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午,笠舟有些心神不寧。總是動不動就想起陳铮岩拿起她杯子喝橙汁的樣子,好像嘴還故意對着她喝過的位置,一想起她就覺得心跳快了,于是強迫自己繼續看文件。如此往複十來次,她頹喪地嘆了口氣。
要不還是承認了吧?他其實已經擠到她心裏來了?
這幾年,她偶爾也會想到趙時亭,但他的樣子從沒像最近這段時間這樣,離她很遙遠且模糊。而她甚至能跟他坐下來,談笑風生般地聊起過去。
這可能是這幾年裏第一次,她以“熬”的形式過完了工作日的下午。
陳铮岩的電話打來時,她幾乎是跳了起來,抓到手機,劃開屏幕鎖——
“晚上想吃什麽?”
“不知道,沒想好。”
“那跟我走,我去接你。”
臨近下班,陳铮岩把車停在了韓氏大廈門口。
想起中午的事情還覺得有點煩躁,若不是看到笠舟笑得彎起來的眼睛,他可能并不會選擇做出那種舉動。對于一個近三十歲的男人來說,他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挺幼稚的。但是,如果時間倒回去,他應該還是會那樣做。
那個趙時亭他是一點沒看出來哪裏好,但笠舟看到他和他身側那女人的時候,眼裏的痛恨又是實實在在的。
據說,男女感情間,愛才是恨的來處。所以……?
越想越有些不爽。
他走下車,點了支煙。
沒一會,下班的人陸陸續續從大廈走了出來。笠舟難得跟其他員工同一時間下班,走在路上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她一一應了,目光望向門外,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輛黑色攬勝,一個修長的身影靠在車上。她又無意識地彎起嘴角,加快步伐朝他走去。
陳铮岩也看到她走過來,當下把煙滅了。本來有些煩悶的心情在看到她嘴角的弧度時,莫名地被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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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她打開車門,看她系好了安全帶,才回到駕駛座。
車開出去的時候,把幾個八卦女同事給驚着了。
“那個是不是就是那個誰啊!是不是!是不是!”
“誰啊,說啥呢?”
“剛剛那個車,那個黑色的車的那個帥哥,陳铮岩!哇塞,我特意去財經雜志找了,就長那樣,比雜志上還帥點!”
“真的?你沒看錯?”
“沒看錯呢,跟我們韓經理在一塊。哇,你說會不會他們……有點什麽呀?”
“瞧你那樣,有點什麽也不稀奇啊。韓經理不是韓總女兒嗎?他們倆在一塊,那還挺好理解的。哎,所以說啊,王子娶灰姑娘這種事也就騙騙小女生的童話裏有了。”
“說得對,哎。”
他帶着她來到香典格。這裏是B市高端消費場所的金字塔尖水平,笠舟之前在家庭聚餐的時候來過,香典格提供貴客專屬服務,可以給包廂或席位砸錢冠名。她記得韓亦軒就在這裏有一個專屬包廂。原本韓照坤也是要給她辦一個的,但是笠舟向來對這些無感,就婉拒了。
陳铮岩顯然是這裏的常客,服務生接待見到他,就笑容滿面地帶着往裏走:“陳先生,包廂已經給您備好。”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牽着笠舟的手一路到長廊盡頭處,竹制挂牌上寫着“三七”。包廂是典雅的中式風,打開門就是兩片竹簾擋住了視線,掀開它後,可以看到右側是飯廳,左側用一扇月洞門隔開了,看去是喝茶聊天的休閑區,擺放着沙發和一個碩大的根雕茶海。
服務生很清楚他的喜好,在茶桌上放好了一幹茶具和茶葉之後就出門了。臨走前,她看了眼笠舟,詢問陳铮岩:“請問陳先生,這位小姐要計入包廂貴客名單嗎?”
“嗯。”他點頭,“韓亦舟。”
那服務生又多看了笠舟一眼,笠舟也正好看向她,恰好捕捉到了她眼裏的驚訝與打量。
等服務生出了門,她露出個不明所以的笑容:“幹嘛選在這裏吃飯?”
他拉她在沙發上坐下,看了眼手表:“先喝點茶?七點開始會陸續有人來。”
“誰要來?”
