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
見過帥得這麽自然不造作的,怎麽辦,我太喜歡了!”
“哈哈哈,我也喜歡,周遠安是各種口味通吃型。而且人家不僅長得好看,學習成績也好。”
“是嗎?”
“是啊,才來半年就已經成為建築系公認的大才子了!你信不信,他要是轉學到隔壁的綜合類院校,馬上就拿個全額獎學金回來。”
“那麽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我高中跟他是一個學校的,他比我低一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混得風生水起的了,各門學科樣樣精通,總之沒有什麽能難得倒他的。”
“唉……夠了夠了,你別說了,再說下去我要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莫晗收回思緒,不知道那位恨不得把周遠安捧到天上去的女生,是否真的是他們的高中校友。
如果是的話,那她顯然沒有道出實情。
高中時的周遠安默默無聞,才華從來不曾受到認可和重視,只有數不盡的诋毀。
說來可笑,原來人在不同的環境裏,真的會有兩幅面孔。
廖娟湊到莫晗耳邊低聲說:“聽他聲音很正常,感冒應該好了吧?”
莫晗漫不經心的“嗯”一聲。
廖娟怪異地瞥着她:“你情人節那天不會真的把他撇在女廁所裏了吧?”
莫晗依舊沒有起伏地:“嗯”
“乖乖,零下幾度的天氣啊,你可真狠得下心!”廖娟暗暗搖頭,“小安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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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排除情人節之後的那次重感冒,周遠安現在過得很好。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只會越來越好。
莫晗覺得他并沒有陶悅口中說的那樣落魄失意,至少他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
這也正常,沒有哪個人會整天為了愛死去活來的,那樣的人也成不了什麽大事。
如今她和周遠安各自安好,互不幹擾。
只不過在一個人的午後,擡頭對着散漫閑适的陽光時,仍舊會感到短暫的寂寞、悵然。
三月中旬的一個晚上,沒有課的宿舍裏一片和諧安寧,看韓劇的看韓劇,做美甲的做美甲,睡覺的睡覺。
莫晗是做美甲的那個。
宿舍常有人來發傳單,莫晗的床位離門口最近,其他幾個人在這時候都不約而同地裝瞎子,每次只能她去應付,煩不勝煩。
這次是學生會的人來發傳單,呼籲大家參加校園歌手大賽。
莫晗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指甲油沒幹,抱歉啊。”
廖娟不得不從另一張桌子走過來,伸手接過傳單,說了聲謝謝。
正在看韓劇的黃渺渺按下暫停鍵,擡起頭嘆了口氣,“每天有那麽多學生會的人來檢查宿舍,為什麽周遠安就不來呢?唉,他要是紀檢部的就好了……”
“他來檢查衛生,那女生宿舍還不瘋了?”廖娟篤定地說,“你信不信,肯定有很多不要臉的只穿內衣調戲他。”
黃渺渺忍不住捂嘴偷笑,“你怎麽這樣,人家正牌女友還在這呢。”
莫晗獨自沉迷在美甲的世界裏,高舉着十指忘我地欣賞,事不關己。
廖娟朝她望過來,打量許久,問:“奇怪,周遠安最近怎麽都沒來找過你?”
“是啊是啊。”黃渺渺直點頭附和,“我好想吃歐巴買的早餐喔。”
宿舍長為人正直:“他不來,我們宿舍門口的垃圾都沒人倒。”
“……”
莫晗簡要回答:“他忙。”
衆人聽出她語氣不悅,悻悻然散去。
廖娟手拿着那張傳單,漫不經心地掃了幾眼,揮揮手問:“有沒有人感興趣的?沒有我就丢掉了。”
衆人一致回答:“沒有。”
“真沒有?”廖娟強調一遍,“我看獎金挺豐厚的,唱好了還能全國的比賽呢,說不定能上電視。”
宿舍長沖莫晗挑挑下巴,“莫晗唱歌不是挺好聽的嗎,去試試呗。”
莫晗不感興趣地擺擺手,“不想湊熱鬧。”
廖娟見狀,撇撇嘴,将傳單丢進了垃圾桶裏。
晚上睡覺,莫晗是最後一個關燈的。
自從室友們提起那個名字,她就開始心煩慮亂,望着原本塗好的指甲油,也覺得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換了好幾種顏色,還是不滿意。
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周遠安這個名字在她生活中出現的頻率已經越來越少,正在慢慢地淡出。
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和他就會這樣無聲無息地走到盡頭。
莫晗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攤開的雙手,掌心微微收攏,虛握着一把空氣。
她該怎麽做?
