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管家美夢被攪醒,聽下人禀報說有一對貌似夫婦的男女說來投宿,跟裴家做生意有關。這年頭騙子不少,這麽晚來打攪的不像正經人,裴府豈是一句話就能進來的。帶着困意的管家有些不耐煩,呵斥下人不懂規矩,叫他把人打發掉。
仆人恹恹噢了一聲,正要出去,低頭看到手裏還攥着的巾帕,那布質花樣均不似凡品,仆人怕誤了事,勉為其難的轉過身:“這是那女客拿來讓您過目的東西,說您看看就知道了,您還是看看吧。”
管家翕動的嘴未吐出聲音,一眼看到那繡帕,目光就定住了。
裴家人最喜蜀繡,他一眼便看出,這是上等的蜀繡,還不是市面上那種滿大街的花樣,像是壓箱底的。能擁有這個的人,即便不是商旅,也是愛好蜀繡的高雅人士。還由此可見,那必不是來搗亂的窮人。而他們裴家,也不至于一間空房都給不起,平白得罪人。
管家精神微擻,忙道:“去為外面的客人準備兩間客房,轉告他們,明天我會把他們的話轉告給老爺,安排兩方見面。這手帕先留在我這。”
“是,小的這就去。”
等他們被帶入一方庭院時,簫清羽還是很多地方不明白:“秦蓁,我們真要在這住一晚?可是先前,我們明明能夠回家的。”
他覺得妹妹已經住進來了,他們二人又住進來,一家人跟讨債似的,十分不合禮數。
秦蓁抱着手臂往自己房間走,慵懶的眸半擡:“被你折騰累了,走不動,就想盡快找個地方歇腳咯。”
簫清羽喉嚨狠狠咽了下,拿她真是沒辦法:“是,是我的錯。”
“一個女孩家住是荒唐,一家人住是做客。我們多陪含玉住幾天,總是好的,”秦蓁推門進屋,轉身堵住門口,目光盯着男人邁入的腳,直到他讪讪的一寸一寸的縮回去,她擡眸:“你的屋仆人不是給你指了嗎,在我的隔壁。”
簫清羽撓撓頭,“一牆之隔,沒差別吧。我不在身邊,你會不會睡不着?”
“不會。”
秦蓁困倦得很,一把将門給砰的關上了。
“……”
朱門绮戶裏有常人不能觸及到的光輝,也有蔭蔽處想象不到的腌臜。子在父親面前孝順謙和,背地卻暗罵父親分配財産的不公。家主寵愛的姨娘身側,不知被主母安插了多少惡意的眼線。在種種陰暗的包裹下,此刻的裴家大少坐在這座雕梁畫棟的庭院中,也表現得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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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被裴老爺召見的簫清羽,打算先找到裴承志,問清簫含玉這兩天的情況。他一個大男人,不好直接去問妹妹這些事,更重要的,他想打聽裴夫人的意思,是否如秦蓁猜測的那樣城府深沉。
“裴兄,冒昧來訪,打攪了。”簫清羽撂衫坐在石凳上。
抓頭撓腮的裴承志聽到聲音,詫異的睜眼:“簫老弟,你何時來的,怎麽進來的?”
“這個,山人……哦不,夫人自有妙計。”簫清羽微笑道。
“嘁,”裴承志揮了揮手,沒興趣知道了,他忿忿不平,又朝簫清羽哼了一聲:“哼。”
簫清羽感到奇怪:“我哪裏得罪裴兄了?”
裴承志拍向石桌:“還不是你那個堂妹,可把我害慘了。好端端的跑來我家,我娘歡喜得很,經常安排她跟我在一起。我繼母正愁不知怎麽整死我呢,這就送上門一個。她暗地裏已經警告過我了,如果不對簫含玉負責,我就是始亂終棄。我爹,唉,我爹顧全顏面,一定不會站在我這邊!”
“啊,就住了幾天,就,就要負責了?”簫清羽驚嘆。
裴承志情緒低落,嘆息道:“我娘怎麽會無事獻殷勤,随意收留村中女子。她是想操控我的婚姻,很早就想了。但我除了納幾房小妾,一直對我的正房不妥協,我想找個自己喜歡的。我這個人玩歸玩,感情上不會亂來,她一直拿我沒轍。”
一切真跟秦蓁所想的吻合!簫清羽本以為事情沒那麽複雜,現在他不得不信了。
“都是你!”
裴承志這幾天火氣無處發洩,他沖上前提揪簫清羽的衣襟,掐他脖子,邪火瞬間蹿出來:“是你的好妹妹,讓我陷入如今被動的境地。她甘願跟我娘配合,惡心死我了,你們家家教都教出來什麽人!你也不是好東西。”
“咳裴兄,我”
“害你的人,是你自己,憑什麽怪到別人頭上。”
二男尋聲望去,見一道纖麗倩影邁上青階,身姿窈窕,韻味惑人,唯有一雙星眸透着微微的冰棱,寒氣逼人,宛如泛冰的湖面,帶刺的玫瑰,讓人心生憐愛卻不敢觸碰。
在那人凜冽的直視下,裴承志緩緩松開手,像聽到什麽笑話一般:“我會害自己?你不用為了包庇簫清羽做出這樣可笑的指責。”
秦蓁轉過簫清羽的身子,攏袖擡手為他整理淩亂的衣衫:“裴少爺難道只能在這自怨自艾,想不出別的辦法。并不是的,你一開始就是最有能力制止這件事的人。”
“你在說什麽,我沒有。”裴承志偏頭垂眸,掩飾眼底的脆弱。
秦蓁:“簫含玉一開始來做客,并不算什麽,可是住的時間長久了,就變了味兒。而你早就知悉你娘的想法,卻不敢強行把簫含玉趕出門,任由事态惡劣下去。甚至現在也為時不晚,你可以把簫含玉拉出去,當衆澄明,你跟她并無不正當關系。但你敢嗎?你不敢,你怕得罪你的繼母,你早已習慣當被她操縱的傀儡。你的事與我們無關,倒可惜了我那天真的堂妹。”
裴承志像被踩到尾巴的炸貓,氣得暴跳:“你敢這麽說我,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努力抗拒過!”
