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課時
張紹城在鏡子面前又一次好好整理了自己,在一切都确定完備之後,心情愉悅地拿起東西,走出家門。
今日陽光明媚,天空甚好。他走在一切都清晰透徹的環境中,沒由來地感受着自己暢快的心境和期待中的喜悅。
午休時間後出行的人都三三兩兩,張紹城進入到地鐵裏,坐在難得空閑出來的位置上,看着他人悠閑自得的表情,輕眯起眼睛養着精神。
“咚咚...”,自己的确是在規定的時間上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的,他輕叩大門,可是半天也沒有什麽應答。
‘或許是要直接進去的?’他想了想,然後推了一下門,的确就可以打開,張紹城走了進去,庭院裏面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麽人來。
他來到了之前送報名單時的那間教室,雖然沒有其他人,但是桌椅擺放的十分整齊,每個桌子上都放好了今天上課需要的花束,工具和材料。
張紹城來到最後面一排的最邊緣的位置坐下,聞着滿屋花的香氣,安靜等待。
桌子上面有頭兩日送來的鈴蘭,還有幾只不知名稱的紫色,白色,淡粉色的模樣飽滿的鮮花。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打印紙張,上面都是一一詳細介紹它們的信息資料。
原來每一種花都是有這麽多的培植,養護和作用寓意的...,張紹城低頭細細看着文字消磨時間,不一會兒就聽到了人語說話聲。
“诶?這是教插花課的吧?”有兩個女人走了進來,見到了張紹城。
“哦,是的。”張紹城回過頭去,簡單應答。
“哦...。”兩個女人望着他,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找了兩個相鄰的位置坐下,小聲嘀咕。
“現在連男人也來學這個了?”一個說。
“不知道啊...。”另一個回答。
張紹城低着頭繼續看着,自我隔絕到一處。
稀稀松松上課的人終于全部到齊,安靜的空間也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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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聚在一起,話語總是顯得十分的聒噪,她們總是會對各種話題充滿着無限的興趣。張紹城漸漸地感受到耳膜有些吃痛,只能靠盯着最前方那一處空着的桌椅,獨自等待。
“圖圖,下午你到別的房間去玩...。”幾聲乖巧的貓叫聲混雜了進來,屋內的嘈雜聲頓時小了許多。
何蘭嘉邁着很快的步子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看着下面到來的學員們,微微欠了下身。
屋內立即安靜下來,所有的視線目光聚集到一處。
“首先,很感謝你們選擇了我的插花課程。”何蘭嘉掃視過屋內,微笑說道。
随即,她便坐了下來,與大家平視。
“我們的這個班級呢,總計不過十人,所以是屬于小班教學,如果在學習的過程中,如果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随時提問,我們的課堂輕松,大家也不用拘謹。”
“在開課前,我也已經詢問過各位的興趣意向,和最後想要達到的目的效果,雖然你們的需求各不相同,但是學習這種技能的心情還是一樣的。盡管你們當中,職業有花店的店員,居家的太太,幼師,白領,學校裏的老師...,各式的職業,但是,在此次的學習過程中,希望大家都以着一種開放的心态,來學習這個與你們所從事的行業既有些遙遠,但也有些關聯的專業知識,認真對待着...。”
“好了,其它的話語也不再多說了,我們開始今天的課程吧...。”
下面的人微微點頭,然後開始翻看眼前桌子上的資料。
“桌子上面擺放着的是今天制作中所需要的花材,剪刀,容器和花泥,乒乓菊,山地玫瑰,鈴蘭和風信子等,都是色彩清淡,易于掌控和制作出效果的。”
“說到了這裏,基于之前對于大家詢問和了解,知道你們之前也并沒有涉及過傳統的相關知識,也沒有學習過美術或者視覺設計類的理論實踐,所以我想我們應該先對于插花要有一個基礎的了解。”何蘭嘉放下手裏的事物,平靜說道。
