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對此,笠舟表示很理解。她早就聽聞過這雲峰莊的高端消費和火熱程度,這山頂帳篷能造成這樣,肯定少不了錢多的人來這裏燒着玩。而且看地形,這塊地方恰好是看日出的最佳觀賞點,他們倆這蒙頭就上山來還能遇到一間空房,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就只能這樣了,唔……”
“我睡沙發。”
“好。”
她的果斷讓他一時愣住,轉念想想,這倒也符合她。
兩人一開始就沒有在山上過夜的打算,應該說,起碼笠舟沒有這樣打算過,自然不會考慮到帶換洗衣物。但是爬山到頂,一身汗,房間裏也只有浴袍,她為難了:“這裏,有臨時可以更換的衣服麽?”
“應該有,叫服務生來問問。”
“沒事,我自己去前臺看看吧。”她看了眼窗外的天,已經傍晚了,“順便随處走走看看夕陽。”
“好,給我也拿一套。”說完,他進了洗手間。
前臺的經理一聽到笠舟說是“鳴鶴”房間的,立刻就醍醐灌頂般地明白了,恭恭敬敬地拿了兩套衣服給她,“抱歉,實在因為條件有限,只有兩套男士服裝了。”
笠舟看了眼女服務生,“我可以借下服務生的衣服嗎?”
“這個……我們這裏有規定,服務生的制服是絕對不外借的。這是為公司管理和形象考慮,請您諒解。”
她點頭,“好,那謝謝你了。晚些時候,可以送餐到房間嗎?”
“可以,您看下菜單。”
笠舟翻了翻,這裏的菜單很簡單,還好陳铮岩不是個挑食的,點了幾個中規中矩的,囑咐了送餐時間後就走了。她前腳一走開,就有一個戴墨鏡的美女狀似不經意地問前臺服務:“剛剛那個客人可以住‘鳴鶴’?”
“對不起,別的客人信息我們不方便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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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鏡美女也不糾纏,勾起大紅唇笑了笑,“我記得,那個房間在你們這裏是‘非預定房間’。”
“是的,原則上是。”前臺服務正頭疼,經理已經送走笠舟走過來,适時接手這墨鏡美女,一副相熟的語氣跟她打招呼:“何小姐,最近沒拍戲過來休閑休閑了?”
“是啊,本來以為訂不到房間了,沒想到突然就多出這麽多房間,可讓我搶着了。”
經理和氣地笑笑:“這事還請您諒解,多多體諒,多多體諒。這幾天,老太爺和少公子在這裏,還帶了朋友一起,我們也是收到了通知才這樣安排的。”
“哦?那怎麽又突然把房間放出來了?你們少公子和老太爺走了?”
“哈哈,這可不是兩位聽說了之後不喜歡這作風,我這才剛挨完了一頓訓呢。”經理是知道的,眼前這個何覓不止一次旁敲側擊打聽過陳總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這存着什麽心思。但她好歹算個二線明星,也來過好幾次雲峰莊消費,所以常常跟她打圓滑,“我聽說何小姐最近有部戲要上了,看來又得一陣大忙了。”
何覓見他轉了話題,也順勢接了,“明天開始就要打飛的做宣傳了,趁着今天有空,就來這泡個泥浴。”一邊說,一邊看向笠舟走開的方向,瞧這背影,身材……也很一般啊。摘下墨鏡,她挺了挺胸,“房間備好了,我就先去了。”
“好,何小姐慢走。”
前臺,兩個服務生對着何覓的背影撇了撇嘴,忍不住議論:“這耍的什麽心思還當人不知道呢?人家都在房間裏替陳總點吃的了,她還跟這門口轉悠,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哼。”
“就是,像她這種人,要臉,就是個整容的,要演技,啥都沒有。一整天沒事了就想着傍個有錢人過河,也不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
“可不是,看看那搔首弄姿的樣子,也不知道跟多少人有瓜葛……”
随着經理的一記眼刀,議論聲戛然而止。
“我不希望在任何地方聽到我們的員工議論客戶的是非。陳總本尊就在這裏,要讓他聽着了,想過自己的後果麽?”
