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聖誕
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就要到來了，張紹城和劉魏軍從一早就忙碌着運送比以往多出來一倍的訂單量。
貨車平穩地開着，但是一堆聖誕樹上的鈴铛聲還是在叮零作響。
“哎，聖誕節怎麽過啊？”在雜音嘈亂的情況下，劉魏軍的聲貝都比以往大了許多。
“沒有什麽計劃的...，和以前一樣...。”張紹城看着外面堆積滿的紅色裝飾，淡淡說着。
“哦，也是，現在什麽節日都被那些情侶小兩口的占據了，好像全世界都在宣告，單身就是原罪，哈哈哈...。”劉魏軍接話說。
張紹城看向了他一眼，忽然覺得最近他的言詞水平，比之前好了很多。
“哦，是嗎？我都沒多大感覺的，反正一直也都是一個人...。”張紹城沒有什麽情感地接着說。
“那你呢？”他被身後那些叮叮當當的聲音弄的有些心煩，單手捏着自己的耳垂，問着劉魏軍。
“我？我女兒都那麽大了，我還過什麽節啊...，我得多盯着她別在學校裏面亂搞，耽誤學業...。”劉魏軍撇了一下嘴，回答他。
“也不是說所有孩子接觸交往都是不好的，你也別一杆子打死...。”張紹城想了一下對他說。
“不不不，我經歷過的，那些小崽子，心裏想什麽我可清楚的很，這社會，這年頭，基本的禮貌禮儀都沒人管束，就知道出來糟蹋別人...，就不說別的，什麽崇尚戀愛自由，你自由的基礎就應該建立在別人的尊重之上的，不論是對方，還是對方家人，很多父母都不知道，就想着怎麽貪便宜...。”劉魏軍越說越氣憤，連速度都加快了一些。
“就不說別的，誰要是敢打我女兒主意，我要是知道了非要打斷他的腿，你讓我受到了侮辱，別都拿什麽真愛當借口...。”劉魏軍握緊着方向盤，狠狠地說道。
“那個...，違法犯罪的事情還是不要選擇的...。”張紹城看着他的樣子，吸了一口冷氣，打趣說着。
對話似乎就此結束了，因為兩個人停下了車，開始了繁忙的搬送工作。
上午似乎是有些累到了，張紹城中午回到家裏，很累地睡着，結果下午醒來後看了一眼時間，一下子震驚。
怎麽會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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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從以前到現在都從不會遲到...。
陷入進深深的自責，急忙趕去上課的地方。
到達教室裏，果然課程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今天的內容是自由創作，大家都在各自忙碌自己眼前的事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張紹城輕聲走進屋內，對着幾個看向他的視線目光表達着歉意。
何蘭嘉的桌子上面擺放了一份十分複雜的歐式裝飾性插花，雖然花材選色豔麗，但是極致的配色讓空間都充滿了絢麗。
只是，今天她并沒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混雜在學員之中，一一給她們制作的東西進行修改。
“你這是為了馬上到來的聖誕節所制作的嗎？”她問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嗯嗯，想送給我男朋友...。”女孩子嬌羞地回答。
“哦...。”何蘭嘉沒有伸出手，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細細看着。
“何老師，你看看，我這個哪裏做得不好，怎麽才能夠拿得出手...。”女孩子誠懇地問着她，眼睛裏面都是期待。
“嗯...，你先全部做完，然後我會稍微修改...。”何蘭嘉嘴角抿笑，溫和說道。