“插花,亦可稱為插花藝術,就是把花插在瓶、盤、盆等容器裏,而不是栽在這些容器中。所插的花材,或枝、或花、或葉,均不帶根,只是植物體上的一部分,而是根據一定的構思來選材,遵循一定的創作法則,插成一個優美的形體,借此表達一種主題,傳遞一種感情和情趣,使人看後賞心悅目,獲得精神上的美感和愉快。”
“插花分為歐式的‘繁’和東方式的‘簡’,我想大家看過很多作品圖片,自然能夠體會到其中的造型和感受上的區別。”
“歐式插花一般指歐美各國傳統的插花藝術形式。花多而色彩豔麗,多以幾何圖形構圖插制,其中造型繁茂也是吸引人喜愛的一個重要因素,在造型上有半球型,三角型,水平型,花扇型和瀑布型。”
“東方式插花是以中國和日本為代表的插花,與西方插花的追求幾何造型不同,東方插花更重視線條與造型的靈動美感。東方插花的花型由三個主枝構成,因流派的不同稱“主、客、使”、“天、地、人”、或是“真、善、美”。雖然稱號不同,卻都表達了東方人的哲學思想。”
“由于我們都是初學者,所以先要從歐式插花進行學習。現代家裝氛圍更适合歐式插花,且它主張繁盛,花多自然有了空間。而且雖然其造型繁茂,但是在制作的過程中只要把握好構圖和配色,也極易顯現出來效果。”
“當然,很多人也喜歡東方式插花的造型驚異和獨特的生命與精神張力,不過,這都需要一定的修為才能夠進行更深的探求,在學習的過程中,大家會逐漸感知到其中的深意和內涵。”
“不過,我這裏還是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關于東方式的插花,其中尤以日本的花道流傳甚廣,并形成了獨特的流派,池坊,草月流,小原流等,他們對于技法上的精确很是嚴格,主枝客枝,選擇表情等,都會影響着作品的含義與美感,比如說小原流的立式基本法上,要測量主枝的長度為花器寬度的二分之一,再選擇同樣方法選擇客枝,客枝為主枝的三分之一,和主枝成45度。主枝和客支固定好後,在主枝的左右20度範圍內填上中間枝。枝條間還要注意拉開空間...。這些都是需要經過長期的大量訓練達到人物合一,才能夠達到的技法技能。”
“啊?...。”底下略微發出了輕微的震嘆。
“當然大家也不要感覺其有多麽的困難,只要堅持着技法和鍛煉,我們都會得到很好的進步和提升的。”何蘭嘉溫柔笑了一下,補充說。
“那何老師,你現在是不是級別很厲害了?”有人問她。
“也并沒有的...。”她淡淡說道。
“那你說的這個流派那個流派的,要多久才能夠學會啊?”有人繼續問。
“嗯...,我現在也在學習池坊的中級,其中的确很多東西的探知,會耗磨很多時間...。”她想了一下回答說。
“啊?...,那我們豈不是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了...。”有人感慨。
“所以,希望大家能夠很好地掌握住技法,還有各式花朵的習性與知識,熟記它們的特征和樣貌,熟記于心,才能夠更好地發散思維,發揮自我的美感和創造能力...。”
“好了,簡單的介紹就到這裏了,我們開始這次教學的第一節課吧...。”何蘭嘉說完,開始拿起了桌面上的花泥。
她的動作很緩慢的...,張紹城坐在教室中最偏僻的角落裏,擡着頭,細細地望着她手上的動作,緩慢而優雅...,一下子一下子将這下纖細又柔弱的花枝插入到所謂的容器中。周圍的人也聚精會神,跟着她輕巧的步驟仔細描摹。
張紹城也嘗試過一步一步将那些很漂亮的植物插入到該擺立的位置上,但是,自己這長年累月緊握着粉筆的手指,現在拿起這些纖弱的枝幹,都覺得自己笨拙又粗魯。也不知其他人是如何能夠理解其中的技巧,但是對于自己這樣粗條的男人,的确是很難做得來,後來他看着花泥上的不堪入目,也就索性放棄了嘗試,支撐着腦袋,靜靜觀察坐在最前面的女人。
好像對于不感覺困難的人,過程都是很快速的,何蘭嘉結束了手上的動作,一副清新淡雅的作品就靜谧地立在了桌子上。她反複檢查了一下,然後幾個人也跑到前面,仔細研究其中的奧秘,覺得驚奇。
何蘭嘉看着下面的人手中的進程,然後站起身,一一來到學員們的桌前,聽着問題,然後指點解決,幫忙調整。
“何老師,你說我們平時應該做什麽,才能夠提高效率?”
“可以多看一些優秀的作品,保有着眼高手低的心态,多多提升審美,很是重要...。”
“哦,你是指上網搜一些這樣的圖片嗎?這種的...。”
“嗯...,這個制作的造型有些張揚跋扈...,而且周圍枝條處理的有些忙亂...,造型上還是有很多原則可循的...。”
“這麽複雜...,那我這種是不是審美不行?...。”
“你對這件事物都有愛了,自然也有自己內心的精神和想法...。”
“哈哈,這麽說來,有愛就可以搞定一切嗎?”