議論的服務生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心沖到頭頂,立時低頭認錯并噤聲。
笠舟帶着兩套衣服,沒有在外面逗留太久。在一處長廊逛了逛,大約是在山上的關系,日落好像特別快。剛剛還記得太陽是挂在山頭的,這會就晚霞漫天了。
回到房間,陳铮岩剛洗完澡,見她披了一身晚霞從外面進來,雙手乖巧地抱着襯衫和外套,驀地有種心頭暖融融的感覺——她這樣子像極了一個小媳婦。
“不知道合不合身,我跟他們要了180的號碼。”
“嗯。”他伸出手,忍住了一把把她拉過來的沖動,拿走衣服,回浴室穿好。
等到笠舟洗完,兩人又吃了送來的晚餐,外面的天色已經發黑了。她站到落地窗前往外看去,開闊的夜色,“我們運氣還挺好,這個剩下的房間視野很好,地理位置極優。”
他笑得意味不明,“是,你很會挑。”
“就剩一間房,還是這品質……”
“不只是剩一間房。”
“……什麽?”
“空房很多。”他一副矜貴的姿态坐在沙發上,“我去問了之後,讓他們把除這間房以外的房間都放出去了。”
笠舟突然笑起來,走到他身邊坐下,“所以你告訴我這些的意思是……?”
“讓你知道,我想跟你睡一間房。”
“好,我知道了。你的願望達成了。”她一點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好笑地看着他:“這個沙發歸你了,這麽大費周章就為了睡個沙發,你也是苦心孤詣。”
他聽了開心地笑起來,這是笠舟第一次見到他這樣開心。之前他的笑,笑意從來不到眼底,一看就是給客氣客氣的意思。他現在笑得好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莫名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他什麽也沒有再說,從書架上拿了本財經雜志,一個人走到落地窗邊坐下了。襯衫難得松松垮垮地敞開了三顆扣子,隐約可見健碩的胸膛,西褲也不系皮帶,褲腿還挽起一截,露出一圈腳踝。單腿曲起,靠在牆邊,指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書頁上,這畫面讓她無端想起一句“公子世無雙”。
“要過來一起看書麽?你這樣盯着我看,我可能會臉紅了。”
雖然忍不住很想鄙視他,但被抓包還是有些尴尬,笠舟輕輕咳了一聲,“誰要看你那個無聊的書。”說着,還是走過去坐下了,她曲起雙腿把頭擱在膝蓋上,拿出一只手機把備忘錄查閱了一遍,又把重要事項都寫在了日歷提醒裏。
寫到周日的時候,日歷上出現了一個小提示——母親節。
“五月的第二個周日,你準備禮物麽?”
“我大哥是貼心小棉襖,有他在就夠了。”
他的大哥笠舟是聽過的,陳家這一輩就兩個孩子,他基本算是陳氏集團的接班人,而他大哥陳皓月,聽聞是常年在國外的鋼琴家。她記得在電視采訪裏見過一次,印象裏是個風度翩翩的儒雅男人,居然是貼心小棉襖的畫風?
“你是要買禮物需要參謀?”
笠舟茫然地望向黑漆漆的窗外,“不知道,我沒有送過她禮物。”
陳铮岩放下書,雙手抱胸看她。根據紀東白提供的信息判斷,張遠涯的事情恐怕整個韓家沒人知道。而她在韓氏集團的工作得到的工資再高,也不會高到可以支撐ICU的高額費用,所以這些錢恐怕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那位韓太太,動機自然是對女兒的補償。至于她得到錢的名目,十有九成是“零花錢”。
“你想送,回去的時候可以好好選選。”
她沒有接話,兀自靜默了會,轉頭看向他:“什麽樣的母親會舍得把剛出生的女兒丢在醫院裏,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
“過來。”他對她招手。
“什麽?”
陳铮岩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裏,一雙長腿叉開了環在她身側,兩個人在一起靠坐着。笠舟的背抵着他胸膛,在他說話時,可以清晰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要抛下親生骨肉,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決心。”
“是,而她有,可能正是這份勇氣和決心讓她在韓家屹立不倒。”
讓她不怨她,是不可能的。
陳铮岩也不怎麽會安慰人,尤其是這種已經發生的事實,正兒八經地去安慰反而顯得像在粉飾。他其實也不懂,為什麽一個女人可以把剛出生的孩子丢下。但她既然是韓照坤的親生女兒,按照常理推斷,當初肯定是有苦衷。
“你問過她為什麽嗎?”