“陸恒,淩之帆,崔宇澤。”
一個大律師,兩個公子哥?都是他的好朋友麽?
“帶你見見他們。”言下之意是他的好朋友了,笠舟心猛地一跳,不待她回神來,他就傾身過來,猝不及防地攫獲了她的唇。
毫無預兆的一個吻,不知為何帶着些急迫與霸道的意味,不像先前那樣溫柔到蜻蜓點水,大有種“不破樓蘭誓不還”的倔勁兒。他的手還異常不安穩,箍着她腰時竟撩起了她上衣下擺,往裏伸了進去。
笠舟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立時抓住他的手,卻也在這時,他的唇舌長驅直入地糾纏住了她的。
在他低低的笑聲裏,她驀地反應過來剛剛那只手不過是“醉翁之意”。
她有些不服氣,但更多的神志與注意力都被他的吻攫取了,甚至在他輾轉吮吸間發出一聲嘤咛。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滿臉通紅,想用殘存的意志力推開他,卻被他搶先一步又抱緊了。
他身上好聞的清新味道帶着強烈的荷爾蒙氣息侵襲着她,笠舟混混沌沌的,只能感受到他柔軟的唇舌充滿侵略性地在剝奪她的理智。他間或會挪開嘴唇吻在她下巴和脖頸處,在那裏輕輕齧咬,聽到她的輕哼,又會回到她唇上。
這是笠舟第一次與一個自己之外的別人有這樣親密的舉動與貼近的距離。比起考慮他是怎麽突發奇想要這樣,她更在意的是此時她沒有推開他,甚至在心裏有一簇微弱的火苗淡淡地明滅着傾訴渴望。
直到他肆無忌憚地把她放倒在沙發上時,她才從心底感覺到真正的慌張,“你……”
最後在她唇邊輕咬了一口,他終于放開她,把頭埋進她長發裏,無奈地輕嘆:“早知道不帶你來這裏吃飯了,還不如回家。”
笠舟的心跳得厲害,知道他這會不會再做什麽了,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包廂門的方向——這個人真的不怕被圍觀麽?萬一那三人有人早到怎麽辦?!
“你這人!”
他笑着盯着她嘴唇,“還想要?”
這下,她如水的眼眸真的染上了一層怒意,雙手奮力要推開他,他卻仗着男女力量差異硬是壓住她,低低的喘息透着隐忍:“別鬧,就這樣讓我抱會。”
“你就這麽确定你朋友一定會準時到?萬一早到……”
他一愣,又愉悅地笑起來:“你擔心的是這?”見她雙眼都是茫然,陳铮岩的心情好到不行,起身坐好,單手環着她:“看到又怎樣?我親你,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你經過我同意了?”
“你沒反抗就是同意。”他說着湊到她耳邊,“以你這小脾氣,要不同意,近身都難。所以,你老實說說,是不是喜歡我,嗯?”
笠舟聽着覺得耳根發熱,硬聲硬氣地轉頭瞪他:“我只是不讨厭你。”
誰知話音一落,他本言笑晏晏的神情一下就垮了,聲音清淡卻難掩受傷:“你說真的?”
她驀地有些後悔自己嘴快又不愛認輸,可話都出口了,總不至于收回來推翻吧?她偷偷觑他,只見他斂了笑容,那與他聲音一樣清清淡淡的目光看着她。
她很心虛,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沉默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門口有人進來了。先到的是陸恒,B市有名的大律師,有一家齊集不少精英律師的事務所。笠舟與他打過幾次交道,非常不熟,只知道是個不茍言笑,十足嚴肅的人。
他進來後只是對陳铮岩懷裏的笠舟露出了一閃而過的驚訝,很快就調整了表情,笑得和氣禮貌:“韓小姐,幸會。”
“陸律師。”笠舟微笑點頭,話音方落,淩之帆和崔宇澤結伴來到了,那崔宇澤一見到她就吹了個口哨,八卦兮兮地坐到旁側的沙發上:“喲!我說呢,今天怎麽想着出來吃飯了,敢情這是秀恩愛來了啊。說吧,什麽時候好上的?”
淩之帆也在一旁站着笑,“铮哥,你這算是鐵樹開花?”
