慫啊,我可沒攔你。”這男人還真有種把白的說成黑的的本事,幹脆随他去了。
陳铮岩靠坐在位置上,看着她進了門,狡黠的目光透着不易察覺的溫和。
兩天後,笠舟的辦公室迎來了一位她沒有預料到的客人——姜午秋。
她來的時候,笠舟去了韓總辦公室彙報工作。周怡接待她到會客室,給她泡了一壺茉莉花茶,看到她似乎很不安地雙手絞在一起,不由得多說了一句:“姜小姐稍等,我們經理馬上就來。”
“沒關系的。”姜午秋溫柔地笑笑,“讓小舟慢慢忙,我可以等她。”
周怡微微訝異,這麽幾年,來找經理的人,叫她“小舟”的還就這麽一個。她沒有打聽,禮貌接待後就出去了。有半個小時的光景,會客室門口傳來一個男聲:“嗯,可以。我在會客室坐一下,韓總好了叫我。謝謝。”
姜午秋擡頭看去,只覺得進來的男人有些眼熟,多看了幾眼。對方察覺到她的打量,對她颔首微笑,她尴尬地也笑笑,移開目光。
兩人在會客室的兩邊各自坐着。姜午秋始終覺得他很眼熟,又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這位女士……?我們認識?”反倒是他沒受得住這陌生的目光,先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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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午秋微微臉紅,坦白道:“抱歉,這位先生,我只是覺得……你有點眼熟。”
“是嗎?”
“可以冒昧問下,你是江北大學畢業的?”
“嗯,是。”男人大方回答,“我叫趙時亭。”
啊,是他。
姜午秋記起來了。他當年在江北大學也算是校草級別的人物了,還是學校各類晚會和活動的主持。有幾次,她和遠涯去參加時,遠涯曾告訴過她,這個人從小跟他們家笠舟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只是現在他怎麽……也會坐在會客室等笠舟?
當年是她太不着調誤會遠涯和笠舟,那麽其實那時候和笠舟也許存在男女朋友關系的人應該是趙時亭吧?
女人的好奇心上來,有時是不會管場合的,姜午秋想着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和笠舟……”說完她就後悔了。雲峰莊遇到的那個站在笠舟身側的男人顯然不是他。
趙時亭有些不悅,“請問您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姜午秋連忙道歉,剛要說自己名字又突然改口:“我是笠舟她哥哥的……女朋友,姜午秋。”
趙時亭驀地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露出和氣的笑容,“是遠涯哥的女朋友,那我要稱你一聲嫂子了。”
“我們……還沒結婚。”姜午秋莫名有些心虛,但心口的悲涼無端給了她一些勇氣,“你要這樣叫我,也是可以的。”
趙時亭笑了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無形中疏忽了太多,滿含歉意地說:“我在大學裏就出國了,才回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去看看遠涯哥,實在是不着調。哪天合适的時候,我去看看他,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姜午秋驚訝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他怎麽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
“午秋姐!”不等姜午秋說點什麽,會客室的門開了,笠舟興高采烈的臉出現在兩人面前,卻在目光觸及趙時亭時,笑容微冷,“你也在啊。”
“嗯。我來找韓總。”
“他現在有空了。”笠舟說完就轉向姜午秋,走過去拉着她的手,親熱的神情難掩高興:“走,午秋姐,去我辦公室吧。”說着,就拉着姜午秋走了。
趙時亭默然看着兩人的背影,莫測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他慢慢邁開步子,走向韓總的辦公室。
姜午秋接過笠舟遞過來的水,不等她問,就開口說道:“小舟,我想去看……遠涯。”
“我知道。”笠舟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你今天會來找我,我就知道。謝謝你,午秋姐,謝謝你選擇去看我哥。”
“我……小舟,我不是要逃,這些天,我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姜午秋糾結地絞着雙手,輕咬下唇,“我……對不起。小舟,謝謝你送我兒子回家。”
“不客氣。”笠舟在她身邊坐下,對她的“自己的事情”表示理解,果然她現在是有了自己的家庭,所最自私的人是她張笠舟才對。“午秋姐,只要你有這份心,去不去看我哥,都可以。”
姜午秋驀地擡起頭,盯着她。
她笑得很平和,“不瞞你說,上一次還有些事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哥成為植物人六年了,這六年我花了很多錢續着他的命,但是……醫學上的奇跡發生可能微乎其微。他現在得了植物人常見的病,面臨是否做手術的選擇。”
“做手術和不做手術會怎麽樣?”姜午秋緊張地抓緊笠舟的手。
“做手術會延緩這些病症,但有極大可能保持昏迷,也就是維持植物人狀态。如果不做手術……他可能會醒來,也同時伴随着死亡的極大威脅。”
姜午秋的眼淚來得猝不及防。
她死死捂住嘴,努力不讓哭聲從指縫溢出來。
笠舟也沒有忍住,紅了眼睛,“午秋姐,想讓你去看他,只是我的私心。但我本來并無意打擾你現在的生活,很抱歉,我沒有過多考慮到你。”
姜午秋搖着頭,眼淚止不住地流。
笠舟給她拿來幾張紙巾,輕輕擦着她的眼淚,“我哥,在有限的人生裏,只愛了你一個人。我只是……每次想到這,就總忍不住想找到你,想讓你去看看他,哪怕……只是一面。但是午秋姐,真的沒有關系。我想,在我哥的角度出發,他一定會希望你幸福。前兩天,我見到你孩子了,他很可愛。我相信,午秋姐你會幸福的。”
姜午秋死命搖着頭,好容易咽下去放聲痛哭的念頭,開口就是:“我要見他……小舟,我一定要見他,我要見我的遠涯。”
笠舟把她抱在懷裏,也忍不住流下眼淚,“好。什麽時候,你方便了,你就聯系我。我帶你去見他。”
姜午秋嗚嗚咽咽的,在她的肩頭使勁點頭。笠舟稍微安慰了她,看她情緒實在是不太穩定,就多陪她坐了些時候。
“小舟,你讓我準備準備,我過兩天就聯系你。”
“嗯。”
笠舟特意把她送到樓下,又讓周怡開車送她回去。回去的時候,她在電梯口正遇上出來的趙時亭,她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要走,對方卻突然拉住她手臂,“你哭過了?”
