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天（二）
G弦上的詠嘆調開頭的幾個音符響起，張紹城一下子從夢境中醒來，他最近都喜歡上了這被喚醒的時刻，這美妙的音樂，不再是像以前一樣，冰冷又無趣地對他沉悶冷漠，相反地，他忽然間渴求這白日的時間，渴求每一分每一秒都會為他停頓下來，容他喘息...。
嘩啦啦的水聲急促流下，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微微做着表情，原來，他嚴肅起來是這種感覺的...，微笑起來呢...，哦，是這樣...，或許，再柔和一些...，溫柔的眼神是這樣的嗎？...，嗯...，還是表現出深邃的樣子比較好...，他咧嘴笑了一下，才注意到應該要開始刷牙的，于是他急忙接着水，然後認真地清洗自己。
他快速地吃完了沒什麽味道的早餐，将空掉的碗碟放到水池裏，然後開心地走到卧室，從衣櫃裏拿出一直都擺放很好的那套新買的，搭配起來很不錯的衣服，站在鏡子面前，仔細穿戴。
‘是還不錯...。’張紹城看着鏡子裏面的男人樣子，也隐隐地喜歡她給自己選擇的風格。
他小心地藏起了心裏升起的小小開心，輕快地走到門口，穿上皮鞋，拿起皮包，走出了家門。
轟隆隆的城鐵聲音，很快就将他送到了目的地，他還是和往日一樣的，同一群穿着統一校服的學生門走出站臺，周圍的嬉笑打鬧，一點都不會攪亂他對今天的期待，他走着走着，來到了那個長長的上坡路，一想到今天第一節是自己班級的物理課，就恨不得馬上就可以到教室。
“早...。”
“早。”
“早...。”
辦公室裏老師們還是熱情地相互問着早安。
“高三的期中成績快出來了吧...。”
“嗯，是，上午二年級的老師就把批完的卷子送來，下午差不多就能出大榜了...。”
“不知道這次成績能怎麽樣，尖子班的那個第一第二，會不會有變化呢...。”
“我看是不會，都兩年了，只有第三名反複換人，那個第一名第二名始終都是第一第二...。”
“也是，今年高考就要靠他們兩個出成績了，可千萬別又不行...。”
“是啊，不過這種東西啊...，考了這麽多年，我就是感覺要看命...，都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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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又來這套歪理邪說...。”
張紹城接完了一杯熱水，聽着這些老師讨論的話語，都覺得似乎是很有趣。“叮鈴鈴”的預備鈴這時響徹起校園裏，他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拿出教科書和習題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帶着輕松的心情，走出了辦公室。
“喂，期中考試結束，咱們該打總決賽了...。”來到教室門口，見到別的班級的幾個高個子男孩子站在走廊，沖着班級裏的學生說着。
“嗯，行，我們這邊什麽時候都行，場地你們定...。”自己班級裏的學生也一副滿懷信心的樣子，回複着對方。
“那好，那就下個周末吧，傅少有認識人，可以去市體育館打...。”
“哦，這麽好，可以，就這麽定了...。”
張紹城站在門口，簡單回應着陸續走進班級的學生對他的問好，然後目光看向遠處，原來這個年部裏作為話題的那個男學生竟然會站在自己班級的門口，全身都散發着自信的氣勢，倚靠在走廊窗臺旁。
他們之間爽快地進行着交流，直到真正的上課鈴聲響起時，那個被稱為傅少的男孩子，沖着班級後面的方向眨了眨眼睛，随後似乎又轉過頭看了張紹城兩眼，吹着口哨，離開了。
張紹城也并未去理會，他邁出走進教室的步子，可是這時“砰砰”的籃球聲音又打斷了他。
他轉過身看了過去，原來是班級裏的曲亮傑在運着籃球，快速跑來。
“老師早...。”曲亮傑也看到了他，一臉糟糕的表情，和他打着招呼。
“嗯，早...。”他知道這個學生今天又遲到了，但是也不太想多管這種瑣事。
“曲亮傑，學校規定不允許在教學樓裏打球...。”張紹城還是提醒了一下他。
“哦，好...。”他将籃球抱在了懷裏，然後飛快地走進了教室。
張紹城呼出了一口氣，終于可以走了進去。
“上課。”他如往常般地說出開始聲音。
“老師好...。”下面的學生也如往常般地站起，回應着他的這句話。
“坐吧...。”張紹城翻開了書本，看着今天要講的內容。
“今天我們開始複習磁場，磁感應強度是用來表示磁場的強弱和方向的物理量，是矢量，單位T...。”他一眼閃過慕甜的座位，看着她認真上課的表情，然後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開始了今天的講課。
