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了這麽個小插曲,笠舟也沒什麽心情吃早飯,反而胃裏覺得更不舒服。陳铮岩看她臉色奇差也不勉強,把小蛋糕打包後又拿了兩瓶水,“山腰和山頂還能見到吃東西的地,但最好你現在可以吃一點。”
“算了,沒什麽胃口。”她喝了點水,沿着橋路往外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下,“陳總,你對人都這麽體貼麽?”
他一愣,還以為她會就偶遇趙時亭說點什麽,沒想到是這一句?卻意外讓他覺得心情不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回答她:“除非老太爺一個團的戰友都有孫女。”
她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又輕哼一聲,“我不是爺爺的親孫女。”
“無所謂,他就認你這麽個孫女。”
“你不好奇為什麽我又是韓亦舟麽?”
陳铮岩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有錢人出點親緣關系上的狗血事件,幾率還是很高的。”
她眯起眼睛看他。
“把你腦子裏那些想法都沉下去,我陳家門風嚴謹。”
笠舟笑起來,“這麽說你還是個潔身自好的?”
他一臉認真,“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事實如此。”
她笑得更開心,也不在意這些話裏有幾分真假,跟他一邊閑扯一邊走向山腳。
始終用目光追随她的趙時亭看着兩人的模樣,不禁有幾分深思。他在大三那年就出國做了交換生,直到三年前才學成歸國,與他一屆的同學大多畢業了。他出國後就跟笠舟失去了聯系,那個□□上的熟悉頭像再也沒有亮過,她原來的手機號也成了空號。
他記得笠舟家裏沒有什麽顯赫背景,頂多算是條件中上的家庭,她和陳铮岩這種人物是認識的?這麽想着又覺得苦澀,他們倆的樣子像是在一起很久了。
“時亭哥,你……還很喜歡她嗎?”
趙時亭找回自己的思緒,看了眼身側的女孩,說她是女孩,其實她和笠舟一個歲數,今年也是二十六了。只是她被保護得很好,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而笠舟……他剛才看她的眼睛與形容,到底透着幾分時光淬煉的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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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寬和地笑了笑,笑容裏幾分友善的疏淡,“抱歉,穎其。剛剛是我失态了。”
她垂下眼眸,溫柔一笑:“沒關系的,時亭哥不用跟我道歉。”
另一頭,笠舟因為沒吃早飯又加上強度不低的登山運動,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分給偶遇的趙時亭。她額頭不斷冒出汗來,臉頰上染了兩抹潮紅,嘴唇有些發白,肚子也有點抽抽的隐隐作痛。這種柔弱的身體狀态讓她心頭生出煩躁,一路一言不發,跟自己卯上勁兒似的,步子走得又大又快。
“停下!”
陳铮岩拉住她,把她帶到一處休息長椅,“坐下,緩着喝點水,嘴裏含一會,水熱了再慢慢喝下去。”
她看起來頗為不服氣地接過水,不知道跟誰賭氣,含着水,表情冷冷的。
他有些好笑,“跟誰逞強呢?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己。”
咕嘟,一口水落肚。
“不就是沒吃一餐早飯麽?至于跟我鬧肚子疼,沒得嬌氣。”
“你就該随身帶鏡子,看看你這會臉色多難看。”
不說還好,這一說完又坐下來,一下子倦意和疲累就潮水般侵襲。她看到陳铮岩手裏的小蛋糕,拿過來吃了兩個,伸袋子裏拿第三個的手勢還保持着,人已經靠在長椅背上昏昏沉沉了。
剛休息五分鐘,她的手機響起來,是公司的事情。這算一算,她出來也有三四天了,有事找她也很正常。笠舟努力集中注意力聽了一會,“好,我知道了。回去後會處理。”挂了電話,她找到手機備忘錄,把剛剛電話裏聽到的一條條記下來。
“怎麽了?”
“眼睛有些花,看不清。”她把手機遞給他,“你幫我記一下。下周三要開基建投資商會議,周五是電梯招标和臨時搭建方案詳細……”
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沒一會,他都幫她記好。笠舟說完就也不再管,安靜地閉着眼睛,“再十分鐘,我就好了。”
陳铮岩剛要退出備忘錄,被底下一條好幾年前的備忘給吸引了目光,他看了笠舟一眼,打開了那條備忘。
這條備忘很長,詳細地記錄着她每一次打出租車,司機的姓名、工號和車牌號碼,以及每一次她打車的起點終點與行程時間,某幾條還細致地寫了路線經過。看這些記錄的時間,大多是五六年前了,看來是随着手機雲端儲存留下的老備忘。
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眼前這個人,小心周全地照顧并保護着自己。
她叫做韓亦舟的時候,謙和有禮又得體,卻始終帶着寡言的疏離;她叫做張笠舟的時候,又鋒芒張狂而尖銳。也許這些都不算是完全的她——那個蹲在醫院長廊裏低聲綴泣的她,又叫做什麽呢?