就這樣放他走嗎?
在有些人眼中,日子平淡無奇。
然而,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裏,早有一種叫癡纏糾葛的藤蔓爬滿了心房。
它悄然無聲,卻深入骸骨,百轉千回地揪着心,流出腐蝕血肉的酸水,抑住了人的呼吸。
相思成疾,哀思如潮,只等積壓之後的爆發。
莫晗沒想到,有一天周遠安會突然扛着一箱啤酒出現在她家門口。
那天是周六的晚上,十點之後,莫晗照顧莫小楊睡下,自己也準備洗漱,門鈴卻突然響起。
看到周遠安站在外面,莫晗猶豫了幾秒,才将門打開。
走廊裏沒開燈,他的眼神如黑夜般寂靜,朦胧不清。
“我可以進來嗎?”
“……嗯。”
他搬着一箱酒走進來,步伐稍顯沉重,放在客廳的飯桌上。
沒容莫晗問話,他開口解釋:“我欠你一瓶威士忌沒喝,今天加倍還給你。”
莫晗不知他意欲何為,只站在幾米外看着他。
周遠安沒有多一秒的拖沓,勢如破竹地拆開紙箱,咬開瓶蓋,仰頭往嘴裏灌。
他閉着眼睛,張大口,喉結一下一下有節奏地吞咽。
一瓶酒對他來說像喝水一樣,一蹴而就地喝空了。
喝完之後,他擦擦沾濕的嘴和衣襟,沒說什麽,又開始喝第二瓶。
酒量這東西是天生的,周遠安以前不碰酒,但看來他的解酒能力不錯。
一連三四瓶下去,他仍舊站得穩穩當當的。
他開始喝第五瓶的時候,莫晗上前攔住他,“你來幹什麽?”
周遠安握着酒瓶,半晌沒說話。
他聲音低沉:“當時你說如果我喝完一瓶威士忌,你就跟我走,還算數嗎?”
“……”
“今天我喝完十二瓶啤酒,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喝十二瓶?”莫晗微微蹙眉,“你要死在我這?”
周遠安點頭,“不試試怎麽知道。”
莫晗看着他,慢慢松開手,“那你喝吧。”
他一鼓作氣喝完第五瓶,終于忍不住跑了一趟廁所。
莫晗在門外守着,等他出來時,她靠着牆慢悠悠地說:“你沒必要這麽糟踐自己,這半個月你沒有我不是也過得好好的麽,今天又受了什麽刺激來找我?”
周遠安罔若未聞,一步一飄地走到桌邊坐下,繼續喝。
“我每天都想來找你,只是不敢來,不确定你會不會厭煩。
……
等你找我,顯然也不切實際。你不會來的,對不對?
所以,最後我還是下定決心來了。”
莫晗走到他對面坐下,也開了一瓶酒,陪他一起喝。
兩人碰碰杯,莫晗并不打算豪飲,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過了很久,周遠安低聲說:“我知道是我不該瞞着你,可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也許你說的是真的,可我麻痹不了自己。”莫晗偏過頭,看着凝結在窗戶上的霧氣,“我們在一起半年的時間,突然發生這種事情。我現在回想起每一個細節,都覺得暗藏殺機,是你刻意為之。”
“我還年輕,寧可辜負一千,也不想留一個動機不純的人在身邊。如果我錯怪你了,請原諒我的自私。”
周遠安的十指深深地嵌進拳頭裏,莫晗的話在他心裏點了一把火,踐踏着他的神經。
她是真的自私,一刀兩斷地抛棄了所有,讓他怎麽收拾這盤殘局?
“莫晗。談戀愛是我一個人的事嗎?你怎麽能把我所有的付出都歸納為不懷好意?”
