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加利之死
張紹城手裏捧着那盆東菊，從周末人際異常稀少的地鐵站出來，他從早上醒來，身體就變得異常通透清晰，他決斷出，自己根本就不想要收下這盆花朵，于是，他好好地再将它重新包裹起，出了門。
以此緣由，尋找話語，創造機會，他眼前忽然只看清了一條道路，邁着步子，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很快就來到了何蘭嘉的插花教室，陰冷天氣下的她家門前有些凄涼，張紹城來回徘徊了幾次，便站定了腳跟...。
‘要如何開口？’他擡起手，心下又膽怯了起來。
他不自覺地又冒出了昨天下午的那冰冷的畫面，忽而一陣大風吹來，讓他身體又涼了個徹底。
‘要不下次吧...。’張紹城自認為自己又經歷了一次很理智的分析，覺得按照昨天蘭嘉那樣的反應，今天可能再過來煩她似乎會更加火上澆油，不如再過段時間，等她或許有些感情上的平和了之後，效果會更好...。
于是，他将今天自己帶回來的這盆東菊放在了蘭嘉的房屋的門口，呆呆看了一會兒。
不管怎麽說，今天沒有算是白來，把它擺放在這裏，也能表明自己的意思。
他嘆出了一口氣，又稍微墊起一下腳，向裏看了兩眼，便轉身默默離開。
只是，沒等他走出去幾步，天空忽然打起了悶雷，随即而來的烏雲飽滿欲裂，幾道閃電也插空閃現。
‘不是吧...。’張紹城擡起頭，看着這難以預測的天氣，又立刻轉身回去，來到蘭嘉門前一處避雨的地方，穩穩站定。
‘或許這樣也不錯...。’噼裏啪啦的巨大的雨滴砸到地面上，很快地，幹燥的地面瞬間被彙集成一處的水流鋪滿，遍布濕氣。
張紹城的心下忽然竊喜，這樣看來，他可以站在這裏，避雨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不過，像這樣的天氣下，蘭嘉是絕對不會出來的，她應該會安靜地待在屋子裏，或者看書，或者聽劇，或者是把房間內所有的植物都檢查一遍，處理掉那些枯死掉的葉子...。
張紹城回想着，然後伸出手去，下落的雨滴如線一般，瞬間将他有溫度的手打濕到冰涼...。
“咣當”一聲，此時的大門被重重地打開，沉悶又發澀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寧靜，張紹城心裏受驚轉過頭，見到了何蘭嘉從大門內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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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嘉。”張紹城急忙脫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何蘭嘉轉身一愣，停下了腳步。
他曾經看過她微笑時的恬靜，悲傷時的沉默，快樂時的愉悅，和生氣時的嚴肅，但是此時她臉上顯露出來的慌亂與焦慮，是他從未體驗到的震驚。
“怎麽了？”他走進雨裏，輕輕拉住她的外衣，滿臉擔憂地問她。
何蘭嘉看着他呆愣住了一秒，然後向後退了一步。
“加利...，加利不見了...。”她的聲音裏面有無法控制住的顫抖，讓人心裏慢慢生疼...。
“啊？”張紹城也吃了一驚，大腦無法再去進行下一步的處理。
“我...，我要去找它...。”何蘭嘉眼圈微微的地開始泛紅，對他說。
“轟隆隆”的雷聲又一次在這個天地間炸裂開來，雨勢更加匆急地落下。
“你不要擔心，我幫你一起去找...。”張紹城緊盯着她的雙眼，用着很堅定的語氣安慰她。
雨水早已将他的臉部全部弄濕了，他擡起手随便抹了一把臉，然後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你...。”蘭嘉輕輕叫住了他。
張紹城停了下來，轉過頭看着她向他遞過來的正在撐打着的雨傘。
“哦，我自己帶了...。”張紹城反應了過來，急忙打開自己的皮包，把日常都會随身攜帶的雨傘拿出，撐起後朝着前方走去。
這樣大的雨勢，無論做什麽都是事倍功半的，他用力地頂着四處向他侵襲的強風，就算是打着雨傘，也幾乎沒有任何的功效。他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打透，皮膚和着衣物，粘膩地碰觸在一起。
“加利...。”他發出聲音，但是很快雨水就将它淹沒。
這樣大的雨，一只貓怎麽會跑出去呢？...，他适應了當下這種惡劣的環境，開始了思索。
家養的寵物貓身上所有的生活習性都不具備喜好外出這一項，而且加利平時除了好吃懶做之外，對于陌生事物，都會顯示出很大的膽怯行為。張紹城透過白蒙蒙的雨水中，尋找着路邊的躲避處，可是卻什麽生物的跡象都沒有。
“加利...。”一次次幻想的接連破滅後，他心裏産生了不好的強烈預感...。
‘不會的...。’張紹城呼出一口氣，飄散到空氣中都産生了白霧...。一只貓怎麽會遭遇那樣的事情...，他盤算着概率，一直懷疑。