今天上午排滿了課程，雖然都是差不多的內容，但是如此的安排，還是讓他的體力有些吃不消。他急忙到食堂簡單吃了幾口飯菜，然後就回到辦公室，倒頭進行着午睡。
“張老師，張老師...。”身旁熟悉的聲音反複叫着他，他迷迷糊糊地又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副校長來了...。”身旁的同事提醒着他。
“哦...。”張紹城理了理頭發，然後急忙站了起來。
他看着辦公室裏的鐘表，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一直睡到了下午上課的時候。
副校長站在一旁，翻看着一沓沓的卷子，一直都沒有說話。
“這次期中成績好像不怎麽樣啊...。”許久，他終于看向了這一屋子的老師，平淡開口。
大家也都安靜地站在自己的辦公位上，安靜地等待領導的發話。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來也沒有什麽別的事，就是替施主任告訴大家一聲，從今天開始，高三的晚自習，各科老師開始要利用起來講課了，各位班主任老師下午抽空去班級通知一下學生，把你們年組商量好的排課都發下去，讓學生也都做好相應的習題準備...。”副校長在辦公室裏走了一圈，似看也似不看地，掃過每一個老師的桌子。
大家依舊是安靜平常...。
副校長見這些老師也沒有什麽意見反應，就淡淡地又走了出去。
“诶...，晚自習老師也要來講課了...。”首先就是數學組的一個女老師嘟囔了起來。
“看來咱們又要開始步入高三作息了...。”
“真是的...，那我孩子誰去接啊...。”那個女老師不滿地抱怨了一下。
大家也沒有再繼續接話，各自拿起書本，走出辦公室去上課去...。
張紹城整個下午都沒有安排課程，所以就在沒剩下幾個人的屋子裏開始踱着步子，他走到那一沓沓的試卷面前，發現旁邊竟然是這次期中考試的排名，他拿了起來，搜尋着名字，然後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次的卷子有那麽難嗎？’張紹城站在講臺上，疑惑地想着。
他看着下面互相議論的學生們，深深地疑惑着。
“好了，大家都拿到卷子和成績單了，今天晚上我們就講一下這次期中考試的物理試卷...。”張紹城無奈地開了這個晚自習上課的頭，他知道很多不太愛學習的學生對于這樣占掉了他們自由的時間有些厭煩，但是講着檢驗着他們帶有學習成果考試卷子的話，還稍微能夠吊起他們的興致。
‘還是覺得她不應該考這個分數...。’張紹城邊講邊想着，明明之前都覺得她都已經消化掉那些複習的知識點了...，他看了一眼慕甜那個方向，見她卻一副輕松的樣子，更加疑惑了起來...。
“這次的期中考試，出的物理題目都并不難，都是以往我們複習過的知識點，只是這次大家的成績都不是很理想，不知道是你們對于審題上面有什麽問題還是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現在可以簡單地提出來...。”張紹城看着下面都已經聽完講題将卷子收好的學生們，試着詢問着。
似乎是沒什麽反饋...，
“那誰要是還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過來單獨找我解答...。”他也有了些不耐煩，只能把卷子折疊好，然後坐在皮椅子上，等待着下晚自習。
“叮鈴鈴”的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好像早就等不及了一樣，渾身的拘束都放開了，互相結伴打鬧歡笑，開心地離開了教室。
張紹城嘆了一口氣，也收拾好自己的舊皮包，混在學生堆裏，順着人流方向，移動着位置。
在各個班級學生都混雜在一起的場景裏，他注意到，慕甜就和他相差幾個人之間的距離，
“慕甜...。”他試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念出了她的名字。
漂亮的女孩子即使是在夜晚，都會發出很明亮的光澤...。
她停下了腳步，等待着他走到她的身邊。
“張老師...。”她還是如此地稱呼着他。
“哦，那個...，就是...，想要跟你談一下關于這次的期中成績...。”張紹城拉了一下皮包帶，輕聲說着。
“哦，怎麽了？”她疑惑問道。
“嗯...，這次你的成績和排名似乎都沒有太大的進步...。”張紹城看着站在身邊只到他肩頭的女孩子，口吻開始變得有了一些嚴肅。
“我知道的啊...。”她倒是一副很輕松的表情。
“而且，尤其是你的物理成績，還是沒有提升...。”張紹城和她一起，跟着前面的學生，走出了教學樓。
“哦，這件事啊...，我下次考試會好好努力的...。”她平淡回答着。
