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簫清羽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護在後頭,不再多問。
縣衙的人來得極快,畢竟人命關天的事。經過進村的狹口,就有衙差在那裏張貼告示。
這裏人聚集得多,但認字的不多,故一堆人中會有一個識字的,将公文念出來:“村入惡虎,百姓不安,望有獵戶前去射殺猛虎,為民除害……”
衆人聽到最後,也沒聽說賞錢之類的,興致缺缺的作鳥獸散,手攏袖中低着頭走,一副漠不關己的模樣。
圍觀了會,秦蓁也道喊走。簫清羽與她并肩走着,皺眉不解:“他們吃公家飯拿刀拿戟的不去殺虎,慣會使喚老百姓。”
秦蓁想了想,辯解道:“砍刀是刀,鐮刀也是刀,獵戶們還慣用弓箭。而且本村人對山中路徑熟悉,上面這樣的安排也是有道理的。何況,他們并沒有強制指派哪些人去捕虎。”
簫清羽頓悟,沒再怨聲載道。
出去一趟,因銀錢不多,秦蓁沒給家裏人帶多餘的禮物,只拿買回的黃麥面,以及剩下五個銅板去見馮氏。然這已經讓馮氏夠吃驚的,将黃麥面撚在手心裏揉搓又打量,好奇秦蓁是怎麽用五文錢買到幾斤這上等的黃麥面的。
但她不待細問,先火急火燎的叫來孫兒訓話。
“村裏進大貓的事都傳開了,我們家夜晚自是要緊閉門戶不說,尤其羽哥兒!萬不能強出頭,要是有人找你,你別被激住就答應去了!人家非要逼你,你就搬出我老婆子!我看是哪個敢慫恿我們家唯一能出力的男丁去冒險,先讓他自己去被大貓咬一口肉試試看!”
為母則剛,阿奶也是一樣的道理。唯唯諾諾的馮氏為了孫兒,大有豁出老命的氣勢。
簫清羽默默不語,他沒說話,老太太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當即氣得嗆咳。秦蓁扶她坐下,安撫的拍順她背。
“快,幫我勸勸他!這孩子脾氣又犟又直,叫我怎麽放心,保不準晚上就偷摸着去了!”馮氏求助秦蓁。
秦蓁斂眸,淡聲道:“阿奶所言不無道理,要是集衆一拼,尚有勝算,就怕人心不齊,就算人齊了,臨了生了懼意哄散更麻煩。你若擔心柴禾用度,大可在近邊毛林裏砍。只要你對爺奶的孝心,多過你想狩獵的玩心,這趟渾水還是不要淌的好。”
“對!你要敢去,就是對我的不孝。”馮氏也立即拿捏住這點。
簫清羽被她們勸得沒了意趣,諾諾點頭答應。大小姐把任何話都堵死了,叫他想去都找不着理由。
Advertisement
等簫振回來,也是一通訓誡,就怕孫兒會強出頭。
回了屋子,秦蓁說起紀昭的事情,想了解下地主兒子裴承志,是個什麽性格的人。簫清羽在旁邊聽着,邊洗好好洗把臉,下午不打算外出了。有了大貓這件事,馮氏竟然提心吊膽到叫他今日莫再下地,反正無外乎一堆土豆苞米,随它去!
“你還有個小姐妹叫紀昭?你姐妹挺多的。”簫清羽古怪的想起他們新婚之夜,荒誕中竟覺得有幾分意趣。那麽多姐妹,偏偏就是她,來了簫家。
“不是親的,她二十了,已然成婚,曾在秦家幫工。聽聞她有難,我想幫上一把。”秦蓁提道。
簫清羽覺察出她語氣中的肅然,看來這紀昭非一般奴仆,他亦認真道:“裴承志是個混不吝,盡以調侃人為樂,沒見過他發慈悲心。我下午正好無事,陪你一道,先去裴家探探他口風,他要有所求,這事就好辦了。”
下午,他二人就出去,出門前又被家裏人再三叮囑,離深山裏遠些。
新婦貌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寬大的粗布短褐,也難掩小娘子纖細的身軀,那玉質的肌膚更在太陽底下顯得晃眼,連追逐嬉鬧的孩提,都像看到了夜明珠一般稀罕,安安靜靜打量好一會。
秦蓁被一路打量,面上就一直挂着淡笑,沖那些嬸子婆子颔首示意,笑得臉都有些發僵。
“大小姐,你不會緊張吧?這些人沒惡意,由着她們看,多看幾回就熟了。”簫清羽爽朗道,頗有些自豪感。
秦蓁随口懶聲答道:“緊張什麽,我并未在意別人的看法。”
他笑意驀地止住,壓低了唇角。
這時一個人一搖三晃,急匆匆的朝他們這邊奔來。
“哎呀,清羽啊,我正想去你家找你。你何時打算去獵虎啊?依我看還是早獵早好,免得梅嬸兒家的事再次發生。”
簫清羽微怔,不知如何作答,先跟秦蓁介紹:“這是裏正,姓楊,叫楊興業。”
“裏正好。”秦蓁打招呼。
楊興業視線朝新婦看過去,只覺眼前一亮,猶如看到雪地裏的一株耀眼紅梅。誇贊了句道:“好啊,你們的事我聽說了,清羽有福氣,娶了個貌美如花的媳婦。”
說罷視線又急急轉向簫清羽,“那獵虎你得盡快啊。”事關他的功績,上報到衙門是雲山村的臉面,也是他的榮譽。
簫清羽諾諾不言之際,秦蓁替他反問道:“敢問裏正,已經召集齊多少人,一同去獵虎了?”
