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簫清羽還是不放心,昨日夜裏看不見,房裏又沒備有燈,秦蓁腰上的傷不知怎麽樣的,只有他揉在特定的一塊地方時,很聽到她呻.吟難耐。趕早在晨間曦光升起時,簫清羽小心翼翼掰過她的身子,不吵醒她,檢查腰部的傷。
卷起絹衣,後背接近脊椎骨處竟有一塊指甲蓋大的淤青,擴散到周邊的稍淡痕跡也有拳頭大,對比上她白皙的肌膚,格外奪目。
這種淤青不像閃了腰能造成,反倒像外部撞擊到東西所致。
簫清羽不會想到緣由,以為秦蓁沒說清楚而已。
他輕撫在淤青位置上,想記得等大小姐醒來,叫她去醫館看看,有時小毛病會拖成大毛病。
金陵的水稻有夏秋兩季收成,第一季收夏稻的時間即将來臨,簫家忙成了一鍋煮沸的粥。因簫清羽這兩天下了山就來簫家這邊探病,周氏不使喚白不使喚,叫簫清羽幫忙開始選苗育苗,接收割後播新的作物。都是些繁瑣的雜活,家裏老人又還病着,簫清羽不忍拒絕,不能盡快帶秦蓁回他們自己的家,只能避免讓她少做事情,別累到。
關于選苗,水田裏固然能種很多水果,譬如馬蹄、蓮藕等,不過農家都是種水稻,這個沒得選。旱地裏的作物要等金秋十月才有收成去了,但避免麻煩,要把種苗的預算一塊留下來,現在也得考慮進去。
旱地那邊能種的東西多,簫家往日除了種谷子,還餘下兩畝旱田種些紅薯。紅薯耐旱耐草,産量高,預防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不至于餓肚子,簫家都是種這個。但今年大房兩口子提出異議,說改種秫秫。
秫秫生存條件比紅薯苛刻些,勝在好打理。紅薯一年要拾掇好幾遍秧子,不能讓植物長出假根,不然會分去主根上的營養。當然換做以前都是簫清羽在打理,大房兩口子不會把這些麻煩方便的細節考慮在內。今年只有大房自己勞作,他們就想選些便于輕松打理的作物侍弄。
金陵的天氣暖得晚,這幾天氣候回暖,是育苗的好時候。
簫清羽起早做好了苗床,選了肥沃相宜的土壤放在木床裏,再帶上去年留的種子,去家裏的地窖育苗。這個天上頭太熱,也不利于育苗,如今的地窖卻是涼爽的,氣候适宜。
秦蓁看家裏人忙得熱火朝天的,沒有閑着的道理。
她挽袖跻身下了地窖,裏面比較窄,幾個人有些轉不開。李秀珠母女倆也在。
秦蓁心想她們自家不用育苗麽?就聽周氏感謝母女倆,李嬸說:“那有啥的,我們也是閑着沒事。家裏雇了佃戶一手包辦,我們再去忙活,錢不白給了嘛。”
李秀珠就挨站在簫清羽身邊,幫忙育種。秦蓁眸中暗湧火光,她掐住手指,靜靜觀望了會他們的動作。挺簡單的,不過是把種子放進土壤裏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
秦蓁看這邊還放有沒做的苗床,伸手去撚種子。忽然她手背一痛,手裏的種子掉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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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打了人,端着一個簸箕,姿态別扭的用腰去擠秦蓁:“哎喲別添亂了行不行,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出去出去。”
秦蓁側過身讓道,捂着手背:“我也會做的,我來幫忙,大家可以更早的休息。”
周氏扭頭嗤了一聲:“當你自己是誰呢。行了別瞎添亂了,這是簫家一年的生計指望,被你破壞了怎麽成!你沒看這都沒腳下地了嘛,還來擠,真不懂事。”
說完也是真的忙,周氏端着一篩子雜物又出了地窖。
秦蓁徐徐吐了口氣,她望過去,又去到簫清羽的另一側:“我來幫你。”
簫清羽看了妻子一眼,腦子間有什麽模糊的事情萦繞着,他閉了閉目,還是沒想起來。他微笑回絕道:“不用了秦蓁,這裏有我們就行了。”
“我們……”她沉吟。
這裏剛搬出雜物,沒來得及灑掃,氣味不好聞,簫清羽催促她出去:“要不你回家去吧,家裏也需要人顧着。”
“簫大哥。”那邊的李秀珠在叫他。
“诶。”
秦蓁緩緩退開,那兩道挨近的身影,有些刺痛她的雙目。
不時她又被簫弘光撞到手肘,遭到兩句呵叱。
秦蓁離開簫家後,回到家把雞鴨喂了,就沒有再待下去。一個人的家,待着也沒意思。
城裏的蘇綿雨跟曹持,約今天見面。秦蓁再囑咐了蘇綿雨幾句,也沒多擔心,蘇綿雨本也是個機靈的人。她自己則留下在繡坊同繡娘們做刺繡。
看到眼前這個每天打交道的小丫頭,曹持與其共事,深知這蘇綿雨絕不能以幼小的年齡來度量心性,他有些緊張,獻殷勤的給對方茶杯裏斟茶。
蘇綿雨好似驚訝,受寵若驚的趕緊給曹持回倒了一杯茶:“曹先生這麽客氣做什麽,有話直說好了。”
曹持心想不成就不成吧,都對他沒影響,漸漸放緩心态,奔入主題:“是秦夫人,她有一位好友的壽辰快到了,希望有霓裳羽衣相贈。秦夫人讓我來跟你談,你就出個價,把衣裳賣給她吧。”
好友,霓裳羽衣麽?霓裳羽衣色彩清麗,用飾朝氣,是為桃李年華以下的女子量身訂造。而跟姜如巧交好的一輩,少說也得三十好幾。這曹持真是連謊都不會撒。
蘇綿雨跟在秦蓁身邊做事,倒學了幾分沉穩隐忍,換做她的心性,此刻只怕要忍不住笑出聲。她看透不戳破,茶蓋慢慢研磨着杯壁,沉吟了一番:“巧了,我正有一樣看中的東西,如果秦夫人肯給,我們就交換吧。”
曹持沒想到事情會水到渠成,他驚喜大方道:“是什麽東西?蘇姑娘提看看。”
蘇綿雨便提了:“就用夫人在溫州的股份來換吧。”
“咳。”
蘇綿雨笑看曹持脹成豬肝臉色,她道:“曹先生這是怎麽了?溫州的生意也不怎麽樣呀,難道秦夫人會不舍得?”
