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霧霭沉沉,空氣中仿佛流淌着水珠,探了根指頭出來,又濕又涼,凍得簫含玉眷戀的縮回溫暖的被窩。她懶了一會,又一會過去,離寅時還有半刻鐘,終于一鼓作氣跳起來匆忙穿衣。
簫含玉踏着黑漆漆的夜色,興奮的走到東屋門前等候。
農門媳婦再早通常也是卯時起,現才寅時,四周一片廖靜,林間傳來嗷嗚嗷嗚的獸鳴,一點人煙都沒有。簫含玉為那兩樣吃食,心頭暖乎乎的,抖腳等着,兩眼望着一片黑。
算着時辰,寅時已經過了,大哥怎麽還不出來?簫含玉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鐘。
冷風吹得她身子變涼,天色漸漸的亮起,東方天空呈現魚肚白。簫含玉耐心耗盡,鼓起了小嘴。大哥不會睡過頭了吧!
她走到門邊,想敲門,沒想到手一觸上門板,‘嘎吱’一聲,門戶竟然未關。簫含玉就直接進去了。
室內光線朦胧,給屋裏的木桌衾被蒙上一層灰調,但不妨礙,能看得出物件的大致輪廓。也看得清,寬敞的地面鋪有被褥,還有人睡在那裏。簫含玉愣在那裏,看了看地面,又看向拔步床,詫異的眨眼睛。
聽到門響動靜半晌,簫清羽唔哝着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去櫃子裏取了一個紙袋,走到簫含玉面前。
他将堂妹推出門外,遞過紙袋,“拿去,買零嘴的事不能跟大娘和你大嫂說,不然下次我就難得帶東西給你了。”
說罷惺忪的打了個呵欠,關上門,作勢還要回去睡覺。
簫含玉為大哥稀松平常的語氣感到詫異。她愣了良久,才将視線投回紙袋,拿出糖葫蘆,一口咬下一顆裹着糖衣的山楂果,酸酸甜甜。
白日裏,秦蓁去放牛,還帶了馬劄照例做點針線活。不過這回是幫簫清羽做布鞋,昨天就給他的量畫了鞋底樣,要重複剪多層布料用飯粘黏合起來,這一步要等回家做,外面飯粘容易冷掉。主要的是縫制側鞋面,形狀容易剪,要做點樣子上去,也是這時候,安上鞋底後就不方便繡東西了。
秦蓁拿着一塊灰撲撲的布料思忖良久,在想繡與不繡樣式之間,很快過度到該繡什麽花樣好……
罷了,她做事喜歡盡善盡美,就費時繡一些花樣吧。
其實她平日刺繡的工具都帶來了……
這時的簫家裏,簫含玉得空,沒去找村裏夥伴玩耍,溜到了北屋,朝木床上正在納鞋墊的周氏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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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無話不談,經常唠嗑是常有的事。簫含玉說着,自然就說到了早日見到的場景。
周氏聽罷,針頭差點歪戳到肉裏,大叫起來:“他們分床睡?!你咋看見的,早上那個時候,你去他們屋幹嘛?”不敢相信。
簫含玉曉得母親偏心二哥,雖然跟她談得攏,錢這方面卻丁點都吝啬花于她身上,大哥那話不無道理。她只字不說零嘴的事,只道早晨腹瀉上茅房,睡不着,無意間走進去撞見的。
簫含玉不小了,平時跟村裏夥伴玩耍,沒得聽兩句夫妻間的床笫之事,所以對這件事很奇怪很好奇。
“娘,夫妻怎麽會不同床,要大哥睡那硬邦邦的地上。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呸,吵個屁的架。”
周氏憤憤将鞋墊砸桌上,電光火石的眼睛露出一抹尖利的了然。
“你大哥待她跟眼珠子似的,不舍得她做這做那,抱着人走了好幾裏地的路,哪裏會跟她吵架。分明是秦蓁嫌棄你大哥,既賴着我們家,還不肯跟你大哥同房。呸,一只不想下蛋的母雞,還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咯咯吆喝吃穿。”
簫含玉聽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問:“那怎麽辦。”
周氏蹭的站起來,想了想,再度坐回去,鼻孔哼了一氣。
“那小蹄子狡猾得很,我現在去跟你阿奶滴眼藥水,她肯定不認賬。等明天,我去抓她個現形!”
紅日西垂,又是一天要過去。這天晚上東屋裏破天荒的燃起了微弱的油燈。尋常哪怕是就着月光做一點能摸着幹的活,也不浪費油燈。當然也有人家急需用錢連夜納鞋墊,也會點燈做事。
簫清羽第一想到的就是這個,坐在一邊,蹙眉問:“錢不夠,要做鞋去賣?”