她側過頭,“沒有。”
“撒謊。”趙時亭拽緊她手臂,“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事。”笠舟有些心煩,只想快點脫身,甩了甩他的手,沒有掙脫。
“到底什麽事?”
“放開我!”她突然發怒,瞪着眼睛,“我說過我沒事。”
“我不信。”趙時亭也跟她執拗上了,腦子裏不斷回想起李喆跟他說的話。
“你不信?”她冷笑,“你現在不信了?幾年前你怎麽就信了呢?現在你在這裏拽着我跟我說不信,你覺得還來得及麽?”
她就是有把話語變成刀子的能力。趙時亭頹然地放開手,語氣無奈,“對不起。”
“趙時亭,在你不知道你到底對不起我什麽的時候,把這句話省着吧。”她走開時的高跟鞋聲音,仿佛戳在了他心上。這是趙時亭第一次覺得,也許從前那些越走越遠的互相折磨,是他的錯居多,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嗎?
也許曾經,有很多次,她是一個人在角落裏偷偷哭泣的吧。而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注意到她發紅的眼眶,并為此執拗地要得到一個答案。
年輕和愛,難道只能背道而馳?
下班後,笠舟獨自到了中心醫院。白日裏,陳铮岩和她說過,今天家裏要聚餐,不能陪她去醫院。
她徑直到五樓,換了衣服進ICU病房,又像個唠嗑小老太一樣坐在旁邊跟張遠涯聊天。最近,他的眼珠子一直有動,手指的動作也越來越明顯。紀醫生說了,這是蘇醒的征兆。相信只要再堅持與他說話聊天,情況會越來越好。
但這種“好”總是蒙着一層陰霾的。
笠舟花了很長時間去接受,甚至在很多時候,她要借助翻閱那些曾經她嗤之以鼻的心理學書籍來獲得自欺欺人的效果。她需要很多個別人來告訴她,生命的意義在于體會和過程,而不是像死了一樣地活着。
與張遠涯說了很久,她長嘆了口氣,輕輕把頭抵在床沿。
好一會,她突然感覺到頭頂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摩挲着她的頭發。笠舟心跳如擂鼓,可以感受到那只手輕微的力量,卻有些害怕,不敢擡頭去确認。她抵着床沿默默地哭了,像一個孩子,委委屈屈地叫道:“哥……”
直到她感到那只手不動了,她才滿臉淚地擡起頭,床上的人還閉着眼睛,但手卻是整只都在動,還能輕輕捏着她,雖然力道很微弱。
她抓着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臉,“哥……”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一遍遍叫他。
他是可以聽到她說話的,因為那只手從最初的摩挲,變成了拍她。像從前晚上她睡不着的時候,他會帶着一本童話書坐在她床頭,一邊拍她,一邊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後來,這個拍她的手勢,就成了他安慰她的專屬手勢。
笠舟又喜又悲,又哭又笑,惹得站在外面的紀東白一陣動容。從他站着的角度看去,病房裏的白燈光好像在這個瞬間變得有些柔和,那只枯瘦的大手與那個痛哭的女孩成就了最溫馨暖人也最撕心的場景。
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把這個畫面拍了下來。
好一會,張遠涯似是很累,手的動作慢慢停了,眼珠子也不再轉,又一次歸于沉寂。笠舟看了眼還在起伏的心電圖,稍稍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走出病房的時候,她帶了一眼房間裏新出現的機器。
紀東白穿着白大褂朝她笑,“情況在轉好,我相信他會醒來的。”
“嗯,謝謝紀醫生。”笠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失态了。”
“沒有關系。”紀東白理解地笑笑,“這麽幾年了,總算看你像個正常女孩子了。正常女孩子嘛,就該這樣該哭哭該笑笑的,誰家親人生病不傷心啊?”
笠舟沒有接這個話題,指了指病房裏的新機器,“我想問下,那臺機器……是新的嗎?是什麽機器?”
“噢,那是從軍區醫院借來的稀罕物,對你哥的病情在可能的限度裏會提供最大的幫助。好東西!”
“啊?這個機器……”她不由得愣住,“是你申請醫院借調的?”
“沒有沒有,我哪有這麽大的力道。”紀東白笑笑,想起自己和某人的約定,說道:“這是借了陳老太爺的光調來的,但是嘛,調機器的人并不是老太爺本人,他可能還不知道這事兒。大概是有人借力發威吧。”
“……”笠舟眉頭抽了抽,直接說是陳铮岩借調過來的有這麽難?“好,知道了。那個借力發威的人看來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是,繼承了雷鋒精神的。”
笠舟直覺覺得紀東白跟陳铮岩應該認識,但比起這個發現,她倒是對陳铮岩的有心很是感動。沒有再多說,她在洗手間補了個眼妝就走了。
在一層大廳,不期然遇上了韓亦軒。
如果不是他叫住她,可能她快要忘了……這個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看着看着會可憐趙時亭嗎……我居然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