他咕隆咕隆又灌完一瓶酒,快要哭出聲來:“我要是想報複你,高中三年早就出手了。你別忘了在畫室,不請自來鑽進我被子裏的人是你,非要帶我去醫院的人是你,纏着我幫你畫畫的人也是你。”
“是你先一步步招惹我的,現在我喜歡上你了,你卻說是我有意接近你。”他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來回搖晃,“莫晗,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你別這樣看着我。”莫晗掙脫開他的桎梏,避開視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也知道我很笨,總是感情用事,分不清眼前是甜酒還是毒/藥。”
說了半天又回到原點,談話進入了死胡同。
周遠安如一灘爛泥趴倒在手臂裏,拳頭在桌面上無力地捶一下,捶兩下。
他心如死灰:“那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怎麽做……”
莫晗沒有回答,沉默的硝煙彌漫了屋裏的每個角落,人心也跟着慢慢往下沉。
不知過去多久,她望着周遠安一動不動的身影,猜測他喝醉了,或許已經睡了過去。
十二瓶啤酒喝了六瓶,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
莫晗站起身,緩緩走到他身邊,想幫他蓋一件衣服。
周遠安卻突然坐起身,轉過頭望着她,眼神裏的一片灰燼熊熊複燃。
他破釜沉舟,這次真的豁出去了。
“莫晗,你對我的質疑太深,既然改變不了,那就随你怎麽想。”
他中氣十足地說:“你說我讨厭你,那我就承認讨厭過你。你說我恨你,那我就承認恨過你。你說我說你壞話,那我就承認在背後罵過你無數遍。”
“你想怎麽懷疑我,我都不否認。”周遠安指着牆上的鐘,“可是現在,此刻,我正在說話的這一秒。”
“三月三日,晚上十點二十分五分。這一刻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深信不疑。”
他突然緊緊抱住她,臉貼臉,呼吸沒有一絲縫隙,“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沒有別的。”
“你可以敏感,可以猜忌,刺都往我身上紮,我全盤接受,絕不反駁。”
“可是刺完我之後,我要跟你在一起,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如果每一句話的開頭不管怎麽寫,結尾一定是“我要跟你在一起。”
這樣的決心夠不夠堅定?
“聽懂了嗎?無論如何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莫晗垂下眼簾,無言地咬了咬唇 。
周遠安在她耳邊說:“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喜歡,就不要再拒絕我。”
他雙臂捆在她腰間,不管不顧地抱緊她,恨不得嵌入她的身體,
那瞬間莫晗仿佛真的能通過肉眼看到,他的身上被她穿出無數個血洞,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莫晗的胸口一陣陣壓縮,喘不過氣來。
她不忍再說一個字,只怕每一個短短的字音都會撕扯到他的血肉,創巨痛深。
“周遠安,你……”
他張嘴含住她的唇,不容間發地進入,以吻封緘。
體溫通過這種柔軟的姿态一點點滲透她的口腔,最近的距離,最深的交纏。
莫晗的眼皮很重,眨了兩下,不願就範,可最後還是緩緩閉上。
她的心不由她做主,浮萍一般被卷入漩渦之中,失去反抗的意識。
被他裹挾,被他擒拿。
長時間的呼吸困難使她眼角發熱,某種情緒叫嚣着想奪眶而出。
她終究還是心軟了。
一個久遠悠長的吻後。
周遠安像在做夢,不敢睜開眼。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虔誠地合上雙眼,仿佛在進行某種禱告。
莫晗安靜地看着他,等到他睜開眼時,她問:“你在想什麽?”
周遠安說:“希望今晚永遠不要過去。”
莫晗輕輕嘆了口氣,想了很久,說:“你保證你對我沒有任何保留了。”
“嗯。”
“以後無論什麽事,不準對我隐瞞,我不想再當傻子。”
“好。”
莫晗沉默片刻,“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有下一次,你喝酒還是跳樓都沒用。”
周遠安凝視她半晌,嘴邊終于漸漸揚起一抹柔笑,又低眉親吻她的手。
周遠安撞了無數次南牆,磕得頭破血流,今天終于絕路逢生。
莫晗最想聽到的,不是安慰,也不是解釋。
是當用她最狠毒、最陰暗的語言披露完自己的過去,他仍舊不悔不怨地抱緊她,堅定不移地告訴她:“我就是要你。”
僅僅這一句,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她早已願意放下罪惡,超度自己。
可心中迷茫,不知所向,需要一根定海神針,渡她過河。
除了他,誰都不行。
……
在那之後,他将她抱回床上,如癡如醉地看着他,瘋狂地親吻着她的眼眉、鼻梁、每一處。
莫晗半推半就,身體被放在床上,彎曲的長發鋪滿了整張被單。
周遠安想要脫下她的裙子時,她擡起一條腿,輕輕擋在他的胸口,阻隔開來。
“慢着。”
周遠安不解:“怎麽了?”
