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張百味是在朱鬼柳給缪辰傳歌的時候“勾搭”上的。
那時候的朱鬼柳以為張百味并不會使用她的手機,所以放心地放下傳歌的手機,就進去浴房洗澡了。
缪辰也沒料到時隔多年,能在和朱鬼柳的通話中聽到過別人的聲音的存在,而且還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但他“闖蕩”生活多年,應變力也不是蓋的,除卻一開始知道朱鬼柳有了個兒子的隐痛,也猜出了小孩的開楚外,倒是和張百味談的很合得來,只是一直都瞞着朱鬼柳往來而已。
“你也喜歡那首歌嗎?Rahpsody”。
缪辰不無驚喜地朝張百味問道,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的喜悅——
誰料電話那頭的百味卻道,“不,其實我不喜歡那首歌的。因為那首歌我覺得一點也不好聽,什麽也沒有,只是一些樂器重複敲擊的聲音而已……”。
不過張百味頓了一下。
“但我知道我媽媽是一直在聽那首歌的,雖然有其他的歌,但那是為我下的,但我知道我媽媽一直在聽,因為每次我拿過來的時候,都是單曲循環的……”。
張百味莫名黯然道。
“你很聰明”,缪辰說了一句,雖然因為百味說他其實并不喜歡這首歌,而有些失落,但還是不得不說一句。
因為的确,他還那麽小,就能和他那麽正常地交流就已經實屬難得了。
缪辰猜,可能是因為迂腐得自成一體的朱鬼柳給他的胎教和早教太多了,才會這樣的吧!
百味的小腦袋不像他母親那樣轉得多,所以接受這麽直接的贊美。
“當然。而且我聽出了媽媽她那聲音裏不同尋常的一絲激動,就猜到那是她最喜歡的東西了——我知道她從沒想讓我也非得喜歡她喜歡的東西,不過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就是感覺”。
張百味很是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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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我說喜歡後,她就很激動地笑了,然後跟我說對吧,還和我讨論那段升那段降了,說那是平凡僞裝下華彩張揚什麽的……”。
缪辰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靜靜地聽着他說,關于朱鬼柳對這首歌無與倫比的欣賞和喜歡。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對自己熟悉熟知的東西因為覺得理所當然就會浪費心意,毫不在乎;而對神秘的或者你覺得得不到的卻會珍惜,因而一直追求……這首我聽不懂的歌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我也是,所以這首歌我才聽了這麽多年都不膩……”。
張百味毫無廉恥地向缪辰複述着這些話,完全沒意識到給朱鬼柳拖了多大的後腿。
不過朱鬼柳的确是深谙這個道理的,她的确是因為以前知道寵她的大人們不會傷害她,所以才有膽子去做別的事情,卻反而傷了他們的心。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是,幹爹是,就連郭斯嘉也是——而她自己也是,因為被人看的太透了,所以被人看低了,才會如此。
缪辰向來知道朱鬼柳是沒什麽男女之間那根線的,而且她有潔癖,以前不只是男的,連女的也很懶得說話的——
也不是高冷,其實也就是可能是不會。
就像張百味說的,“我媽讨人歡心還沒我厲害呢!”。
張百味和缪辰的對話還沒有結束,百味的思緒卻跳到那次,朱鬼柳說完那些話後的時候,他問她。
“媽媽,那我呢,你看透我了?”。
然後朱鬼柳忙裏偷閑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別的東西可以頂替的。但因為我愛你,所以有的時候你表現幼稚,或者犯錯誤了,我也還是可以好好和你說話,看着你,或者做些我原本就不會做也不想做的事……”。
“噢”,張百味也不甚理解,但也好像理解了——
“大概就是像我原本不喜歡那首歌,卻裝作喜歡的樣子吧,不過為什麽當初我要那樣做呢?”,張百味心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暫時放下。
然後,簡直像“人來瘋”似的張百味,就對着電話那頭也茫然依舊、不知為什麽不和本尊聯系,卻和她的“小翻版”偷偷說話的缪辰道。
“那首歌是你的呀,我媽媽早就說喜歡那首歌的作者哩!既然那種怪異的說不出旋律的東西就是合她胃口——嗯……那麽以後你老的話我養你好了,我媽媽那麽喜歡你寫的歌!”。
缪辰這才發現,他自己無意中把自己是那首歌的真實身份,暴露給張百味了,因為他和他說了其中幾個起伏旋律的緣由。
只是——等他老了?
缪辰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老的這個現實就渾身難受,修整得幹淨整潔的指甲都不由得失落起來。
“那得我和你媽媽結婚才可以啊,不然名不正言不順的……”。
缪辰突然不知為什麽調笑一句,心裏有些渴望,又期待張百味的回答。
畢竟以朱鬼柳那種一路向心走的人,張百味現在是她最大的軟肋。
就算缪辰的攻勢對她本人成功百分之九十九,張百味也是那最重要的要成功與否的決定性的百分之一。
“這不是那個的問題吧。我媽媽也沒和我爸在一起,也沒叫我養他,她說那個人不用、也不需要我養,我能給他的最大報答就是不打擾他就夠了——如果我有能力,我媽媽說我可以對我覺得對我好的人好啊”。
張百味信誓旦旦地說着。
缪辰切了一聲,“她倒是條理極清楚的……”。
張百味一下子沒聽清,但察覺大概是不好的話,問了一聲,缪辰就急急忙忙地。
“沒,我說我也是,像你媽媽喜歡我的那樣,到老了我也還是喜歡她……”。
缪辰還沒發現他被張百味越來越有朱鬼柳冷冽氣質一逼,就“胡言亂語”的荒誕告白,不小心暴露了真意。
聽到電話那頭朱鬼柳洗完澡出來奪取手機的聲音,他第一個念頭,是應該沒有被朱鬼柳聽見吧!