“啊?”沒料到新婦會這麽問,楊興業支吾了半晌,“這個,我想,清羽是村裏是好的獵手,他一個人也行吧。”
秦蓁烏黑的眸子透着洞察的光芒,唇角仿佛挂着善意的笑容:“裏正說笑,這可不是獵野雞獵兔子,那老虎吃人,沒準有對付人的手段,不多找幾個人照應着,清羽不敢妄逞英雄。”
楊興業興沖沖來找人的激動,仿佛被一盆冷水澆下。鮮少在簫清羽這讨不着好的他,吃了一通癟,心情格外不舒爽。
不去看那伶牙俐齒的婦人,楊興業看向實誠的簫清羽:“清羽,你怎麽說?”
想在他這兒找回點面子。
簫清羽早被勸服了,哪能不聽爺奶不聽媳婦去聽外人的呢,當即婉拒:“我倒是沒獵過老虎,得找幾個有經驗的一同幫襯。”
什麽幫襯啊!村裏多是老老實實的種地人,打獵的少,弓箭使得好的更少,有膽子與虎謀皮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他簫清羽哪裏還有別人。分明就是被他媳婦慫恿的!成了親果真不一樣,懂得明哲保身了。
告別裏正,兩人繼續走去裴家路上。秦蓁搖頭失笑:“難怪阿奶要動氣的勸阻你,在他們眼裏,你是不是有求必應的?”
簫清羽餘角偷偷瞥向大小姐含笑的嫣唇,輕聲道:“我不傻。只是沒人為我說過話,也沒人在意我情不情願,我為簫書翎而活,為其他人活,也沒什麽區別。”
秦蓁咂舌,驀地止住笑容:“簫書翎?”
“大娘逼要錢,說是為了給書翎買吃的補身體。大伯要錢,是給他買書。或許爺奶這回擔心我,也是怕我不在了,沒人給書翎……算了,當我沒說。”他也知道孝道二字,不該在背後非議家裏人的。只是不知道怎麽在沒相處多久的大小姐面前,一時就吐露了藏在心裏多年的話。
秦蓁陷入沉默。回想起家中的點滴,她知道簫清羽所言并不浮誇。想他們的新婚之夜,屋內除了新郎新娘穿了身紅衣撐門面,那屋裏是半點新婚氣氛都無,無紅燭,無喜字窗花,所有東西都是原貌。成婚可是他一輩子的大事,還是有了秦家的十兩買賣錢在簫家手裏的情況。
更不用提在瑣碎的飯桌上,有營養的東西都給了用腦的簫書翎,卻枉顧出力氣最多的簫清羽。
秦蓁摒除自己不該有的同情心,只字未答,一路無言。
裴家大院修葺在村裏偏涼蔭之處。他們不多時就來到此地,面前一排整齊的瓦房巍峨伫立,瓦片鱗次栉比,在這村落中可稱得上壯觀。
裴承志最是喜歡熱鬧玩樂,聽下人通禀說有人找自己,也不擺架子,很快就出來了。
來人竟穿的白裘大氅,腰束玉帶,手執墨扇,一副微胖略顯平庸的人才,都被這打扮襯出幾分貴氣潇灑,一派城裏公子哥的作風。
“你們兩個找本少爺什麽事。”裴承志乜眼打量二人,看到那女子時倒是眼前一亮。
不過複又一看,那女子梳的婦人垂髻,已然是個成了婚的,便管住了自己的眼睛,往別處瞧。
簫清羽帶秦蓁走上前,介紹了秦蓁,又介紹了紀昭跟秦蓁的關系,道明了來的目的。
裴承志轉了轉眼珠,嬉笑道:“紀昭啊,那可是位比百靈鳥還靈巧的人兒,肌膚比豆腐還水嫩,頭發比綢緞還柔滑。”
這家夥言語亵渎昭姐姐,秦蓁沉下小臉:“紀昭已有夫婿,請裴少爺自重。她不過弄油你了一身衣裳,你且開個價,我會湊齊銀子來贖她。”
“本少爺又不缺錢。你們回吧!紀昭心靈手巧,我娘喜歡她,給我千兩銀也不賣。”裴承志耍少爺脾氣,聽到錢哪有讓步的,兇巴巴趕人。
簫清羽開口道:“裴少爺不要錢,可以提別的條件,只要我們能做到,都會盡力去做。”
“我……”
剛想開口拒絕,裴承志陡然想到一件事,蔫壞的笑,合着扇柄指向遠山:“村裏不是跑進一頭老虎嗎,你去把它捉來給我,本少爺就放了紀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