簫清羽忙打圓場:“是啊秦蓁,裴兄也很無奈的,他不會是這樣軟弱的人。”
“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人家說的你就信?人,怎麽會把自己的弱點說給你聽呢,”秦蓁冷漠的瞥裴承志一眼:“就憑一點,可以證明你就是軟弱的人。你在得到你娘暗示後,有沒有對含玉表示過拒絕,讓她清楚你的心意?”
裴承志臉色瞬間白了下來。
簫清羽驚訝:“裴兄,你不是說讨厭含玉跟你娘裏應外合,難道你都沒同含玉說過不喜歡她,讓她一直誤會着?”
“反,反正都那樣了,說有什麽用,”裴承志含糊道,對秦蓁瞟了兩眼,不大敢直視:“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之前去看過含玉了,她絲毫沒有危機感,覺得一切理所應當。身為一個女子,倘若遭到男子拒絕,她還有臉若無其事嗎。裴少爺,如果你最初肯對簫含玉拒絕一聲,可能她自己都會跑掉,不會導致今天這樣主動權都在裴夫人手中的下乘局面。呵呵,恕我直言,你連這一步都不敢邁出,就等着你娘把阿貓阿狗也帶回來給你做媳婦吧。”秦蓁冷笑道。
裴承志又炸毛:“你說話一定要這麽難聽嗎,虧本少爺當初還覺得你挺好!”
簫清羽咳咳一聲,暗示妻子:“秦蓁,可能裴兄當局者迷,不如你想的周全。他現在心情也不好,你就不要刺激他了。”
秦蓁點點頭,本想住口了的,她理完了簫清羽的衣襟手滑落之際,看到觸到他脖頸有一塊方才被裴承志掐的烏青,又朝裴承志忿忿罵了句:“懦夫!”
“你!”
“诶,好了好了,”簫清羽頭大如鬥,橫插在二人中間,将不對盤的兩人隔離開來:“裴兄,你就別氣了,秦蓁她也是在乎含玉,不是真的針對你。她這回聽到村中流言,特意跟我過來處理這件事,想辦法解救你們。”
裴承志撇嘴:“她的辦法,就是讓我趕走簫含玉,去向鄉親說明白?”
簫清羽沒有轉身詢問,他自己思忖道:“這個辦法可能開始還行,現在太晚了。要是裴夫人讓人亂傳謠言,又有含玉長住你們的事實,難以洗清。我們要想辦法堵住你娘的嘴,讓她心甘情願放含玉走,不亂說話。等事情過去一段時間,我們跟村民澄清真相,你娘再想舊事重提,別人也不會信她的。”
裴承志有一種松口氣的感覺,不讓他當面違背他娘就好,“那你們有什麽辦法了嗎,我娘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的。你們的身份……怕也不夠勸阻我娘。”
簫清羽這時側讓開身,沖裴承志使眼色,給他和好的機會。
裴承志撇嘴,走到秦蓁面前,手持骨扇彎腰行禮:“秦軍師,先前都是我的不對,不該責罵還掐清羽。你大人大量,幫幫我呗。”複而又轉身跟簫清羽致歉:“簫老弟,方才多有得罪,多多包涵。”
“诶?”簫清羽疑惑,他是讓裴承志跟對秦蓁的無禮道歉,怎麽變成掐他的事情了?
秦蓁還點點頭,欣然接受了。簫清羽更加摸不着頭腦。
“攘外先安內。你必須去跟含玉說清楚,走吧。”
裴承志不想再被說是懦夫,鼓足勇氣,随他們一道去。
裴家的庭院寬闊冗長。裴承志故意拉簫清羽走在後面,詢問他細節。
簫清羽如實說了,裴承志啧啧稱奇,又嘆息:“簫老弟,你娶到這樣的人是福是禍呀。”
“說什麽呢。”簫清羽揍他胸口一拳。心想當然是福了。
裴承志誇張的捂揉胸口,手臂搭他肩上,凝重道:“我說真的,在秦蓁這樣的人面前,豈不是一點錯誤都不敢犯?嘿嘿,我們男人嘛,就是貓。你哪天要是想去外邊偷點腥”
“去你的,”簫清羽怕前方的秦蓁聽到,引來誤會,趕緊打斷了,“你別胡說。我這一生,只會愛秦蓁一個人。”他鄭重且真摯。
裴承志呸呸呸:“酸死了,不跟你說了!不解風情。”
簫清羽不懂別的男人的風情,他無需攀比,情有獨鐘,樂在其中,甘願沉淪。
簫清羽倒還有另一件事不明:“你先前的道歉不夠誠心。你對秦蓁大吼大叫,她說話才不留情面。你的道歉怎麽前言不搭後語。”
裴承志白了他一眼:“你們夫妻倆還欺負我不夠是吧,非要跟我炫耀?傻子都看得出來,秦蓁是在為你出氣!不就因為看到我掐了你嗎,眼神跟要吃了我一樣。”
簫清羽微怔。
一股後知後覺的甜意彌漫在簫清羽心尖。
哦,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