秦蓁好興致被氣退了幾分,從繡線中擡眼,撇嘴:“我從不喜在晚上做針線活,傷眼睛,哪裏會是為了賺錢。這是給你做的鞋……我想今天做完了,明天好納要交的鞋墊,不然耽擱事情,又要挨大娘的罵。”
朦胧暗沉的光線中,簫清羽神色微怔。昨日剛提,她今日就迅疾的做了。
借着夜晚難得的光照,簫清羽打量過去。針線在那雙靈活的小手上穿梭翻飛,托着他要踩在腳底的東西,表情動作盡顯細致認真。
又一針往上,她手懸在半空,被人捏住了。秦蓁心跳漏掉一拍,又在這時,油燈被吹滅,屋子裏陷入往常的黑暗。
“既然壞眼睛就不要做了,白天再做。秦蓁,比起你來,一雙鞋不算什麽,縱然我穿得舒服了,也會心疼的。”
心噗通噗通狂跳。這厮仗着黑燈瞎火的什麽都敢說了?
秦蓁抽出被他捏住的手,呼吸紊亂,強撐鎮定:“誰,為了你穿得舒服了?我每天的活都安排得滿滿的,白日裏還得納鞋墊交給大娘,只能用這些零碎時間做。”
簫清羽思忖了片刻,将剛剛腦子裏模糊閃過的念頭,整理了出來。
“秦蓁,你不會放過光明正大問大娘要錢扯布的機會。大娘也會以納鞋墊的活推诿,所以……我記得咱們窗臺上放了多餘的鞋墊,是你準備每天挪出恰好的數量給大娘交差的,方才我去數過,少了十雙。你為了安心給我做鞋,把過去幾天的鞋墊都交上去了,堵大娘的嘴?所以……你白日裏是有空的,不要着急。”
“……”秦蓁巨汗。
這男人為什麽會知道女人家要交多少鞋墊給長輩,還知道她藏心思留了鞋絕不多交,還知道……
萬般解釋不清的情況下,秦蓁打了個呵欠,含糊蒙混:“做個鞋,哪有這麽多心思,我才不急。睡覺了。”
又是一個冷寂的夜晚,簫清羽臨睡前望向木門,思索了會,漸漸睡過去。
從暖和的被窩裏拱起來不容易。
也是寅時時刻,周氏早早的起,一邊暗罵那個狡猾的小蹄子,一邊去主屋叫馮氏起來一同前往。
難怪小蹄子很勤快,總起在她們前頭,有幾回哪怕是她想給書翎親手做飯,起來時也沒見她偷懶晚起。勤快是一回事,現在想起來,還另有一層目的,是怕她們不小心闖入,撞見她的龌龊心思吧。
跟馮氏說,馮氏萬萬不信,但心中也怕兒媳說的是真的,就沒顧規矩,闖進去看了。
門栓沒插好,一撞就開了。地面果然有被褥有人,一目明了。
動靜過大,伴着馮氏吵鬧起來的聲音,秦蓁被驚醒,捂着被子驚慌失措。
馮氏怒踢地上的大孫兒,指着他罵:“你被這妖精迷住了嗎,受這等委屈都不曉得跟阿奶講!我一日不進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那麽過下去,讓簫家斷子絕孫!天吶,我們家怎麽娶個這樣的媳婦進來,既然嫌棄我們家就趕緊走,好吃好喝伺候着,娃兒都不肯生,白養你了!”
說罷,又氣洶洶的朝床邊走過去。簫清羽先一步過去擋住在床前,不讓碰到秦蓁:“阿奶,不關秦蓁的事,聽我跟你解釋。”
馮氏連穿衣的機會都沒給他們,抓着穿着單薄絹衣的兩人,拉到外邊去,要他們說個明白。
事發突然,秦蓁大腦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她還必須留在簫家當掩護,否則姜如巧那邊打聽到起疑,順藤摸瓜找到新開的繡坊,之前苦心都将付諸東流。
馮氏素日裏低眉順眼,但對待子息繁衍之事絕不姑息。
疾言厲色的在二人面前來回踱步,怒氣騰騰:“這到底怎麽回事,竟然分床睡,多久的事兒了,是不是一直這樣。”
秦蓁搖頭,惶然開口:“當然不是。只是這兩日,我跟夫君他……”
“喲,你不會是想說吵架這種話吧。誰不知道羽哥兒寶貝着你,這幾日也不見你們鬧不和的樣子。再不和,也沒得讓丈夫睡地板的道理,清羽白天可還要幹活。除了你嫌棄他不跟他行房,還能有什麽理由。”
周氏一茬子把秦蓁想說的話給堵住了。秦蓁緊攥手指,諾諾搖頭:“不,我沒有嫌棄他,真的沒有。”
“那為什麽分床。”馮氏拔尖嗓音,也不聽周氏的片面之詞。
“阿奶。”
簫清羽上前兩步,擋在秦蓁面前,握住她的手,緩聲對面前老人道:“是我的錯,這個,你們還是不要過問了。”
“吞吐什麽!事關簫家的子孫繁衍,還有什麽不好說的。”馮氏異常氣惱。
簫清羽沉吟了會,似有些難以啓齒:“秦蓁這幾日來了月信,孫兒卻忍不住想碰她,是我混蛋了。她挨着我睡,不碰她我睡不着,徹夜難捱,為了熬過這幾日,我只能與她分床,才能稍微克制住孫兒心中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