莫晗說:“十二瓶酒你只喝了六瓶,不夠誠意。”
“……”
莫晗挑挑眉,“去喝完了,我們再繼續。”
周遠安輕而易舉握住她的腳踝,順勢将她雙腿打開,他埋下身,找到溫柔鄉。
“我會喝完的,不過你也沒規定必須今晚喝完。”
“……什麽意思?”
“我一天喝一口,可以喝到我們八十歲。”
莫晗氣呼呼地瞪他:“你又使詐!”
周遠安壓住她,淡淡地笑:“我只是為我們鋪條後路。”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寫了“将有一段漫長時日見不到那個人”的那章……
訂閱沒了三分之一,整整三分之一……
我到現在仍舊大寫的懵逼沒反應過來O.O
☆、46|第 46 章
男女間小打小鬧是常有的事,不吵感情不升溫,太順風順水反而會慢慢淡掉。
和好之後的感覺更加奇妙,具體的莫晗也說不上來。總之每天與周遠安在一起的時候,心情格外愉悅。
這麽一來也好,宿舍門口堆積的垃圾終于又有着落了。
三月下旬,陶悅的母親成功做完手術,現在仍留在醫院修養一段時日。
這個周日,莫晗陪周遠安一起去醫院探望兩人。
人已經站在住宿區的大樓下,她猶豫再三,幾次邁開腳,最後還是決定回避一下為好。
周遠安靜靜地等待她表态,沒有左右她的意見。有些事情勉強不得,她不願意就算了。
莫晗在樹蔭底下等了半個多小時,周遠安和陶悅一起下樓。
将他們送到醫院門口,陶悅就回去了,至始至終沒與莫晗說過一句話。
乘公交車回家的途中,沒有座位,他們前胸靠後背地拉着吊環而站。
莫晗微微側過身,看着周遠安的下颚,有些苦惱地說:“我想為陶悅做點什麽,可是不知道怎麽辦……”
周遠安對她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我代你做就行了,一樣的。”
“不一樣。”莫晗搖搖頭,“自己犯的錯,只能自己彌補。”
“我始終相信一句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憂心地嘆了口氣,接着說:“陶悅一日不原諒我,我這心裏就沉甸甸的。”
周遠安說:“她只是還需要點時間放下成見……”
莫晗久久沒出聲。
周遠安安慰道:“陶陶天生多愁善感,但沒有害人之心,她現在确實對你有偏見,但不會做什麽的。”
“我不是怕她,是怕自己。”莫晗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望着窗外,“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兩天心裏總不踏實,覺得要出什麽事。”
周遠安想了半天,問:“是不是例假提前了?”
莫晗捶他一下,“還早呢!”
周遠安笑笑,說:“你是最近太閑了,生活沒重心,給自己找點事做就不會這樣了。”
莫晗的聲音低下來,“……也許是吧。”
周遠安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上回莫浩給的那筆錢足夠她和莫小楊一年的開銷,周遠安也經常給她買這樣那樣的東西。她這段時間不愁吃不愁穿,的确是比以前懶散了許多。
反觀她身旁這位前途無量的大才子,自從在開學典禮上一次發言後,名聲打得更響,在同行裏可謂青雲直上、春風得意。
以前十塊錢畫一張速寫完全是暴殄天物,現在他随随便便一張設計稿就能賣出高價,足夠莫晗買一套名牌化妝品了。
剛開始交往那段時間,他們一直經濟獨立,偶爾會請對方吃一頓飯。
如今周遠安賺得遠遠比她多,經常悄悄往她錢包裏塞錢。他以為莫晗不會發現,但對于錢的事她從來不會馬虎大意。
次數多了,莫晗時常錯覺自己是不是被哪個大款包養了。
可說白了,周遠安也只是個跟她一樣、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用他的錢總覺得天不經地不義。
莫晗一邊裝糊塗地接受着他的愛意,一邊又對這種轉變感到無所适從。
她很清楚周遠安的潛力,進入社會之後他們的收入差距只會越來越大,難保相處方式不會随之天翻地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說不是壞事,但莫晗從來不想成為任何一人的附庸體。
她對以後不敢深想,越遙遠的事就越危險。
到家後,周遠安幫莫小楊解答作業的疑難問題,莫晗則進廚房準備晚飯。
今天晚上莫小楊一直心不在焉,剛才小蜜蜂打電話來邀請他參加她的生日聚會,他興奮得找不着北,哪裏還有心思做數學題,做一道就錯一道。
吃晚飯後,莫晗替他搭配好明天要穿的衣服,又面面俱到地安排好梳什麽發型、穿哪雙鞋子。
莫小楊雖然長得不好看,但有莫晗這個姐姐當指明燈,也算是個小潮男。
準備好一切,莫小楊心滿意足地回自己房間折千紙鶴,臨睡前還不忘抱抱佛教,喝了兩大杯牛奶。
莫晗洗完澡出來時,周遠安已經躺在床上,開一盞臺燈,安安靜靜地翻看着牛津詞典。
聽見莫晗的腳步聲,他擡頭對她笑了笑,将書合上,放在一邊。
莫晗脫下浴袍,徑直上了床。
周遠安一手抱住她,一手拉開床頭櫃,翻找着什麽。
莫晗微微皺眉,嗔道:“不戴那個。”
周遠安怪異地看着她,“為什麽?”