“沒有。”笠舟往他懷裏縮進一分,“已經這樣了,再問當初的為什麽,有意義嗎?”
“也許,你知道後就好受點了。”
她倔強的聲音裏帶着幾分賭氣:“我沒有難過。”
“好,沒有。”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寬大的襯衫上,即使只寬了一顆領口的扣子,從他的角度依然能隐約見到柔白的鎖骨,幾绺頭發蕩下來,黑發與白襯衫對比鮮明。他沒有一分猶豫,撩起她的碎發,低下頭,嘴唇貼在了她脖子上。
笠舟不逃不躲,反而側開頭,讓他更方便了。兩個人幹燥的發間,散發着同樣的洗發水氣息,纏繞着,有一種很親昵的舒适感。她近些日子越發覺得,和他的男女朋友關系讓人覺得很舒服,甚至不止一次地感覺到他的懷抱有讓人安心的奇異力量。
但要她去思考,這種情緒是否關于喜歡或者愛,她又是迷惘的。
看過不少書,也遇過不少追求者,對喜歡和愛的界定,卻只能交白卷。
“我和趙時亭不是男女朋友。”
他動作一滞,沒有說話。
“我們認識很早,初中的時候住得近,他爸跟我爸是一個單位的。後來他爸辭職下海,他們全家就搬走了,但我跟他還是一路同校,直到大學。”她說得言簡意赅,“讀書的時候,我以為我們是互相喜歡的人,後來發現我錯了。”
“跟我解釋?還是跟我報備?”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
“是,但放不下臉問。”他老實的說辭讓她一陣輕笑,引得他把她抱更緊了,但還有一句老實話他沒有說——他不喜歡趙時亭看她的眼神。那種眼神也許她沒看懂,可他卻十分清楚。
“陳铮岩……”
“換一個稱呼。”
“什麽?”
“岩岩?铮铮?”
懲罰性地,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陳爺爺叫你什麽?”
“最認真的時候叫阿铮。”
“噢。”她輕聲應下了,也沒有再說什麽話,他等了一會再去看她,懷裏的人呼吸聲變得又淺又均勻。他輕輕動了動,她就随他動,在他懷裏找了個更舒适的姿勢,安心地睡着了。
笠舟被再次搖醒時,天剛蒙蒙亮。她睡得又深又熟,乍一睜開眼,有一陣頭暈。緩了口氣,她眯着眼看向落地窗外,是日出。
一個紅豔豔的腦袋從東邊山頭探出來,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上升。黃澄澄的光芒一洩而出,穿透雲層,把整個天地都染了色,朝陽的蓬勃力以最大限度激蕩着人心。
她一下子就覺得神清氣爽,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天地大美。
“當真是日出扶桑一丈高啊。”
他的大手撫着她柔軟的發絲,“只有在這種景色裏,才有人間萬事細如毛的感受。喜歡麽?”
想不到,他居然能把這句詩接下去。笠舟的心情又變得更好了些,“我喜歡不喜歡又怎麽的,說得好像為了我喜歡,是你讓這日頭出來似的。”
“怎麽?”
“天地不仁,萬物刍狗。它該日出就日出了,這是自然規律。”
他刮了下她鼻子,打破了她的小認真:“就算是自然規律,我不帶你來看,你也只是知道規律而已。”
“好,那給你記一大功。”
他被她的好心情感染,笑着問:“那怎麽犒賞呢?”
“你提個參考意見?”
“不提了。”他忽地傾身,“可以直接執行。”
晨光裏,清俊的男人雙手攬着慵懶的女人,四唇相觸,清清淡淡的吻似是受了這甘冽日光的影響。鼻尖萦繞的是淺淺的衣物香,好像是棉被吸收的陽光味,又好像夾混了不少她的女人香。
随着吻的深入,男人的手漸漸探進她寬松的襯衫裏,卻意外地沒有再進行下一步深入動作,只是飽含占有欲地停留在那裏圈着她。
許久,他戀戀不舍地放開她,額頭抵着她的,聲音沙啞而磁性:“笠舟,你該考慮,認真地和我在一起。”
這個早晨,她第一次被他一句話激蕩得心潮久久難平。
作者有話要說: 陳铮岩是不是仿佛是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