朦朦胧胧間,笠舟鼻尖聞到一陣清雅的微香,頭頂是他低沉的聲音:“累麽?累就回去吧。這山頂上沒什麽好看的東西。”
她從他懷裏起來,甩甩頭,把剩下的幾個小蛋糕都吃了,又慢悠悠喝了幾口水,“好了,繼續吧。”
經過這一輪休息,笠舟總算把自己的狀态找回來了。後半段路幾乎不需要休息,勻速上山,間或補充點水,大半個小時的光景就到了山頂。他領着她走了一段,來到一片相當開闊的地面,這裏開辟出了一個帳篷酒店。
每一頂帳篷都是全木質結構,用粗短的木柱架了起來,形成一個個獨立的包間。每一個包間都采用了各不相同的中式裝潢設計,從外部看去,有些包間露出了裝藤椅與秋千的陽臺,有些包間則用紗窗包起來,還有些包間采用的是落地窗與長紗帳,也有完全古色古香的竹簾。
而這些都算陳铮岩初出茅廬的第一個項目——雲峰莊。
“這裏有一個熱礦泥浴。”他朝東南方向努了努嘴,“在那裏。”
笠舟看去,東南方向有一座規模中等的竹樓狀建築,傾斜的屋頂上用幹透的泥擺出了一個大大的“泥”字,有幾個穿着制服的服務生走來走去。
“今晚住這裏嗎?”
他對她眼中的光芒甚為滿意,勾起唇角,“挑一個。”
她朝一個落地窗的帳篷屋一指,“就它了。”
這間帳篷屋叫“鳴鶴”,室內設計在很多地方都用了仙鶴。尤其是房間裏的大木柱子上,疏疏朗朗地畫了不少不同形态的仙鶴,或站立或引頸抑或展翅,連鋪在床上的被套和枕套上都有繡仙鶴。
“主題型帳篷?”
“可以這麽說。”他環視一周,這個帳篷屋的設計是他親自操刀,原本是作為樣房的存在,除非是與他交情很好或者很重要的客人,一般情況是不對外出訂這間房的。這女人倒是好,伸手一指就能選中它。
山頂沒有太多空間可以施展,所以每一間帳篷屋內的設施都是以基礎為主。笠舟看了會房間的布置,最後目光落在了中間的大床上,“每個房間都是大床房?”
他笑了笑,“你休息會,我去看看有沒有多餘的房間。”說完就走了出去。
笠舟躺到床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趙時亭回國之後不久,她在雜志上見到過他的采訪。一個不大的版面,沒有照片,只寫了他的名字和采訪內容。那時,他的身份是江北大學的傑出畢業生。也是看到雜志的那天,她登陸了幾年沒碰的□□,那上面跳出來一句:“小舟,我回來了。”
她沒有回。
她忘不了那篇雜志上他說的話。
“計劃在近兩年開辦一個工作室。嗯,名字已經取好了,就叫英庭設計。”
顧穎其,趙時亭,英庭設計。
從那以後,她一直都避免正面遇上趙時亭。原本韓氏集團做項目,又是建築方向,是有極大幾率遇上這位趙總設計師的。但只要有心,她自然也能做到——就算韓氏與英庭合作,他也見不到她。
有什麽見面的必要麽?
往事根本不堪回首。
笠舟累極地閉上眼睛,一點也不想憶起曾經。
陳铮岩從“鳴鶴”出來後,去了服務前臺,接待他的是經理。當聽到陳總竟然問有沒有空房的時候,經理當然是連連應下:“有空房,這就為您準備。”卻不料這位主頗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有空房?”
“……”經理一時不解,這空房……到底該不該有呢?他疑惑地看了眼身邊的服務生,都是一臉懵。
陳铮岩揮了揮手,“這個季節,陽光和風景都好,這裏能空下來房間?”
經理連忙解釋:“是,一般是空不下來的,這裏的房間常常會被預定到起碼一個月後。但……之前您的助理早早來知會了,老董事長和您要來這裏休游幾天,所以就特意預留了房間。”
“預留哪間了?”
“這……這幾天的房間全部都留了。”
“怎麽辦事的?”陳铮岩冷了臉,“老太爺不喜歡這作風。”
“是是,對不起,陳總。”
“把所有預留的房間都放出去。”
“那您……”
“留下‘鳴鶴’就可以。”
半個小時後,陳铮岩帶着“沒有空房”的消息回到了“鳴鶴”。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忙一天忘記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