笠舟不答,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站起來坦然大方地笑說:“吃飯就吃飯,嘴那麽碎。”
“嗬,不好意思了。”崔宇澤攤攤手,“我說韓大小姐,你這跟我铮哥怎麽都不帶走漏點風聲的?悄沒聲地就在一起了,會讓我們這些單身狗很惆悵啊。”
“把‘我們’這個詞去了,我是有女朋友的。”淩之帆客氣地糾正他。
“得了吧,就你那些十八線模特女友們?你先有膽子挑一個帶回家去,哪個不會把你爸的心髒病給氣複發了,你再跟我說你有女友也不遲。”
“一天不損我,你就渾身難受了是吧。”淩之帆也不反駁,他說的顯然是事實。
幾個人的玩笑話讓笠舟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她是第一個被陳铮岩帶到這三個人面前的女人。否則,都沒有細問一句,這幾人竟然就自動默認她是他的女朋友了?意識到這點,她又對自己剛剛的行徑多了些莫名的愧意。
這一餐飯因為陳铮岩的沉默,并沒有吃得太愉快。淩之帆和崔宇澤兩個公子哥有的是芝麻谷子的話題聊,間或抛幾句玩笑話給她,她都接了,倒也覺得相處合宜。陸恒一貫的嚴肅大概因為和陳铮岩的關系實在是鐵,也有些打破的跡象。吃飯的間隙也會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幾句話。
唯獨陳铮岩,一臉無謂的表情,眉宇間彌漫着冷意。
笠舟在吃飯時夾給他一塊蝦肉,他沒動,挑眉看了她一眼。在淩之帆和崔宇澤“秀死快”的噓聲裏,他什麽也沒說,夾起蝦肉蘸了醋放進嘴裏。她莫名有一種篤定,這個男人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會在除他們兩人之外的場合給她難看。
可這種篤定,卻又讓她感覺自己方才行為的“小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不願意正面去承認這些天來對他的感覺。明明他們之前的相處不再像前兩年那樣“相敬如賓”到井水不犯河水,明明很多感覺在悄然發生着改變。
是她在害怕嗎?害怕着什麽?
她驀地想起幾年前趙時亭看她的眼神,從先前的溫柔到糾結的隐忍與漠然,他指着她的臉對她的“行徑”嗤之以鼻,“我真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不可理喻的人!”
她也曾問過他,“你能不能相信我,不管為什麽,就站在我身邊?”
趙時亭起初是答應的,後來,他疲累地問她:“你是小孩子嗎?”
大概是從那一刻起,她就明白,這世界上沒有毫無理由的感情也沒有毫無理由的信任,若非說有,它唯一的去處是親情。愛是需要理由的,也需要不斷地去維系,它脆弱得就像ICU裏的病人,需要一大堆的儀器和嚴密的無菌環境去護理,還要随時去面對死亡的威脅。
也許,這跟對方是誰并沒有關系,她只是對愛情本身,不存在信任。
同桌的其他三人也看出了陳铮岩的興致缺缺,他們與笠舟還不到相熟的地步,自然也不會大咧咧地找她問點什麽。陳铮岩又是個自己不想說就絕口不提的性子,于是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幾個人就很老實地說有事要先走。
最後離開的是陸恒,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笠舟一眼,在出門前對她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她坐在座位上無言地輕嘆,也不知道要怎麽好了。
好一會,他總算是矜貴地開了口:“走吧。”
笠舟跟着他出門,卻沒有往車庫方向,反而來到了二層大廳。她朝他疑惑地看去,對方還是一個眼神也沒給她。這裏是一個休閑區,中間開辟出了一塊碩大的空地,看起來是專用于演奏的。周邊一圈都是座位,三三兩兩的人坐在那裏,喝咖啡喝茶吃甜點的都有。
服務生帶他們在東南角坐下了,這個位置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中間演奏池的鋼琴,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坐在那裏,她起身對各個方向都鞠了一躬,随即坐下開始彈奏。
笠舟在看到那個女人的臉時,震驚了。
一曲梁祝化蝶悠然而起。
作者有話要說: 來嘛,跟我聊聊情節,感覺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