“理論上來說,是這個樣子...。”
“謝謝何老師了。”
“沒事...。”
張紹城的視線一直追尋着她的身影,一字一句聽着她們之間互相的對話,忽然覺得時間也是如此的詳谧與美好。
所有的人都一一檢查完之後,終于來到了他的桌前,何蘭嘉站在一旁,微微皺了下眉頭。
“請問你是對于一些東西有什麽不懂的嗎?”她低下頭,看着花泥上慘敗的模樣,淡淡問他。
“哦...,沒...。”張紹城緊張地,吐出了兩個字節。
何蘭嘉沒有再說話,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伸出手,将插錯了位置的花朵拿下來,重新規整。
張紹城呆呆看着,他覺得自己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最好的時光了。雖然她只是盡着職責與他說話,但僅僅是這樣,也很是喜悅。
“如果說你有哪些沒有聽懂的地方,我可以将步驟和圖片為你打印出來,你可以先适應一段時間。”她纖細的手指擺弄着,輕聲與他說。
“啊?哦...,沒事,不用的...,不用麻煩...。”張紹城被她的聲音吸引回了思緒,連連擺手。
何蘭嘉斜過眼睛看了他一下,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何老師,你平時都是這樣教課的嗎?”過了許久,兩個人之間都沒有什麽其他的對話,于是張紹城試着打破了寧靜,溫柔問着。
“怎麽了?”面前的作品快要弄好了,何蘭嘉也簡單回應。
“沒有...,就是想起了自己以前教課的時候,好像很敷衍了事...。”張紹城有些羞愧的說着。
“是嗎?”何蘭嘉拿剪刀修剪掉一個枯掉的葉子,沒有理會。
“太多的自我情緒做了主導,總是忽略掉了客觀本質...。”他盯着完成了作品,喃喃說着。
“或許,你應該了解到,作為老師,最重要的不是你的情緒,而是別人那未知的未來...。”何蘭嘉将修改好的作品放在他的面前。
明明是同樣的花朵,現在卻組合成了美好的精致模樣。
“張老師,這一次就這樣結束了吧,如果有任何疑問你可以和我反饋,希望下一次上課,你會進步的多一些...。”何蘭嘉嘴角淡淡微笑,站了起來,離開他的身旁。
下午的課時很快就結束了,大家又稀稀松松地如來時一樣地三五結伴離開,張紹城留到了最後,看着變得混亂的屋子,便默默起了身,拿起角落裏放置的工具,開始打掃。
這時何蘭嘉也送完了學員回來,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空氣依舊安靜。
“哦...,我也沒有什麽事,我幫你打掃一下...。”張紹城手心都有些發汗,緊張說着。
“哦...,謝謝。”何蘭嘉沒有再說什麽,走到了房間的另一側桌子上,整理着廢棄的東西。
空氣裏安安靜靜的,張紹城按部就班地将桌面上的垃圾歸攏到一處,同時,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個女人的身影,她此時正在一個桌子前坐下,然後擺弄着一處的花盆,随手拿起今天剩下的花材,開始插弄。
從未見過她如此集中着精神,張紹城光是看着她的背景,都知道她的周圍是不可打擾的,那樣的緊繃,那樣的敏感,張紹城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都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只聽到了何蘭嘉發出的輕微嘆息。
張紹城急忙回過神低下頭,看着腳邊零碎的垃圾。
誰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作,但是空氣就如介質,輕易地傳遞物質或者波狀運動...。
“蘭嘉...。”張紹城動了動已經幹澀的嘴唇。
“你要是不喜歡我弄這些事情,那麽就可以說出來,我也不會再做的了...。”他心裏酸楚,但是還是坦誠地說了出來。
何蘭嘉那裏發出了一些聲響,似乎應該是站了起來。
“并沒有...,你随意吧...。”她聲音淡淡的,告知他。
腳步聲有節奏地與他遠離,然後開門聲音也突然響起。
撲騰撲騰的動作向他跑來,一團白色的東西弄亂掉了他歸攏到一處的垃圾。
藍色眼睛的暹羅貓圍着他的褲腿處繞了一圈,然後及其冷靜地“喵喵”叫着。
“圖圖,過來,我們要回去了。”何蘭嘉站在門的一邊,朝他這裏望去。
暹羅貓又叫了兩聲,便邁着步子輕快走着,腳下的肉墊踩着地板的聲音逐漸停止,“咣當”一聲,門也關上了。
張紹城擡起頭,看着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屋子,然後放下手中的工具,來到何蘭嘉剛才坐在的位置,桌子上面擺着一個如缽碗一樣的花盆,裏面插着的是與今天學習到的不一樣的花的造型,簡潔典雅,但是枝條又有些雜亂無章,他伸出手,拈起花朵粉色的花瓣,感受着其中柔滑的觸感及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