女孩子點點頭，然後繼續有些緊張又有些笨拙地制作着。
“何老師，我感覺我真的已經到極限了...。”最後女孩子滿臉無辜狀，向着何蘭嘉求救。
何蘭嘉笑了一下，然後正坐在桌前，将插滿了紅色玫瑰的花泥挪到自己面前，小心地調整位置。
“哎，改作品了，改作品了...。”身旁幾個已經做好了成品的女人相互轉告，然後不約而同站了起來，湊到女孩子那一處的桌前，包圍起來，仔細學習。
張紹城待在角落裏，也站起了身，畢竟自己每一次都做不出來一個完整的東西，今天又是遲到，不如也去看一下比較好。
“小張，你這是要送給你男朋友的？”
“是啊，過節了，我也不知道要準備些什麽...。”
“女孩子這麽有心啊，難得難得...。”
“沒有的，就是想要表示一下...。”
“哎，你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啊？”
“哦，公司的普通員工...。”
“普通員工？...，那你喜歡他什麽？”
“哎呦，你怎麽一天這麽八卦啊...。”
“這不是大家湊到一起閑聊天嘛...。”
“嗯...，他為人很真誠，而且對我也很好...。”
“哎呦，這種什麽對你很好的理由真的是聽到的太多了，小張啊，這個可不應該排列在內...，萬一他哪天對你不好了，豈不是你什麽都沒有了...。”
“還有一個愛與被愛的過程啊...。”這個時候，何蘭嘉轉動着花泥仔細察看，插入了一句。
“哦，也是啊...。”
“也是，不過想想最後自己什麽都沒有得到，還是很傷心，很失落...。”
“還好吧...。”何蘭嘉淡淡說。
“哎，何老師，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的。”她平靜回答。
“哦，你這麽高雅有品味，對男人的要求一定很高。”
周圍幾個人點頭贊同。
“也沒有...。”何蘭嘉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哦，那可能是你剛來我們這個城市，認識的人不多...，何老師，那你有什麽标準要求沒？我們在這裏都生活很久了，認識的人多，可以給你介紹一下。”
“就是，就是，何老師，你不用客氣的，現在社會這麽開放，可以多多接觸的，聊不來了還可以做朋友...。”
張紹城感覺自己的瞳孔開始放大，聽着原本聊天的話題開始轉移到了自己不可控的方向。
“那個...，現在不都是崇尚自由戀愛嘛，還是當事人自己去選擇決定比較好...。”他維持着僵硬的微笑插入一句。
剛才說話聊天的幾個女人順着聲音方向看到了他，一臉疑惑。
“我們這都是人多力量大的，所以何老師你放心，我們絕對提供優質貨源...。”女人們都沒有理會他，繼續說着。
何蘭嘉只是淡淡微笑，沒有什麽回應。
“哦，對了，我老公在工作上認識一個還算是事業上小有成就的男人，因為頭幾年一直忙着打拼，忽略了自己的感情生活，現在生活穩定了，也有這個方面的意向，怎麽樣，何老師，要不要聯系一下？”
“聽起來不錯诶，如果男人之間都能獲得認可，那品性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張紹城越聽心裏越涼，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事業有成就并不表明人會怎麽樣吧...，搞不好對方會性格孤僻，或者情感冷漠...，也不一定合适的...。”他又打斷了她們之間的對話，插進去一句。
幾個女人斜視着看了他一眼，本來平時看他的目光裏就有很多狐疑，現在又更加上了猜忌。
何蘭嘉依舊面容上只是淡淡的微笑，她從容地站起了身，在自己的桌子上面拿出了兩條長枝葉，然後靈巧地将它們卷起一個合适的弧度，插入到了紅色玫瑰花叢中。
“哇，真的變得好看多了诶...。”
“真的真的，果然氛圍和造型都整體了許多...。”
“小張，這下你男朋友會感動死的...。”
“啊...，何老師，你做得這麽好，我都怕他欣賞不來...。”
“沒有的，我也是在你完成的基礎上面稍微修改了一下...。”