“怪不舒服,硬硬的。”
周遠安考慮片刻,安全起見:“還是戴吧。”
莫晗不依,“前幾次不戴不也沒事?”
她反複撺掇,周遠安仍不為所動,她任性地把手一甩,“不然就不做了。”
周遠安無奈地看着她,“出事了怎麽辦?”
莫晗嘿嘿笑,“你負責。”
“……”
又在胡言亂語,周遠安不聽她的,随手抓住一個,順利撕開。
莫晗想跑已經來不及,周遠安将她牢牢壓在身下,被子一掀,鋪天蓋地,世界便只剩下他和她。
酣暢淋漓的午夜過後,周遠安抱着累得睜不開眼的莫晗走進浴室,擦幹身體再出來。
莫晗既困又舒服,身子陷進軟綿綿的被窩裏,絲毫不願動彈。
周遠安還不準備睡,他将床頭燈調到最暗,又翻開那本厚厚的牛津詞典,仔細閱讀起來。
周父将他每天的計劃制定得嚴密詳細,不容許拖到第二天。
莫晗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聽到紙張翻頁的聲音,她費力地睜開一只眼睛,問:“你還不睡麽?”
周遠安說:“看完這幾頁就睡。”
“聽說你要考托福?”
“嗯。”
莫晗沒再往下問,很快又沉入睡眠。
幾分鐘後,她隐約聽到周遠安将燈關上,他輕悄悄地在她身後躺下,伸手摟住她。
抱了一會兒,他在她耳邊輕聲說:“莫晗,我畢業後也許會出國。”
莫晗眼皮耷拉着,迫使自己恢複一點兒意識,回答他:“不是還有兩三年麽,早着呢。”
“不早了,兩三年一眨眼就過去了。”
莫晗大腦昏昏沉沉,周遠安非要繼續說話,一絲一縷地牽扯着她的神經,“如果出國,你跟我一起走麽?”
莫晗匪夷所思,“怎麽跟?”
“我辦留學簽證,你跟我結婚之後,可以過來陪讀。”
莫晗将眠未眠,周遠安說個不停:“我努力拿全額獎學金,每個月兩千英鎊的補助,再做幾分兼職,你不會有太大經濟壓力。”
“你覺得怎麽樣?”等了一會兒,他輕聲問:“你吱個聲,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結婚?”即使在睡夢中莫晗仍覺得好笑,“你爸同意麽?你有見過哪個親家給自己下跪的嗎?”
“……”
後來周遠安說了什麽她毫無印象,他的聲音聽起來既輕又淺,像從遠方傳來,飄渺不實。
第二天一早,學生會安排了活動,周遠安提早回學校。
莫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與莫小楊随便吃了點東西後,出發送他去小蜜蜂家。
他們一群小屁孩吃喝玩鬧,家長不好在後頭跟着,莫晗與莫小楊約好下午四點來接他,先離開了。
一個人的午後自由散漫,莫晗在周圍逛逛街,又獨自連刷了兩場電影。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她提前到小蜜蜂家門口等着。
接到莫小楊時,他耷拉着腦袋,一臉沮喪,淚水在眼珠裏打着轉,
莫晗吓了一跳,慌忙問他:“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莫小楊擦擦眼淚,傷心欲絕地說:“她不愛我,她的心裏根本沒有我。”
莫晗一愣,“誰?”