曹持聽她這話,料想她應該不知道他在溫州項目上做了假賬,把賬面上的盈利降低,混淆視線。
他撫下情緒,狐疑道:“既然蘇姑娘知道溫州生意不好,怎麽還用這個交換呢,這對你來說不是吃虧了嗎。”
蘇綿雨沉了沉氣息,企圖把東家的氣勢話語學得像三分才好,她悠悠談起:“我那兒不是同南陵跟臨江有生意上的往來麽。這兩處地方,要分別走兩條水路,從地方漕運上運貨。偏巧呢,它們又跟溫州比鄰,通往溫州有一支運河官道。如果溫州的生意也歸我管,以後運貨只走官道,再由溫州那邊分配貨物,就方便多了。”
曹持聽着像那麽回事,心頭重石放下。但溫州股份是秦夫人最大的依仗,他不敢冒這個險。雖然臺州常州那邊誘惑極大,畢竟沒接觸過,他不願用這麽大的代價換取一個未知的結果。現在的日子,勉強還算滋潤,何必冒險呢?
“霓裳羽衣是你們繡坊的鎮鋪極品啊,用來換取一股利益不大股份,不劃算啊。”曹持打哈哈道,有了婉拒之意。
蘇綿雨道:“做生意的人就要學會流動變通,目光放長遠些,守着一堆死物是不會賺大錢的。難得曹先生主動提起,倒令我很是心動。我願割舍霓裳羽衣,不知曹先生能不能做主答應這門交易?”
曹持忙擺手:“我不能做主,待我回去問問夫人的意思吧。”
他心想秦夫人比他更不懂行,料想也不會答應的。
蘇綿雨嘆了聲氣,外出了一趟,再回雅間時,沒再提起此事,跟曹持共進了午飯。
用飯完畢,蘇綿雨拍拍手,外面的小厮走進來,抱着一個沉甸甸的小木匣擱桌上。
曹持飯後用茶水漱口,忽然匣子被打開,他被裏面的金芒散射到,茶水差點噴出。
木匣開了,裏面堆滿黃燦燦的黃金。少說可以抵他一年在繡莊能拿到的薪酬。
曹持揩了楷嘴邊的水漬,眼神直愣愣的,透着本性的貪婪:“蘇東家這是?”
蘇綿雨:“我還是想要達成你所說交易,因事先不知,方才叫仆人速速備了些來,還請曹先生笑納,并在秦夫人面前多美言幾句,讓她同意這門事情。”
曹持心動不已,不過他沒把握也不敢收:“這夫人要是不答應,我也沒辦法啊。”
蘇綿雨将木匣推進對方一些,渾不在意道:“無妨,事在人為,這就當曹先生的辛苦費了。如果能勸動秦夫人,我會另外感謝您的。”
也就是說,事情成不成這些金子都是他的。這哪還有理由拒絕呢!曹持接受了錢。
蘇綿雨回去後,跟東家好生抱怨了一通。
她邊看着東家的刺繡手法,覺得悅目至極,數落曹持的話都變得輕柔了:“東家你可不知,那曹持畏畏縮縮,把我給氣到了。咱們還給他送錢?你說他吞了錢,會不會事兒也不辦。把錢扔進大河裏我還能聽個響呢!”
紀昭端着新換的蓮花盆進屋,路過蘇綿雨戳了她額頭一記:“還說你是這繡坊最像東家的,遇事毛毛躁躁。東家那麽做肯定有理由的。”
兩人年齡只相差一歲,蘇綿雨觀比她大一歲的東家沉靜的坐在繡架前,那種渾身運籌帷幄般的氣勢,她是如何也學不來的。蘇綿雨暗暗羨慕。
秦蓁用平針繡着海棠的一截花枝,最簡單的繡法,今天也繡得心神不寧的,指尖好像在發顫。
她聽蘇綿雨問起,嚼蠟般的口吻,平白無奇的說起道:“給曹持那麽多錢,不止是讓他幫忙跟姜姨娘開口,更重要在于,開拓他的眼界。”
“曹持的行事畏縮,跟他的狹隘環境不無關系。一旦讓他嘗到了財富的滋味,他就會收不住貪婪的心,會從心底裏想去嘗試,臺州和常州所帶來更大的利益。有了這種心理的鋪墊,我們的人去勸說,就會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