“哎呀，這一下子就差了很多意思呢...。”
“小張，你平時可以多給你男友做做這些，提升一下他的審美，很有用的...。”
“就是就是，兩個人在一起連價值觀審美觀都不一致，還溝通交流個什麽啊...。”
“是啊，你說的他不理會，他說的你也不懂，讨論半天都沒有什麽結果...。”
“男人啊，還是要情商高一些，有些人自己固執，真的挺讨人厭的...。”
“我家老公就總是這樣，整天自以為是的，現在年紀大了，連吵架都懶得吵...。”
“對了，男人真的是要脾氣好，會疼人，兩個人在一起主要還是相互依靠。”
“不光要這樣，還要能掙錢，基本的生存能力都得夠得上檔次吧...，不然光會說話了，喝西北風啊...。”
“那就是智商還得行，最起碼得比自己行...。”
“嗯嗯，男人啊，還得心胸開闊，熱愛包容其他人事，有上進心，活潑開朗...。”
“成熟穩重也要有的，總不能整天跟帶個孩子似的...。”
“對對，男人還得有責任心，不然總覺得自己了不得了，都沒有東西管束...。”
“是，責任心這個太重要了，重要...。”
“不止這些，我喜歡有趣的男人，最起碼在一起要快樂呀...。”
“嗯，對，氣質也要讨人喜歡，男人還得...。”
張紹城聽着這些七嘴八舌的評論，自認為更加不能再說出些什麽了...。
今天是聖誕節，張紹城獨自送貨，昨天劉魏軍就請了假，他正好趁着這難得的機會，跟花店老板預定了一顆不大不小的聖誕樹。
昨天夜裏，冷空氣來臨，下了一場雨夾雪。早晨搬送完貨物回到車內，都決定手指被外面的寒冷空氣凍的有些生疼。
他劃掉了臨近最後的訂單號，然後用力搓着有些微麻發癢的手指，看着最後要到的地址，血液又溫暖流走。
雖然何蘭嘉的那裏并不缺植物...，但是畢竟是過節了，再多添上一顆聖誕樹，也很合氣氛。
他嘴角哼出了愉快的曲調，轉動着方向盤，向着自己很是熟悉的道路開去。
上午門前總是冷清，張紹城用力地舉起有半人高的聖誕樹，打開了她家的大門。
“蘭...，請問有人在家嗎？”他調整着氣息，發出很穩重的聲音。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有什麽回應。
于是他将畢竟還是很重的禮物放在庭院的一處，然後圍繞着各個屋子，向裏張望。
“蘭嘉？”他輕聲詢問，但是一直都沒有見到。
最後，他在自己之前好像來過的一個小小木質房間停了下來。
裏面不時地傳來了倒水的聲音。
“何老師？”他放大了音量，又問了一聲。
這個時候，何蘭嘉手裏拎着一個塑料桶，走了出來。
“怎麽了？”張紹城見她神色并不平和，就走上前去，關心問道。
何蘭嘉見到是他，向後退了兩步，然後緊張地看向了木質房屋的裏面，抓緊了自己的胳膊。
“昨晚下雨，可能是房頂的一處壞了...，今天...，裏面被漏下來的水淹沒了...。”她垂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哦...。”張紹城向前走去，然後看着裏面地面上的确都是水跡，很多培植的花朵都有些受凍蔫掉了，就好像是被狂風侵犯掉了的殘留生命。
“你有事情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把裏面的水弄出來，然後再将它們都搬出，重新打理...。”她緊張或者不安的時候，總是說話很快。
“哦...，好，那你這裏有梯子嗎？”張紹城看着她低頭的憂傷，忍住了伸出手的沖動。
“嗯？怎麽了？”她擡起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我幫你把屋頂那裏修好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張紹城露出一副輕松的表情對她解釋。
“哦，不用，不用的...，我會叫維修的師傅...，他們來...。”何蘭嘉轉移了視線，看向了庭院。
“但是他們也不會馬上就到的吧，而且還要多花錢...。”張紹城急忙又這樣說着。