莫小楊哇的一聲大哭:“小蜜蜂。”
莫晗忍不住噗嗤一聲,問:“她怎麽對你了?”
莫小楊聲淚俱下,抽抽噎噎地說:“她明知道我喜歡吃黃桃,結果有黃桃的那份蛋糕給了陳建翔!……我的那份上面全是猕猴桃,我最讨厭吃猕猴桃了!”
“……”
莫晗還以為多大的事呢,原來就這麽點雞毛蒜皮。
可瞧瞧莫小楊那一副天塌下來的可憐樣兒,真像受了莫大的情傷。
莫晗努力憋住笑,伸手揉揉他的頭。
她正想說安慰他的話,背後突然有個嬌脆脆的聲音喊道:“莫小楊!”
莫晗回過頭,一個長相甜美的小女孩急急忙忙地朝這邊跑過來。
她跑到兩人跟前,壓了壓飛起的裙擺,把手裏一個玻璃罐塞給莫小楊。
“剛剛忘記給你了,這是我姨媽從韓國帶回來的進口黃桃罐頭,送給你吃。”
莫小楊愣了一下,立馬雨過天晴,喜滋滋地笑出聲。
他雙手接過罐頭,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你。”
“不用謝。”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的,也有幾分腼腆,“我要回去幫我媽打掃衛生,先走了,回學校再見喔。”
莫小楊小雞啄米般點頭,“好的。”
小蜜蜂轉身一陣風地跑了。
莫小楊傻呵呵地盯着她的背影,把那瓶黃桃罐頭當寶貝似的抱在懷裏,久久不回神。
莫晗不無感慨地搖搖頭,現在小學生們的世界,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将莫小楊送到學校後,莫晗也坐車回X美。
今天輪到她打掃寝室,趁着其他人還沒回來,她趕緊将地板掃幹淨,免得待會兒人多了活動不開。
倒垃圾時,莫晗無意間找到上回廖娟丢掉的宣傳單。
她猶豫片刻,确定四周沒人,才打開看看。
這個活動實際上是一家唱片公司為了挖掘新人舉辦的,目标針對全國的高校大學生。
先從校園內開始選拔,投票推出幾名呼聲最高的歌手,參加區級和市級的比賽,經過層層淘汰,最終才能到達全國的舞臺。
全國排名前十的歌手,有機會與唱片公司簽約出道。
莫晗想起周遠安白天說的話,“你最近太閑了,給自己找點事做就不會這樣了。”
她拿着宣傳單,內心一時有些動搖。
前思後想好一陣子,她先将單子收起來,以後有空再慢慢研究。
清明放假三天,周遠安非要帶莫晗去燒香拜佛,祈求平安。
他們坐車到郊外,去的是一家建在深山老林裏、人跡罕至的寺廟。雖然香火不好,可至今已矗立了近百年之久。
這座古廟遠遠算不上宏偉氣派,甚至可以說是殘頹敗落。總共也就無間殿堂、兩個主持。即使在這樣群人祭奠先祖的日子,也只能看到三三兩兩個信徒在門前點香叩拜。
周遠安牽着莫晗的手,走過蒼翠蔥郁的菩提樹下,低聲細語地與她講解:“待會兒入殿門時先邁右腳,再邁左腳。殿內不得大聲喧嘩,不能用手指佛像,出殿時從側門走。”
莫晗一邊笑罵他迷信,一邊将他每句話謹記在心,按部就班地去做。
莊嚴肅穆的大殿內,香煙缭繞。
周遠安在佛前長跪不起,雙手虔誠合十,嘴裏不停誦念着什麽。
暮色漸漸籠罩大地,山頭的最後一抹佛光浸染了他清隽的臉龐,能夠洗淨一切瑕疵與污亵,那樣出落凡塵、遺世獨立。
莫晗默立于旁,僅僅是看着他的臉,亦覺得心中一片美好寧靜,遠離紛擾。
周遠安是個有信仰的人,他性格雖內向,但從不空虛。
過往的二十年中,即使人緣寡淡、遭受秕言謬說,他自淡看雲卷雲舒,寵辱不驚。
心裏秉持着一份依托,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日。
或許是愛屋及烏,莫晗忽然覺得這裏是個很适合長居的處所。
以後若有時間,她也願常來觐拜這片淨土,抛卻浮華,尋回本心。