“轟”的又一聲雷響，他發覺到自己已經繞着這個區域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他擡起頭，忽然見到了路口廣角處的攝像頭，一下子想起來自己學校為了保障學生安全，在校園四周都設置了監控，于是又不顧着疲憊，向着通往一中的上坡路走去。
凍到沒有知覺的手指敲着門衛值班室的鐵門，等了好久，值班的大叔才從裏面出來，狐疑地打量着他。
張紹城在自己的皮包裏反複翻找着自己的教師工作證，最後，終于七拼八湊地将它完整地拿出來，解釋着自己的身份。
“啊？看監控？”在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之後，門衛大叔十分吃驚。
“是，那個...，我家裏的東西走丢了，必須要找回來...。”張紹城發出顫抖的聲音，繼續解釋。
“什麽走丢了？”門衛大叔随口一問。
“家裏的...，一只貓...。”張紹城回想起加利黑色的樣子，默默地說。
“貓？...，那種東西走丢了還能找回來？...，認家的過個幾天就自己回來了...。”門衛大叔十分不耐煩地想要打發他。
“那個...，求求你了，我就看一下，看一下今天的監控錄像就可以了，這樣的天在外面...，我們都十分擔心...。”張紹城用着懇切的語氣，堅持着。
這個時候，天空又很合時宜地打了兩個雷，把門衛大叔弄得吓了一跳，連忙往屋裏退了兩步，然後沉默地看着他，讓出了門，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回到屋裏。
“謝謝，謝謝...。”張紹城連連道謝，急忙将教師證收好，然後随着大叔進了屋。
屋內果然有着有別于外面的溫暖，厚實的牆壁将外面的冷風和驟雨隔離開來，身體不再受着侵襲，舒緩了許多。
張紹城想到不知現在何蘭嘉在何處，外面這樣的天氣，她會不會也找了一個溫暖的地方歇息一下，或許自己告知她查監控這種很有效的方法，讓她能更加放下心。
他先将皮包放在一處空地上，然後拿出手機，撥打着許久都沒有撥打的那個號碼。
一直都是忙音...，撥打了兩三次，一直都沒有人接聽，或許，是剛才蘭嘉出門太着急，忘記了帶手機也有可能，他有些失落地挂掉了電話，然後又來到門衛大叔旁。
“那...，電腦在那裏，你自己找吧...。”門衛大叔随手一指告訴他，然後就又躺回到自己溫暖床鋪被窩裏，不再理他。
“謝謝...。”張紹城又道了一次謝，然後打開電腦操作着。
他腦海裏猜詢着大概的時間，然後輸入查詢日期與時間段，然後加快倍速，迅速查看，所幸周末街道過往的人都極少，光查看屏幕的像素，也能發現異常的情況。
很快地，在上午的某一個時間裏，他也真的見到了一個黑色的團影，從大門底下爬了出去。
那個小動物不知為何，沒有了他印象中的膽怯和謹慎，好像茫茫然地朝着一個方向邁着矯捷的步子開始走着。
張紹城緊緊地盯着屏幕，搜索着同一時間段的別處的攝像頭，屏息凝視...。
今天真的是很奇怪又異常，大雨一直都沒有變弱的意向，張紹城感覺手裏的雨傘都要被大風折斷，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作用功效。
他記住了加利走過的所有路線，心中祈禱，努力快步地向着那個最後它消失的角落位置走去。
是在他到達蘭嘉家門前的半個小時，那個時候，加利就在所有的監控中消失不見了，那裏是附近小區公園的一個側門，雜草叢生，并沒有什麽人打理，也沒有什麽人會路過。
加利會不會從側門進入到了公園了呢？...，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倒是放心，畢竟公園裏面很多設施可以避雨。他走着走着，直到看到一個女人打着雨傘也站在那一側的道路旁，呆呆地看着路邊挖鑿出的一個很淺的水溝，好像靜止的畫面一樣的沉谧與柔和。
“蘭嘉...。”張紹城小聲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何蘭嘉撐着傘，然後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向他。
張紹城心裏一緊，急忙又加快了腳步，向她走去。
已經被雨水浸透了的鞋子，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張紹城低頭看了一眼道路，滿是渾濁的泥水裏面，混雜了刺眼的血液的顏色...。
他停了下來，然後順着水流流動的方向找到了源頭，看到一團黑色的物體如石塊般的沒有任何生命力地躺在那裏，下面的毛發被雨水沖刷，不停擺動方向。
張紹城瞪大了眼睛，他看向了何蘭嘉，看着她慘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臉龐，雨水蒙蒙地變成了背景，只有她現在最為清晰。
她看向他，然後手中的雨傘忽然沒有了力的支撐斜掉到滿是水的地面上，而那個女人，也如斷了線的提線木偶，肢體和關節沒有任何支力，垂直倒下...。
“蘭嘉。”張紹城扔掉了雨傘，喊了一聲，向她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