“我以前也弄過的，你放心，一定會修好...。”他這樣說着，但是心裏知道這是謊話。
“那...，就麻煩你了...。”何蘭嘉輕輕吐出一口氣，最後還是答應了他。
張紹城現在是一手拿着工具箱子，一手緊握住來回晃動的鋁制梯子，一下一下向上攀爬着。
自己真的是從來都沒有過這種經驗的啊...，他自己內心在獨自苦叫，但是也決定絕不表現在臉上。他向下看着一直在旁邊緊盯着他的眼神擔憂的女人，強裝出來鎮定模樣，露出微笑。
“沒事的，你整理裏面吧，我很快就會弄好的。”他自己給自己壯膽說。
“哦...。”何蘭嘉聽他這樣一說之後，便理了理頭發，走進了儲藏室內。
張紹城被這忽然的一抖弄得心裏有些驚吓，不過很快他自己靠着自身力量調整好了平衡，露出苦笑，繼續向上攀爬。
陌生的事情總是可怕...，他将工具箱放在房檐上，終于最後一腳脫離了梯子，站在了高處。
下一步該怎麽弄？...，他六神無主地四下望着，還有雪花痕跡的層層磚瓦，都不太友好...。
他蹲着身子向前邁了一步...，還好沒有什麽不穩固的結構，于是繼續移動身體，尋找出了問題的地方。
按照剛才在裏面打量的方位算的話...，應該是左邊最高處的方位...，他擡眼望着那個坡度略陡的一角，頓時頭皮發麻。
他吸着冷風，咬緊了牙，繼續挪步移動着。
果然就是這裏...，他終于找到了問題的出處，然後拿起了工具，将不知何時丢落的瓦片填補上...。
也不知自己搞弄了多久，不過最後，終于一切都已經修整完畢，他擡起手擦幹掉額頭上的汗水，終于松下了一口氣。
沒想到自己也能做這種事情，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笑了笑，然後整理好工具箱，準備回到地面上。
雖然說要回去...，但是自己完全不知要如何移動了，他試着用爬上來的方式向下移動，畢竟不看着下面，自己心裏還是不會感到恐懼，只能雙手支撐前面，然後向後邁出步子。
應該會順利...，他試了兩下，還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可是就在第三次的時候，腳底一下子踩到了昨晚結冰的地方，腳下一打滑，身體忽然失去了重心。
不是吧...，他第一個念頭如此想着，随後本能地抓住了一處厚實的磚瓦，然後緊緊爬貼在房檐，閉上眼睛。
“你沒事吧？”何蘭嘉在下面很大聲音地問他。
張紹城感覺身體已經穩定住了，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也漸漸回落。
“沒，沒事...。”他也用很大的聲音回答。
“需不需要我做什麽？需要我上去嗎？”何蘭嘉接着問他。
“不用的，都弄好了，已經沒事了。”他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過狼狽，怎麽可能讓她上來。
張紹城再次起身，然後側着身子，小心又緩慢地朝着梯子的位置移動着...。
終于回到地面上了...，他從未覺得重力是如此地具有安全感的。他将工具箱放下，然後拍打着身上的髒物。
“謝謝你。”何蘭嘉上下看了他一番，道着謝。
“哦，沒事，都弄好了，你回屋裏再檢查一下，有問題和我說...。”張紹城心裏大方寬敞地對她笑着說。
何蘭嘉點了下頭，然後輕緩走入木質屋內，裏面并沒有什麽聲響的流轉着靜谧。
張紹城等了一會兒沒見她出來，于是邁出步子，來到門前。
有些發暗的空間裏，蘭嘉正蹲在排列整齊的花盆面前。那些未被遭受侵害的花朵被她輕輕觸摸，然後眼角流轉出溫柔，嘴角也是美麗的笑容弧度。
張紹城如脫力一般地倚靠在門框上，他的手指凍得冰冷，然後腳掌也依舊發抖，渾身的肌肉不停跳痛，但是此時自己的精神內在卻完全感受不到。
只是這樣就夠了...，他看着那些美麗的花朵，看着她的柔和側臉，她不再是焦急神色的寬慰模樣，只要是這樣就已經很是和煦溫暖。
這就是他想要守護的...，他的心裏想着，這就是他想要守護的最美好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