“可是...，這段時間，我看你也做了不少題，按理來說，不應該考出這個成績，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你的整體成績也得不到提升，你可以跟我說一下，看看是哪裏出了問題，然後在之後的講解上，再改變一下辦法...。”張紹城認真地對她說道。
“哦，是嗎？張老師，你竟然對我這麽好...。”身邊的女學生突然輕拽着他的袖子，激動地擡頭看着他。
“不...，不是...，你總找我來問題...，我覺得，也應該負責的...。”張紹城注意着身邊其他學生的表情，然後和她錯開了一些。
“嗯，好吧，那我今晚回去就好好思考一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透過路燈的光亮，他都見到了她明媚的笑容。
“嗯，行，你随時都可以和我溝通，我是你的班主任，這些事情也是應該做的...。”張紹城憨笑了一下，兩個人很快就來到校園門口，他也就自然和她擺手告別。
“張老師...。”可是女孩子卻叫住了他。
“張老師，那你今晚送我回家吧...。”慕甜緊接着微笑說道。
“诶？”張紹城愣在了原地。
“我媽媽她這兩天出差了還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回家總是有些害怕...。”她的眼睛裏面倒影出路燈的溫暖光亮。
張紹城咽了兩下口水，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家離學校不遠的，走下這個坡道，再過兩個小區，大約就是兩站地的距離...。”她歪了一下頭，甜美說着。
“嗯...，也行...。”張紹城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後發出了聲音。
“太好了，今晚你可以送我回家，我媽媽要過幾天才會回來，爸爸公司裏面也好忙，最近他們都不管我了，我還有一些适應不了...。”和自己一起走過這個下坡路的身邊的女孩子開始慢慢對他傾訴着。
“哦，你...，你要和他們多溝通...。”張紹城簡單應和着，因為此時他的頭腦裏，正在思考別的事情，從這裏到她的話，如果是兩個小區，那麽就大概是兩站地的距離...，兩站地的距離應該有兩千多米...，這樣的話，怎麽的也會需要二十多分鐘，如果慢慢地走...，那就還可以再和她相處半個小時...。
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走着，微涼的晚風吹拂到臉上，都感到分外的舒暢。
“張老師，你知道嗎？家裏人總是說我到了叛逆期，可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心裏所想的東西，都不了解我...，學習那麽無趣，我還要每天都做着，為什麽一定要學習呢？...，生活裏面有那麽多有趣的事情，張老師，你說，人活着的意義是什麽呢？...。”慕甜挨着自己的胳膊，邊走邊不停地抱怨着。
張紹成從剛才微甜的喜悅中清醒了過來，聽着她動人的聲音，然後細細思考她問他的問題。
只是...，關于人生的意義...，這樣一個宏觀的概念，張紹城也并未細細分析過，他看着自己現在的生活，又覺得不可能對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子說人生就是混過無聊的每一天，他回想了一下曾經他經歷的過往，遇到的人事，最後，只能用着最平常的話語，對這個處于高三的女孩子說。
“嗯...，等你熬過這一年就好了，高考結束之後，你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他平定好了氣息，然後回答她。
“哈哈，張老師，你也這麽說...。”女孩子笑了一聲，調侃他說道。
“嗯...，現實就是這個樣子的，你還沒有長大，等你有了好的成績，考上了好的學校，見識到了更廣闊的天地，就好了...。”
“是嗎？...，那我要如何排解現在身體和心裏的煩悶呢？...，我只是覺得連個目标和方向都沒有...。”
“目标和方向？...，或許好好學習，提升成績，也是必須做的事情...。”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做這些事情...，為什麽要有考試這種東西...，只有成績才能夠顯示出一個人的所有嗎？...，考試什麽的真的是太讨厭了...。”
“那現在對于你們，除了考試這種相對公平的事情，還有什麽呢？...，等你步入到社會之後，就會發現，其實學習是最簡單的事情...。”
“又是以後...，我只想知道現在要怎麽樣...。”
張紹城聽出了她現在似乎有些不悅語氣，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這個問題他知道和學生之間，是有那些所謂的代溝的，于是，他沉默地走了幾步之後，想着轉換一下話題，
“那你覺得還有哪些事情是和考試同等重要的事情呢？...。”他問她...。
