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秦蓁匆匆吃了幾口飯,用繡帕擦了嘴角:“我們需要盡快去一趟裴家,将含玉接回來。”
簫清羽微怔:“你知道裴夫人為何将含玉留下,你想到了什麽?”
“路上再說吧。”
二人匆匆收拾了碗筷,臨近出門時,秦蓁折返屋中,取一張繡雙飛彩鳳戲花枝的巾帕揣于袖中,鎖好門窗便同簫清羽一道出門。
“什麽?你說裴夫人想留含玉嫁給裴承志,這,這怎麽可能呢。”簫清羽驚呼。
雖然他自身就有門不當戶不對的嫌疑,那不代表多數人家,都接受門第不匹配的婚姻。裴家不僅是大地主,還步入了商販行列,裴老爺在城裏跟人做點木材生意。而簫家了不得有兩個秀才,都已是十多年來止步不前的舊事了。
秦蓁颔首:“你也覺得不可能,那是因為你沒有站在裴夫人的角度上,去看待這件事。”
簫清羽撓頭,有點不信她:“裴夫人身在內宅,我沒有見過她,你也沒有,你怎麽知道她的想法。”
“因為後宅女人的手段都卑劣,都相差無幾,”秦蓁清晰的烏眸中閃現寒意點點,稚嫩玲珑的粉唇中,吐露的盡是詭谲算計:“你雖不知裴夫人的性情如何,但該知道,裴夫人是裴老爺的續弦,并非裴承志的生母。裴承志從小被養成一個花花大少,婚姻,是一個人的轉折的機會,他若娶到賢妻,也許會助他翻盤。那倘若,他娶一個毫無助臂的鄉下丫頭,甚至從現在起,他的未來妻子就被籠絡操控在裴夫人手中,那裴承志就很難有翻身的餘地了。”
簫清羽深以為然的點頭。
秦蓁撇嘴。他不是個容易将人往壞處想的,也不知道在點頭同意什麽……她會心一笑。
簫清羽繼而蹙眉:“我聽村裏人說,是含玉主動跑去裴家的,她應該是有點喜歡裴承志,可裴夫人怎麽來者不拒?這麽輕易将含玉放進去。”
秦蓁:“不是來者不拒,而是求而不得。裴承志縱然表面風光,可村裏人都知他只不過金絮其外。有幾個女人,願意為他自薦枕席的?這些年除了含玉這頭一遭,還聽說過有別的女子主動上門的嗎。”
簫清羽擰眉搖頭,還是不敢相信。這些天他聽了很多奉承的話,只是他自己覺得女子無名無分住進人家家中不好,直到此刻,秦蓁為他揭露了這熱情背後更陰暗的一面。他一時接受不了。
“秦蓁,會不會是你多疑了……我是說,如果裴夫人像你說的那樣,她随意找個府上丫鬟做這件事也行,為什麽要等含玉這個巧合。”簫清羽感到疑惑。
秦蓁微笑,笑意中彌漫透析的涼意:“你聽說過宮裏的妃子,為了保全自己的皇子,會主動将皇子送到想謀害皇子的皇後手中撫養麽。裴夫人作為繼母,最容易讓人诟病的,就是她與繼子的關系,要是裴承志出一點事故,別人就會懷疑到她頭上。更遑論,她豈敢明目張膽讓在她管轄的範圍內出現丫鬟勾引家中少爺?那種事即使發生,她都不可能推波助瀾,只能懲罰那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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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眼神犀利中略泛蒼涼:“裴承志有金貴的衣裳,有一定範圍內可以揮霍的錢,可他認真打理過家中事業嗎?是裴夫人,将他包裝成一個華麗的花瓶,削弱了裴承志與其他少爺相争的能力,這樣保全了裴夫人的面子,也成全了她的野心。”
簫清羽跟聽戲似的,差點信以為真。目前他們只知道簫含玉想接近裴承志,裴夫人熱情接納而已。能推斷出這麽多子虛烏有的事,太不可思議。
他有點感到頭皮發麻,輕聲問:“秦蓁,你怎麽會想到那麽多?”
秦蓁陷入怔憶,喃喃道:“因為我的繼母,就是這樣的。”
簫清羽心髒像被針紮了一下刺痛,他去牽引她的手,十指緊扣。
秦蓁耷拉着頭,呼吸發緊:“讓你失望了,我就是這樣的人,看着世間的陰暗長大,也變得好陰暗。我不像你,忍受了那麽多苦楚,還成長得月朗風清,不染纖塵。”她帶着崇拜和向往的說道。
簫清羽側身抱住她,下颔抵住她發頂蹭動:“別妄自菲薄,你成長得很好。我那是蠢。”
秦蓁抱着他想,那就請他一直蠢下去,所有的污穢不堪,她來抵擋就好。
日落月替,暮色四合。兩人一路磨磨蹭蹭,這會加快了步伐。
簫清羽不由得後悔此番行動有些魯莽了,“秦蓁,天快黑了,我們這會去打攪不太好吧,要不先回去。”
“嗯,我們先去裴家住着,明早再跟裴夫人交談也不遲。”
“嗯對……不對!我們也去裴家住着?”
