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焯了一半的羊肉被李秀珠給帶走了,周氏舍不得那塊肉,追上去咧咧半天,搞不懂好好的怎麽就走了。
午時未到,簫清羽和簫振一同歸來了,秦蓁的腸粉剛蒸好,端了熱乎乎的幾大盤子上去。
除了新婚之夜,簫清羽頭一回看妻子穿豔麗的紅色,剛放下鋤頭坐過來,欣賞的目光就定住了,慢慢游移到她手上,嗓子不自覺吞咽。
傻小子盯得明目張膽,秦蓁羞赧又納悶,不敢多瞧,規規矩矩擺碗筷。
菜色端上來,周氏大失所望:“這是個啥子,叫你随便做,你就胡亂應付是吧。連個菜都不炒,吃白面啊。太懶了。”
面皮被她晾得如羽翼一樣薄,近乎透明的面皮下,隐約的青紅交加,不過在尚熱的朦胧熱氣中,看不真切。
秦蓁不多加辯駁,恭聲道:“大娘先嘗嘗吧。都動筷吧,趁熱才好吃。”
腸粉放久了會坨,裏面的油也會成油凍,她看到簫清羽他們回來才添了柴禾蒸熟的。
幾個人動筷,夾着小竹筒大小的小巧腸粉一端夾到碗裏,卷着的面皮看不到裏面裝的什麽,只聞一靠近鼻邊,就有混合的菜香散發。咬下一口,薄皮輕易被咬破,面粉裹着大量的碎菜油滋滋的送進口中,充實的米粉皮混着各種說不清的蔬菜,像把所有美味都吃在嘴裏。
細細分辨,裏面好似有荠菜的清香,玉米粒的甜香,酸菜的脆香,混合着大量的油渣子,嚼一口,油水四濺在蔬菜中,口齒彌漫着說不出的濃香。
所有人都被這新鮮的滋味震撼到了,一根細條的腸粉三口并作兩口的吃完,又動手去夾大盤子裏的。
連簫弘光這樣的文人,此時都沒顧了形象,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兩撇翹胡子上沾着油腥。根本沒人說話,只聽到吭哧吭哧的吃聲,像餓了許多天的流民。
秦蓁小口的吃着自己的傑作,擡眼偷偷打量簫清羽。男人吃得相當歡實,半刻鐘已經吃下七八條,面前大盤子上的腸粉迅速消失中。沒想到他吃得這麽投入之際,竟然看了過過來。
視線碰撞,他沖她微微一笑,那笑跟前些天的都不一樣,秦蓁說不出那是什麽,胸口咚咚跳起來。
“老遠就看你們吃得很香啦,在吃什麽呢。”
裏正楊興業扒拉開籬笆門,走了進來,盯着盤子裏白白嫩嫩的面團一樣的東西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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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振起身招呼,撿了盤沒怎麽吃過的遞到裏正面前:“我們家過節吃的粗陋中飯,楊老弟随意吃點吧。”
楊興業不客氣的接過,咬了一口,雙眼綻放光芒,都忘了自己來幹啥,先飽餐一頓,連吃了五根腸粉。
過後他拍了拍肚皮,怪不好意思的,“瞧我,把你們午飯吃了這麽多。”
秦蓁:“無妨,今天料萬一有客人來,我做得有多的。”
楊興業點點頭,言歸正傳,看向簫清羽:“清羽,吃飽了就跟我出去吧,那場子還需人看着咧。”
“什麽場子?”秦蓁問。
根據裏正所述,是在村口一條河頭,有富商們看中了那處的山川靈秀,沒百姓做生意打擾,故去那裏舉辦曲水流觞之會,水邊設宴,詩詞交流。而看場子就是裏正找村裏人去那裏看着,等候貴人們的吩咐,還有過後清理河邊污穢的工作。
這個略一提,秦蓁就想起了,因為她以前也在那裏參加曲水流觞會。而且……年年看到過這傻小子?只是他不多露面,隐匿于叢林中,印象中只有幾個模糊的影子。
對這個活兒,秦蓁再清楚不過,既然裏正每年只要簫清羽一個人去,不叫他兒子或是親戚,那這肯定是沒工錢的。
“抱歉裏正,清羽他去不了,他還有事情要忙。”秦蓁微冷下小臉。
又是這個管閑事的小婦人,楊興業聲氣拔高:“年年他都去,為啥今年不能去,又不是要他幹啥重活,就守着,為村裏幹點活都不願意啊。”
秦蓁站起來,據理力争:“那裏正可能忽略了一件事,簫清羽是家中唯一能出力的年輕男丁,家中過節繁忙許多事等着他。裏正還是去找家中男丁多的吧,我們家裏每個人都需要清羽。”
其餘幾個聞言都沒作聲,往常,也是讓羽哥兒把家裏重活幹完才讓他去的。他去不去對他們來說都沒關系。
楊興業氣得手指發抖,指着他倆:“好啊,你娶了個好媳婦。你不去,我找別人去。”
簫清羽抿住唇角,沒有反駁,“我送送裏正。”
他起身,走之前去廚房裏取了十條還沒蒸過的腸粉,拿籃子裝了,送裏正到門外。
神态舉止格外謙恭,還将她做的腸粉送了出去,看得秦蓁惱火。
