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病院
“剛才的，送來23床病人的家屬，是誰啊？過來一下...。”急診室的鐵門被打開，一個女護士朝着圍在門口的人群大喊了一聲。
張紹城挂掉了電話，他聽到了終于叫到自己，就急忙擠過幾個人，來到護士的面前。
“你是剛才送來的病人何蘭嘉的家屬？”護士上下打量他一眼，嚴肅問道。
“嗯，是...，是我送來的...。”張紹城恢複了些理智，回答說。
“哦，好，那你站在這裏等一下...。”結果護士卻沒有再繼續給他答案，轉身又要回去搶救室了。
“哎，護士，那個蘭嘉她...，送來的病人怎麽樣了？”張紹城心下立馬着急，急忙又要叫住她。
“你等一下，我去叫醫生的，病人很多事情要跟你說一下的...。”護士沒有理會他，打開了大門，又走了進去。
張紹城斜過身子往裏張望，可是除了淡藍色的挂簾，什麽都看不到。
不會出什麽事的...，他想着，他握緊了外衣，又一次想起蘭嘉倒在雨水中的慘白的畫面，心頭就像被什麽切割去了一樣的疼痛蔓延開來。
“何蘭嘉的家屬？”很快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從搶救室出來，拿着筆和病例紙，沖着外面等待的人叫了一聲。
“醫生，我是...。”張紹城湊了過去，緊張地說着。
“你是何蘭嘉的家屬？還是其他什麽人？”醫生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問着。
“我是...，朋友...。”張紹城想了一下，然後喉嚨一堵，小聲答道。
“哦...，那你能對病人負責嗎？”醫生收回目光，平穩問道。
“嗯？”張紹城歪了一下頭，疑惑着。
“我是說住院費和醫藥費這些東西，還有照看病人的一些瑣事...。”醫生翻看着病例，簡單解釋說。
Advertisement
“哦，可以的，可以的...。”張紹城心下放下，身體也輕松了下來。
“醫生，她沒事吧？”張紹城又一次問了這個問題。
“嗯...，怎麽說呢...，說是沒事也可以，病人是營養不良性導致的貧血，剛才檢驗患者的血紅蛋白情況，都已經不到8%克了...，已經快達到中度貧血的症狀了...，平時她是都不注意日常飲食和休息嗎？這種情況在兒童和老人當中很常見，這個年齡的女人又不是産後，也有些太不愛惜自己了吧...。”醫生很嚴肅的表情，對他一一道出。
張紹城站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似乎不太懂醫生在說些什麽，但又似乎明白那些話語中藏着的意義。
“這次暈倒呢，可能是病人本身就身體很虛弱，再加上這種惡劣天氣，然後是...，病人是受什麽刺激了嗎？...，一般被一些事情刺激到，會導致這種突發性的暈厥狀态...。”醫生終于擡起頭，看向了他。
張紹城口腔酸澀，肢體緊繃，他一字一句地将那些語言記在了心裏，思維停滞。
“那...，那醫生...，她現在怎麽樣？”張紹城感覺自己過了許久，才能夠說出這麽一句話。
“今晚需要住院查看一下，我們已經給她注射了葡萄糖了，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就能醒過來，到時候情況良好就可以出院了...。”醫生在病例夾的最後面扯下了一張紙，然後對他說。
“這個，是開的藥，你一會兒到收費處交錢，然後到醫院取藥窗口取藥，都是些維生素和營養劑類的東西，你們回去了之後，按時讓她服用，平時也多吃一些食物補一補，盡早康複...。”醫生将紙張遞給他，交代說。
“哦，好，好...，謝謝...。”張紹城接過紙，連連答應，不敢呼氣...。
“吱嘎”一聲，搶救室的鐵門又被打開發出聲響，張紹城呆呆應聲望去，剛才迎接何蘭嘉的病床現在正在被兩個護士推了出來。
她現在正在躺在白色的床單上...，張紹城看着，尖銳的下颌線刻出她臉部輪廓的形狀，白熾燈下照耀出的慘白臉色，青色的血管似乎都能細微可見，她的眉頭依舊緊鎖，插上針管的手指細弱駭人...。
“蘭嘉...。”張紹城想到那張病床前，一直去陪着她。
“哎哎，我說你，收費處和取藥窗口都在那邊呢，你要先交完住院費和手續才行...。”站在身旁的男醫生急忙叫住他，提示他下面應該做的事情。
“哦，好的，好的。”張紹城又望去那離他漸遠的病床，難受的心境更加難以複加。
張紹城疲累的身體終于可以坐在椅子上面休息。他将買好的食物和藥品滿滿地堆放在桌子上，然後雙手緊握松弛着一直都被繃緊的手指，靜靜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仍然熟睡的女人。
輸液似乎被換上了新的一瓶，透明如水的營養液将袋子撐得滿滿地挂在上方，孤立地輕微晃蕩。
張紹城嘆了一口氣，調節着輸液器的開關夾，減緩液體流入她體內的速度。
何蘭嘉依舊安靜地沒有任何聲響，她的頭發濕漉漉的散落在床邊，在床鋪上都留下了青色的印跡。室內的溫度稍微讓她的臉頰有了一些紅潤，不再如之前那樣的讓人擔心。
張紹城從包裏翻出了紙巾，恢複溫度的雙腿站了起來，然後慢慢地為她擦拭潮濕的地方。
“嗯...。”一直都安靜的女人終于有了些沉重的呼吸，淡淡的發出了一些聲響。