“嗯。”
簫清羽無奈:“裴家不是我們想住就住的吧。倘若如你所說,裴夫人會留下含玉,慢慢诋毀她的名聲,讓她不得不嫁入裴府,裴夫人大概會猜到我們要帶走含玉的意圖,連門怕都不會讓進。”
秦蓁神秘笑笑:“山人自有妙計。”
簫清羽點點頭,為妹妹着急:“我知道裴兄不會喜歡含玉,所以才阻止這件事。那你想到辦法該怎麽讓含玉的名聲不受損嗎,她已經住進去好幾天了。要是裴夫人亂傳謠言,含玉就毀了。”
秦蓁唔了聲:“辦法我倒想到一個。最簡單的,引誘裴夫人出門,找人把她揍一頓!再把她捆起來,威脅她,乖乖放了含玉。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簫清羽生氣的一口否決,停下腳步谛視她:“秦蓁,你可以以各種心思揣度別人,那是防患于未然,但你不能真的做壞事。就算裴夫人被你言中了心思,你也不能那樣做,總會有別的正常辦法。”
秦蓁也停了下來,轉身插腰,不服的睥睨:“你居然說我做壞事,還說我不正常?你那麽心疼裴夫人,舍不得她被打是不是啊。”
這哪跟哪兒!女人不講道理起來,什麽邏輯也不管了,聰慧的秦蓁也不例外。簫清羽憋屈的皺眉:“裴夫人關我何事,我是為了你。”
秦蓁俏鼻冷哼一聲:“那你就能那樣說我嗎。你就不怕我生氣,像前幾天一樣不理你!”
簫清羽挺直得像一棵寧折不彎的松木,徐緩沉着道:“不理就不理,只要你能好。我固然擔心含玉,也不會放任你去做違背律法的事。你答應我,不能背着我偷偷去做你剛剛說的。”
他俯頭凝視她,等着她的答案。
秦蓁跟他對視,半天也不答。兩人大眼瞪小眼。
站了片刻鐘,秦蓁還是不甘落于下風,繞開他想繼續走。
簫清羽将她手臂捉住,果敢的往回帶:“我們不去裴家了,回家,我自己再另想辦法。”
秦蓁無語透了:“你很煩人诶!”這麽較真。
簫清羽一絲不茍道:“……除了這件事,我都不會煩你。走吧,回去。”
秦蓁努嘴:“要是我生意上的事,我也用不法手段呢,你也要阻攔?”
每回事關她生意,簫清羽精神就緊繃起來,他僵硬的道:“嗯,我只要看到,就不會不管。秦蓁,我相信這個世間還是真誠和善良才能維持下去,人人都想走捷徑,豈不亂套。”他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我的秦蓁這麽聰明,也該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要抱着僥幸去做任何不法的事。你是故意跟我擡杠,不會去做的對嗎?”
秦蓁嘆氣,他軟硬兼施委曲求全的,她都沒脾氣了:“哼,你是我見過最啰嗦的人。”
少年聞言怔住,收斂住訓誡的威嚴,青澀的撓頭:“我以前沒跟人說過這麽多話,碰到你就,不知不覺說了很多。當真很啰嗦?”
秦蓁背着雙手,倒進他懷裏:“傻夫君,服了你了……人家又不是真的要那樣做,說笑的嘛。”
“那就好。”
被叢草掩蓋幽靜路徑上,空無一人,月輝鋪陳,叢林蟲鳴,令空氣裏發酵出緊滞的氛圍。少年自然而然捧起少女的臉,攫取上她香軟的唇瓣。黑幕的天空布滿密集星辰,微冷的深夜擦燃出奇異的火花。
她依舊讓他沸騰,他也讓她喪失了理智。幕天席地下,二人傳出交融的粗重呼吸随被撞擊的樹幹而晃動摩擦的枝葉泠泠聲随風輕送。
秦蓁被抵在一棵樹木上,雖光滑的後背抵着他的手掌,周身的邊邊角角還是磋磨到粗咧的樹皮上,微刺的疼痛着被一陣陣滅頂的舒意沖散。
趕個路怎麽就……
不知過了多久,夜深色更濃。秦蓁拾掇落在草地上的衣裳穿好。
她有點赧然:“喂,這是在外面啊。”她不習慣在沒有遮蔽保障的地方做這種事的。
簫清羽尴尬輕咳,卻難掩偷歡的笑意:“你不是說過想在多個地方跟我嘗試的嗎。”
“那也不能在外面,被人看到怎麽辦。唔。”她骨頭散了一遍,此刻泛上困意打呵欠。
簫清羽嗯了聲,半蹲下來:“上來,我背你走。”
簫清羽一個人的腳程比兩人一起走快得多,半刻鐘不到就到了裴家門口。
已是夜半子時,雀替高懸的燈籠綻放紅光,守在門前的仆人斜靠着門牆打盹。
秦蓁忍着困意從簫清羽身上下來,叫醒一個守門家仆,遞上一方折着的素帕,叫他帶幾句話給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