周氏交待了這聲這腸粉好吃,給她留些擇日讓簫書翎帶去書院,秦蓁應下,氣惱的回了廚房洗盤子。
咣咣铛铛中,一抹身影将屋外的光擋住了。秦蓁頓了頓,繼續低頭拾掇。
簫清羽靠近她,唇角含笑:“謝謝你幫我說話。”
秦蓁輕哼:“謝個鬼,這邊謝我,那邊就去讨好人家,打我臉麽。”
大小姐對他說話越來越放肆了,不過比起她的客套疏遠,還是這樣好。簫清羽手掌覆上她的肩,輕哄:“不是讨好,是為你的話去道歉。裏正的心胸,不怎麽寬廣,你的那些道理都對,但他抹不開臉面,需要一個臺階下。”
秦蓁氣頭上,沒注意肩上那只手。聞言越發不解:“既然道理都對,何必管他所想,本就是他的不對,白使喚你好幾年,我的話已經夠委婉了。”
簫清羽:“人活在世,需要互相幫襯。何況他是裏正,村裏大小事他都說得上話。”
秦蓁被轉移了注意力,嗤道:“他會幫你忙?他能幫你什麽忙。”
“過不久就有一件,”他掰轉她身子,微亮的瞳眸谛視她:“分家。”
他不能只想着用手段讓她對他上心,更多時候他在想,他能給她些什麽。
既然腰纏萬貫暫時做不到,至少讓她生活得舒心。家中的磋磨他從小忍受到大,不願她再遭受驅使。
簫清羽緩緩擁住她,靠在她肩上說話:“我既是跟裏正道歉,也是真的感謝你。我不能再做一些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的事,以後只能雪中送炭,到時候裏正才會幫我做主分家。秦蓁,你不喜歡她們,我也,有了另外想要為她而活的人。”他大膽的摸了摸她頭頂的絨發,溫柔缱绻。
不知經過今早過後,他這番舉動是否冒進,但情匣難以關住,一口氣就說了出來。
他忐忑害怕她推開之際,好一會,她腦袋卻微微的蹭了他一下,絨發癢癢的觸動他下巴……
二人靜擁了會,簫清羽不欲辜負外面春色,牽着她的手外出。
畫堂三月初三日,絮撲窗紗燕拂檐。秦蓁被拉到一處林邊,這裏顏色鮮翠,鳥叫啾啾,離村村口不遠了,她駐足張臂,開懷展顏。
“你這是要帶我上哪,不會帶我一同去看場子吧。”秦蓁打趣的道。
“你聽到人聲了嗎。前方有岔口通往一條小河溪,許多人在那處祓禊洗濯,摒除邪穢……”
他聲音漸小下來,看到迎面走來一個人。面容闊朗,白玉腰帶,雙頭金履,通體上下道不盡的華貴。
林淵走過來,看都不看簫清羽一眼,沖秦蓁作揖:“大小姐。”
“林叔,你怎麽來這?”秦蓁遲疑了下,但想林淵是謹慎之人,不會這種情況談及繡坊的事。
林淵撂袍指着前方:“村口的曲水流觞會要開始了,小姐每年都參加,今年怎可不去。我已經給小姐雇好了小船,就是不與往日那些閨閣小姐聯系,去感受一下氣氛也是好的。以小姐的才情,說不定今年又要藝壓群人。”
“我要去另一邊的小溪祓禊呢,就不同你去了。多謝林叔好意。”秦蓁婉拒。
林淵瞠目結舌:“小溪?我來時路過,那裏好多人,把水都弄得肮髒不堪。去村口河邊照樣可以舉行祓禊啊。”
簫清羽感到窘然,認真道:“你随他去吧,小溪,确實人很多。”
秦蓁突感失落,下意識扯上簫清羽的袖子:“你答應帶我去的,不準丢下我。”
嬌嬌軟軟的聲音,簫清羽骨頭都酥了,反手牽上她的手。
秦蓁朝林淵颔首告辭,随簫清羽去了。對于一個下屬,非繡坊有關,生活上的事情她何須解釋過多,林淵要是再多嘴,她才惱。
林淵愣在原地,久久不可置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路上秦蓁簡單解釋了林淵與她的關系,只道林淵是秦家的下人,對她格外尊敬,僅此而已。
大小姐解釋得這樣正當,要是這時說出林淵對他說的話,顯然不合适。簫清羽應了幾聲,沒有多問多說。
因為河渡口被城裏人包場了,村民大多彙聚在這條溪流邊祓禊,互相潑水的嘈雜聲不絕于耳。
秦蓁站在盡頭淺灘處,看那邊女人都不顧忌的脫了鞋,她也入鄉随俗,脫了鞋襪踩進有些渾濁的水裏。
簫清羽跟着下去,挨她很近。
“你為什麽不跟林淵去,是因為……什麽?”我嗎。
秦蓁仰視過去,對上他的眼神,像有雷電劈過心尖。這些日,是不是放浪形骸了些。
她微笑着轉頭,心不在焉的踢玩水花:“沒什麽,那等宴會參加多了,試試這雅俗共賞的地方也頗有趣味。”
簫清羽為她的回答迷惑了。大小姐這麽聰明,不會聽不懂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麽。還是,這就是她的答案?
晃神片刻,耳邊傳來她的驚慌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