然後第二個念頭轉瞬而來的就是,他剛剛怎麽告白得那麽随意,像個不成熟的情場浪蕩子……
然而第三個念頭湧上來又是,剛剛她要是聽到的話該多好啊……啊不,還是不要的好了,不然她知道的話,如果沒對自己有好感的話,就會疏遠自己了!
缪辰心裏千頭萬緒。
很可惜的是朱鬼柳五官靈敏,早就在湊到一起,一無所知仍和缪辰聊的開心張百味身後時,就聽到了一切。
“抱歉缪辰,我到時候再回你電話……嗯”,接過電話對那頭的缪辰說了幾句。
朱鬼柳聽上去并不怎麽高興,所以缪辰也沒敢多說,更不敢替張百味求情,只三兩句便挂了。
然後,頭上披着浴巾的朱鬼柳站定,未幹的水汽順着未幹的發尾濕漉漉滴水。
她看向坐在沙發上窩在一角低着頭不動百味,下颌一緊。
“你什麽時候和他開始聊天的?”。
朱鬼柳眼中的眸光一閃,“你怎麽能背着我這樣做”。
張百味一下子就不禁回了句。
“你剛剛不也在偷聽……”,但話一出口,他就不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張百味本來以為朱鬼柳會發脾氣的,但卻沒想到朱鬼柳卻是轉身,先去撇好所有的事情,才又轉過身來在沙發旁坐下——
張百味一下子就知道朱鬼柳這架勢就是要和他長談的。
這一下就着慌了。
“你應該感謝他的——因為的确有他,你才能出生”。
朱鬼柳的喉頭一動,說出這些話來。
“……我的人生,被教過如何成為一個好公民,卻沒被教過如何成為一個妻子,或者媽媽——我責任心不夠大,又很怕出錯,能力不夠,也不想改變心意去做別的事情。所以我根本沒有辦法準備你的出生”。
朱鬼柳說着,頓了一下,話轉了三轉,才算想好怎麽說明她其實不想像別的女人那樣賣身,或者委做情婦之類的行徑喂養她的孩子。
“我向他借了錢,很大一筆——而那些其實是他本可不必借的,因為我們也算不上摯交好友,至少後來沒說話過的,而且,我的人生都已經在戰亂國家,随時可能失去性命,也有可能故意不和他聯系,他也找不來這裏……”
“所以,能借我那麽一大筆錢,他真的是你出生很值得感謝的人——但怎麽感謝還是要按我說的來才可以,因為是我欠他的”。
朱鬼柳下了最後一個結論,起身要收拾東西進房間。
張百味就在沙發上坐直了挺身趴在沙發椅背上問,“那,你後來每次都把錢退回去了,還還了缪叔叔的錢……”。
張百味吞了下口水,朱鬼柳倒是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問她那裏來的錢。
朱鬼柳身形頓了一下,“帶着你一起,做□□,倒賣……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朱鬼柳總共說了三句話,就不耐煩了。
聽到電飯煲的哔哔聲,轉身進廚房。
百味眼睛瞳孔瞬間放大——做□□?那可真是現下最酷,最賺錢的職業可,冷酷工作起來很帥,需要有男人般堅強的意志,沉穩,耐心。
操作也還算好,畢竟都有精确圖文……就是,在那成片上萬的手續中一個錯誤都不能出。
因為如果出錯的話,第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
張百味返過神來,看着朱鬼柳正站在電飯煲前發呆,就不禁跑了過去。
“媽媽,怎麽了……”。
然後張百味一湊過去一看就明白了,朱鬼柳拿不出那個盆子——
這是朱鬼柳說的一個省錢又省事的辦法,在電飯煲裏架個鐵架,上面在放個小一點的鐵盆,裝肉湯煮,就可以一舉兩得。
方法倒是好,不過每次鐵盆老是不好夾出,或者是湯很容易撒下去,朱鬼柳最不喜歡飯上面有些其他東西了,雖然每次都被燙的要命,是以想等到她準備好了再取——
然後半空中一個勺子舉了起來,“媽媽,用勺子把湯打出來不就好了嗎?”。
張百味站在比他還高了一頭的空蕩蕩的電飯煲桌前,如是說道。
然後朱鬼柳渾身一震,似乎是靈魂都受到了暴擊般——心想對哦,她怎麽沒想出這麽好的方法。
要不是他這麽一說,還真是,想想就辛酸,她之前的那麽多年都被白燙了。
可他要是不說的話,她又得繼續燙一輩子……
朱鬼柳一時間在震驚于自己那麽多年的苦痛原來是可以避免的。
可心裏又有點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原來只是因為她的無知,她才錯了那麽多年的。
就像她一樣慘敗的人生一樣。
原來也不過是被自己慣有思維而拖累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