“插花啊...。”女孩子停下了腳步，想着右側看去。
張紹城也停了下來，因為他也聞到了一股飄來的花香，現在已經是進入到了秋天，還能夠有這種濃郁的味道，也實在是難得。他順着女孩子看去的方向，見到了一個小小的庭院。
這裏是學校附近一處比較老舊的建築群，不論規劃了多少年，這裏就如是像被別人遺忘了一般的，始終都保持着原有的樣貌。這裏似乎是連路燈都很少，只有靠着這小小庭院主人挂在門上的一盞燈，才能夠看清這周圍的模樣。
“插花教室...。”張紹城仔細看着門口立起的精致牌子，念出上面的文字。
“還有打籃球什麽的...。”身邊的女孩子又說了一句話，吸引回他的思緒。
“嗯？...。”張紹城疑惑了一下。
“就是說...，除了學習，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啊...。”女孩子又開始向前，邁出了腳步，繼續剛才說着的話題。
“嗯...，但是這些也并不是社會上認可的主流工作，考個好學校，和大家一樣見識一番世面，那個時候，你有了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資本，倒是還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張紹城緊跟上她，回答說。
“嗯...，或者也是...。”女孩子不再和他胡攪蠻纏了...。
“就跟這裏的教插花的老師一樣...。”
“嗯？”
“沒什麽...，我之前還來這裏上過插花培訓課程呢...。”慕甜伸出手，指了一下旁邊這個小小院落。
“是嗎？...，還挺适合你們女孩子的...。”張紹城想象了一下。
“嗯...，其實是陪我媽媽過來的，她說這種活動有益于身心健康，還能培養美感和情操，淨化心靈什麽的...，我只是覺得，那個女老師擺出來的一束束花朵還都挺好看的，至于是否提升修養...，我從我媽媽身上倒是沒有看出來...。”慕甜打趣說着。
“哦...，或許要長時間堅持...。”張紹城想起了那位慈祥的施主任，忍不住笑了一下。
“張老師，那你是有耐性的人嗎？”慕甜接着問他。
“這個...，我沒有做過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張紹城想了一下，誠懇地回答她。
“那你自己是什麽樣子的你都不知道嗎？”慕甜偏過頭來，仰望着他。
“嗯...，或許遇到事情...。”張紹城輕聲嘟囔了一句，其實他很想告訴她，直到他這三十多歲的人生裏，生活都不曾去給他體驗的機會...。
“好吧...，不過像張老師你這樣的好人，也一定會遇到美好的事情的...。”她眨着眼睛，溫柔地對他說。
“希望吧...。”張紹城苦笑了一下，繼續走着。
似乎很快的，張紹城将慕甜送到了她家樓下，他意識到了今晚這美好的時刻即将就要結束，心裏隐約有了些不舍。
“張老師，我到了...。”慕甜轉過身來，面對着他說道。
“哦，嗯...，那你上去吧...。”他拉了一下挂在肩上的皮包帶，小聲回應着。
“好吧...，張老師，謝謝你...。”她道完謝，向前走了幾步。
“哦，對了...。”忽然，她又轉回了身，看着還未離去的自己。
“嗯？”張紹城看着她纖細的身姿，發出疑惑的聲音。
“張老師...，其實，我這次考試的分數沒有提升...，也是有原因的...。”她淺淺訴說着。
張紹城看着她又邁着輕盈的步子，回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我要是考好了的話...，是不是就要分到別的班級了...，一想到這樣，心裏就有些難過...。”她逐漸地靠近他，氣息輕柔。
“那是...，那是應該的...，你家人...，也很希望...。”如此近的距離，張紹城都莫名緊張了起來。
“可是...。”她湊到他的面前，盯着他。
“相對于那些，我現在心裏似乎還有了別的更喜歡的東西，還有人...。”她歪過頭，親吻了他的臉頰。
濕潤的，有很柔軟的觸感，還有少女身體的清香...，張紹城站在周圍都沒有人的空地，微微的寒風開始吹起，吹起了覆蓋住他美麗情感的那層厚厚的孤寂...。
今天的夜裏，張紹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無法進入到睡眠中，
‘是...，真的嗎？’他撫摸着到現在還很溫熱的被親吻過的臉頰，心裏甜蜜地想着。
‘是真的吧...。’他又回想起那真實的感受，再次确認。
他覺得現在頭腦裏越來越精神了起來，現在的肢體實在是不适合進入休息，他支起身子，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機，打開了搜索的頁面。
“師生戀”...，他通過鍵盤，打出了這樣的文字，然後開始了認真的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