“蘭嘉？”張紹城心裏驚喜，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溫柔地看着她。
何蘭嘉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瞳孔來回轉了幾下，終于有了認知。
“你醒過來了？”張紹城正對着她的面孔，露出了微笑。
慢慢地，何蘭嘉将視線聚焦到了他的臉上，似乎像是聞到了他的氣息一樣的，本能地向另一側床鋪挪去。
張紹城讀出了她眼裏的防備，于是失落地離開，又坐回到椅子上。
窗外的雨水淅瀝瀝的，病房內其他床鋪的病人和家屬斷斷續續地說着話，只有他這一邊，異常的安靜。
何蘭嘉深深地呼吸了幾下後，用一邊沒有插着針孔的胳膊輔助着身體似乎想要坐起，張紹城見狀又從椅子上起來，勤快地搖着病床上的升降杆，給她調了一個很好的位置後，又拿起枕頭放在她的身後，打理一切。
“謝謝。”所有都忙完，何蘭嘉十分客氣地對他說。
“沒事，沒事...。”張紹城聽着，然後很尴尬地擺了擺手，小聲回應。
他感到身體好像有些冷，于是裹緊了一下外衣，坐回到椅子上，旁邊床鋪的人這時将中間的遮擋簾拉了起來，很好地為他們提供了一個隔斷的空間。
張紹城吸了吸鼻子，然後伸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診斷書，低下頭，細細看着。
“醫生說，你是由于營養不良，然後有些貧血...，并沒有什麽大事，你不用太擔心...。”他看着紙張上面根本就認不出的手寫漢字，對這個柔弱的女人描述着。
“嗯...。”何蘭嘉輕聲應答。
“然後醫生給你開了一些維生素和營養品...，我給你取了，都放在桌子上...。”張紹城感受着自己沉重的心，然後擡起頭，直接對上了何蘭嘉微睜的眼睛。
“謝謝，我會把錢都還給你...。”她又用着微弱的聲音道了一次謝，嘴唇沒有任何的血色。
“不用的...，不用...。”張紹城覺得拿着紙張的手指越來越冷，他如僵硬了一般地将診斷書放回到原處，手指交握，感受知覺。
蘭嘉似乎依舊身體還很虛弱，她頭部無力地倚靠在枕頭上，細弱的手指輕撫自己的胳膊，輕輕的呼吸只能從身體的起伏來判斷，整個人好像真的是被雨水徹底打濕掉了一樣的，沒有任何氣力。
“還有...，就是醫生說...，你如果今晚恢複的良好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出院後，要多吃些食物補一補，我可以幫你買一些營養的食材，然後...。”張紹城想了想，接着說道。
“加利呢？”可是，沒想到，在他還沒有說完，何蘭嘉就突然打斷了他。
張紹城停止了說話，心裏開始發澀。
“加利它...。”他握緊了外衣兜裏的手機，吞吞吐吐的。
“它死掉了...，是不是？”何蘭嘉微弱的聲音裏根本就聽不出任何情感。
“那個...，我...，我讓我的一個同事到那裏去...，幫我...，幫忙處理一下它的身體...，然後...，然後先送我那裏去...。”張紹城回想着他在送蘭嘉到醫院的空檔裏，急忙給一個辦公室的住在那附近的同事打了電話，雖然平時都沒有什麽很多交往的同事抱怨連連，但是還是在自己萬般的懇求下，答應了下來。
“因為這裏的寵物店不一定會接這種工作...，所以等我打聽好親自去...。”張紹城說着設想，然後偷偷擡起眼睛。
“嗯...。”何蘭嘉這次顫抖着，嘴唇微動發出哽咽的聲音。
“蘭嘉...。”張紹城看着她的樣子，什麽話都無法再說出口。
她的眼睛，鼻尖，嘴唇瞬間都變得微紅，她微微搖着頭，伸出手捂住了嘴部，臉龐向另一側偏去...。
“蘭嘉...，你別...。”張紹城知道此時的她一定是很傷心，但是看到眼淚從她的眼角開始止不住地流下時，心裏還是有些震驚。
加利的死亡的确也給他自己本身的帶來了傷痛，但是，作為飼養了它多年的主人，想必遭遇的是更大的悲傷...。
張紹城無法知曉那種情緒，因為他想着，連自己父親死掉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流下過什麽太悲恸的眼淚，完全就是平平淡淡的，平平淡淡的...。
但是，此時，他看着這個捂着嘴角，極力控制自己聲音的無力又孤獨的女人，心髒的地方堵澀又疼痛，真的很想能夠像以前一樣地摟她入懷，細聲安撫。
而現在，這個已經沒有了任何權力的自己也只能再找出紙巾，再一次從椅子上站起，靠近病床旁，示意為她擦拭着眼淚。
他逐漸地向着她靠近，逐漸地能夠呼吸到她身邊的溫熱氣息，逐漸地想要為她做任何事情...，可是，當他看到這個瘦弱的女人幾近要把自己的身體退到床鋪邊緣時，停止了下來。
何蘭嘉沒有接過他好意的紙巾，她向後退着，用手指抹掉臉上的淚水，張紹城尴尬地收回了胳膊，站在一旁。
“你走吧...。”她的眼睛冰冰冷冷的，并沒有比外面的雨水多一絲溫度。
“我今晚留下來照顧你...。”張紹城試圖恢複如平常，溫柔說道。
何蘭嘉只是輕輕地搖着頭，沒有再說任何話。
啊...，這個時候...，就是在這個此時和此刻...，張紹城看着這個他真正喜歡的女人，意識到...，原來...，原來她已經真的不再屬于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