離開寺廟時,莫晗忽覺肚子痛,去廁所一趟,才發現是好事到訪。
她暗叫不好,以前聽人說過,女子來月經時忌諱拜佛,因身不潔,是種不恭敬的行為。
周遠安在外等候,莫晗憂心忡忡地走出來,告訴他事由。
周遠安聽後僅笑笑,寬慰她:“這只是種說法,佛心寬容,不會追究的。”
莫晗卻不以為然。
後來發生的事也證明她的擔憂不是沒有依據的。
她至今仍認為,一定是因為她那天無意觸犯了神靈,才讓厄運降臨在莫小楊的頭上。
☆、47|第 47 章
大一下學期的課程繁瑣許多,這一點僅從作業量上就能體現出來。
莫晗學的專業是人物形象設計,名字聽起來是她所擅長的,原以為化化妝、搭配搭配衣服就能應付過去,然而一門學問遠不可能像她想得這樣淺薄。
莫晗這半個月畫設計稿畫得快吐出來,凡是涉及到用電腦才能完成的作業則更加頭大。她沒有買電腦,只能求助于周遠安。
周日晚上,莫晗坐在周遠安宿舍裏,一邊啃香蕉一邊對着電腦犯愁。
PS、AI、CDR這些繪圖軟件,她一概是門外漢。老師向來只教理論不教實踐,丢下個作業讓他們自己回去慢慢摸索。
原本以為無所不能的周遠安可以幫上忙,結果他也算半個電腦白癡,平常除了幫學生會打打表格之外,沒有別的用處。
最後宿舍裏一個技術宅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拍拍周遠安的肩膀,“走走走,我來幫你們弄。”
周遠安謙恭地站起身給他讓位,室友順勢丢給周遠安一條內褲,交換說:“你去幫我吹衣服。”
進入四月後,桐關接連下了幾場雨。
好幾日不出太陽,天氣潮濕,衣服挂在陽臺上幹不了。
滿櫃子衣服的女生們可以有恃無恐,可對于兩套衣服打天下的男生們來說就遭殃了,不得不靠電吹風吹幹。
周遠安宿舍這幾個大男生很擅于苦中作樂,三個人共用一臺電吹風。
其中一人拿着電吹風對着褲筒吹,另一人站在褲腳處蹭“二手風”,還有個人更可憐,直接用紙疊了把小扇子,人造風。
此時周遠安正代替了室友,滿臉無奈地拿着小扇子扇他的內褲。
這種幽默人生的态度非常值得學習,莫晗在旁邊笑得腰都快彎下來。
莫晗洗了盆草莓慰勞他,一邊喂進嘴裏一邊問:“明天我在酒吧有演出,來捧場嗎?”
周遠安問:“唱什麽歌?”
“就平常那些歌呗,還能是什麽歌。”
周遠安一時抿唇不語。
看出他欲言又止,莫晗撞撞他的胳膊,“你想說什麽?”
周遠安沉默須臾,才問:“你不是說寫首歌送我麽,寫好了沒有?”
他這幅表情活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心裏憋屈,又強忍着不表現出來。
莫晗不由好笑,說:“別急嘛,正在收尾了,你再等等吧,精益求精。”
周遠安妥協地點點頭,“好吧。”
“那你明天到底來不來?”莫晗随即問。
周遠安想了想,說:“明晚有課,可能去不了。”
莫晗同情地撇撇嘴,沒想到建築系的課居然排得這麽慢,連晚上都沒自由。
他沒時間就算了,不勉強。
做完作業後,莫晗向周遠安的室友道了聲謝,一身輕松地回到女生宿舍。
其他幾個人正在發憤忘食地趕作業,莫晗高正無憂地哼着小調,塗起指甲油,幸福感就是這麽對比出來的。
第二天晚,莫晗下課後直接坐車到酒吧門口,與樂隊成員會合。
從學校到車站有一段距離,她背着把吉他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身行頭回頭率很高。
等車時,她視線漫無目的地飄蕩在馬路對面,突然緊緊一收。
莫晗用力眯了眯眼,不确定自己看到的那個人是不是周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