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絲潋流下了眼淚,她太柔弱,就像是常年生活在煙雨中的女子,稍有些情緒波動便會潸然淚下。
飛穹在旁義憤填膺的說:“這虎妖如此作孽,他日必遭報應,只怕它暫時也不敢出來了!”
虞筝低聲對絲潋道:“別哭了,節哀順變吧。左右虎妖還沒被擒獲,我們也都該小心點,加緊提升自己的修為。”
許是虞筝的話對絲潋起了作用,傍晚時分,絲潋便加入了虞筝和飛穹學習劍術基本功的課程。
想來,絲潋果真骨子裏堅韌的很,硬是克服了悲痛,也在掌門的幫助下夯實了基礎,正式學習起劍術來。
因着岘山三名弟子罹難,所以,這幾日所有的弟子都穿上了孝服。
大家雖然還要上課、修習,但早晨和晚上,都要去三名弟子停屍之處,上香祭拜。
燈火闌珊時分,虞筝走出停靈之所。
整座前山被籠罩在濃郁的夜色裏,月光皎潔,清輝中融着幾許冷意,照落在虞筝肩頭的馬皮上。
她沒有回望山樓,而是去了劍廬。
這麽晚了,暮辭還在劍廬中鑄劍。他說,鑄劍便是這麽個消耗體力的活兒,不分白天黑夜,馬虎不得。
虞筝輕聲推開劍廬的大門,走向暮辭。
暮辭正立在其中一座劍爐的面前,制劍的型範已經制作好了,花紋精美,型範勻稱而細膩。
暮辭正認真的檢查每一個型範,他用臂繩紮住廣袖的袖口,一雙玉手,也把滿頭青絲全部束到腦後。他的動作從容而流暢,舉手投足之間不自覺的帶着股優雅又出塵的味道。
虞筝靜靜的看着,只覺得,暮辭颠覆了她對鑄劍師這個群體的認知。
從前,她總以為鑄劍師都是強壯的、或者說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因常年四處尋找鑄劍的材料,風吹日曬,皮膚便是黑紅黑紅的。她還以為,他們在鑄劍的時候都喜歡在腰上圍一塊布,上半身直接打赤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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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見此刻暮辭鑄劍的樣子,她才知道,原來像他這般仙姿玉骨的人,哪怕是做體力活,也做的像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筝兒?”暮辭放下了型範,望向虞筝。
虞筝大大方方的走過去,笑言:“你昨日還勸我好好休息呢,自己卻是起早貪黑的耗在這裏。”
暮辭說:“無妨,很快就能鑄好。這劍廬裏悶熱難忍,你別在這裏待久了,快回去吧。”
虞筝故意揶揄:“我又不是尋常人,哪還怕冷怕熱的?索性這會兒也睡不着,便在你這裏坐坐,看你鑄劍好了。”
暮辭本還想着勸說虞筝,卻見虞筝已經變出個藺草墊子,靜靜的坐好了。暮辭只得笑了笑,笑容看起來萬分寵溺。
他繼續檢查型範,一邊做手頭的事,一邊對虞筝說:“筝兒,夙玄沒有問題。”
虞筝眼皮揚了揚,“你确定?”
“确定。”暮辭說,“我試探過他了,有些東西做不得假,他一定是真的。”
“那天後給我的貝殼鏈子……”
“鏈子沒有錯判,夙玄的身上的确有魔族的氣息。”暮辭道,“我去夙玄的住處打探了,他的密室裏關了三頭他收服的魔物。夙玄日日用道經淨化它們,因離得近,自然沾染上微弱的魔氣。這和拂靥的情形其實是一回事。”
“竟是這樣……”虞筝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想了想,猜測道:“那難道青山長老和寧直長老也是……”
“我想應該是。”暮辭放下型範,來到虞筝的面前,對她說:“他二人的住處,也有被收服的魔物。”
所以,他二人身上就也沾染上魔氣了。這麽看來,三位長老其實都是和拂靥一樣的情形。
虞筝心裏有些不舒服。
得到答案,其實她是不必再吊着一顆心的。可是,這樣的答案就等同于告訴她:她又找錯人了。
甚至,照這個情況推斷,似乎掌門和六位長老都是沒問題的。
那麽,那個隐藏的邪魔又是誰呢?
隐藏的真是深吶。
虞筝不由自主的輕嘆了口氣。而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嘆氣的時候,一擡眼,便又對上暮辭殷切的眼眸。他用悱恻的目光纏繞着虞筝,寂靜須臾,柔聲的安撫:“別難過,筝兒。雖然前路暫時又陷入迷茫裏,但是,你不是一個人,你身邊還有我。”
虞筝只覺得這句話就像是往自己的心裏送了股暖流進來,她微翹了唇角,應道:“嗯,我知道。”
夜深了。
暮辭因為鑄劍的工序,暫時還不能回去休息。
虞筝告別他,離開劍廬,獨自往望山樓回去。
此刻,岘山的弟子們基本都睡下了,整座岘山靜的逼人。
遠處停靈的小殿裏還燒着燈火,忽明忽暗的,亦像是随時會被夜風所滅去。
從劍廬到望山樓,中間會穿過一片山路密林。
虞筝一個人走在山路上,周圍是黑漆漆的樹影,搖曳起來像是猙獰的鬼蜮。
她正聚精會神的想着下一步該怎麽走,可就在這時,一種危險的氣息在向她靠近。
虞筝畢竟身經百戰,反應力和敏捷的程度都很高。她幾乎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這種攻擊性來自那頭虎妖。雖不知虎妖為何膽大包天的跑進前山,但虞筝能感覺到,它此刻就是想攻擊她,而且是十分毒辣的攻擊。
虞筝立刻身子一轉,錯開三步,淩空倒飛出去。
只見虎妖在同時從樹林裏蹿出,口中兩枚長牙已灌入了毒液,呈現幽藍色。
不知為何,這虎妖明明修為不如虞筝,但虞筝卻感覺不到它身上的妖氣。虎妖這一擊沒能攻擊到虞筝,也不停歇,竟是立刻對虞筝發動二次攻擊。
虞筝眼神猝然一冷,二話不說,召出葬情。
她上來就是一個鐮刀劈過去,将虎妖擊退。兩者一個懸空一個着地,視線冷冷對接,兩廂對峙。
“你是沖着我來的?”虞筝的語氣已淬入些寒意。
虎妖不回答,只兇戾的看着虞筝。但虞筝卻能感受到,這虎妖分明是想用偷襲的手段置她于死地,昨晚上是,現在更是。
她冷冷說道:“可惜,你怕是小看我了,更不用說你昨晚還受了傷。”
這話似乎戳中了虎妖的痛處,它怔了怔,接着竟沮喪的低下頭來,從鼻子裏噴出兩團氣,消沉郁悶的低下身。
虞筝見狀,便也落到地上來,看着虎妖,打算走近它。
然就在虞筝稍稍放松時,虎妖猛然變臉,一個躍起,同時張開大口,将兩枚毒牙從口中射出!
虞筝倒吸一口氣,所幸心裏有防備,立刻用鐮刀擋住兩枚毒牙。
随着毒牙撞擊上刀刃的聲音響起,虎妖又長出兩顆新的毒牙,再度殺向虞筝。虞筝立刻還擊,巨鐮在手中輕盈的揮舞,刀刃劃過一道寒冽的弧度。
虎妖被這一擊擊中,趔趄了出去,卻始終沒敢發出一點聲音,像是生怕引來其他的人。
虞筝的眼底已完全冷下來,如冰原雪域似的,無比凍人。
她質問虎妖:“是誰将你放走,指使你闖入藏寶樓,又指使你在岘山搗亂,甚至挑釁于我?那人有何目的,又與我有何冤仇?說!”
虎妖站穩身子,爪子刨在地上,一個字也不言。
虞筝眯了眯眼,腦海裏醞釀出兩個想法,一是就地誅殺此妖孽,免得夜長夢多,但如此做就會失去它背後指使之人的線索;至于另一個想法……
虎妖也知道,自己第一輪偷襲失敗,就再沒可能殺死虞筝了。眼下見情況越來越不利,虎妖突然就拔腿往樹林裏蹿。
虞筝臉色微變,但終是沒有去追它,而是冷冷對它說道:“回去給你主子帶個話,若是與我有什麽冤仇,便站出來與我一對一的了斷。若是再傷害無辜之人,就別怪我将你們揪出來打到形神俱滅!”
她說罷,收了葬情去。天空中正值一團烏雲遮掩住月色,前路漆黑下來。
虞筝平定了心緒,看上去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去往望山樓。
這夜的事,岘山門上下并沒有人察覺。
虞筝心裏奇怪那虎妖為什麽能掩蓋自身的妖氣,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跑來前山撒野。整個岘山門都被它蒙在鼓裏,這就說明,它竟然可以在掌門和六位長老的面前都隐藏住妖氣。
它是怎麽做到的?只怕,和它幕後的那人脫不了幹系吧。
虞筝越發覺得,一切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去劍廬找了暮辭,把這件事說給了他。因不想他擔心自責,虞筝特意略過了她和虎妖打鬥的過程,只輕描淡寫的說虎妖被她趕走了。
說完了這些,虞筝又特意轉移了話題,問暮辭道:“你已經開始熔煉青銅了?聽說鑄劍的時候要在青銅裏熔煉些錫和鉛,端是為了劍的硬度和韌性,配比很難掌握。不過,這對于你來說,定是閉着眼睛也能調劑好的吧。”
暮辭倒是遂了虞筝的心意,就着她的話題回道:“我一千五百年未曾鑄劍,多少是生疏了,且就算是從前,我也沒有閉着眼睛便能調劑好配比的神通。我只是個普通的鑄劍師。”
虞筝揶揄:“你要是普通,這天底下的鑄劍師都可以不用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