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醒來的時候,朱鬼柳已經是在自己客房的床上了。
理間深秀又再為他離開華國的事宜,進行相關的準備,間隙還親自來給她送來一份文件,是一份簽了可以讓她以華國外交員身份,去西國進修的的表格。
而郭斯嘉當時就在隔壁。
朱鬼柳有心想過去提前說一聲,卻在因為向理間深秀說時,他的皺眉忙碌而無奈作罷,趕緊簽了完事。
老實說,朱鬼柳真心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尤其是在理間深秀那一皺眉後離開房間之後,她就這樣覺得。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怎麽就聽了別人的三言兩語就這麽草率的答應要飛洋過海去到別的地方去呢?
說是躲那個西國女人,也未免太擡舉她了,可要說是畏懼郭斯嘉,她又未免顯得太薄情了一點——他還是這麽多年以來唯一和自己那麽好的朋友,而且每天大概也忍受着自己的壞脾氣卻沒有退卻。
就像這次她無緣無故,把對理間深秀讓自己多打疫苗的火發在所有人身上,他也沒有怨怼,而是留給自己空間時間去認識到自己的錯處……
她還曾經信誓旦旦地自白,不會和任何人牽扯,所以才拒絕郭斯嘉的呢!
可她現在是在做什麽,那麽打臉地打算跟着理間深秀去見習所謂的司法公正,而且也不是別人用權勢壓迫的。
還是說,她真的是對郭思嘉有什麽感覺的,才會這樣慌亂不知所措地逃離?
簽完那份文件後,朱鬼柳就很想找理間深秀要回來了。
她這一輩子前半生都沒去過別的地方,以往有什麽事,都是被長輩包辦的人生,她也已經在失去他們後,千辛萬苦拼搏、重新學習生活的一切,也才有了今天這樣舒适的自己獨處的家居的。
她的屋子雖不名貴,但卻沒有人有資格嫌棄。
因為那套房子的一切,房間裏的每一塊磚頭,每一片圖漆都是朱鬼柳用其他的努力,其他的方法換取得來的。
不像是理間深秀那種一生下來就有,輕易取舍可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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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向來珍惜擁有,也參與了每件物品的創作淵源,不像是機器那樣輕松制作出來的,反兩頭辛苦。
更何況她已經這麽大了,還要承擔那種去不知名地方的恐懼,然後重新來過,怎麽想都覺得不劃算着。
朱鬼柳第一次突然覺得自己現在所處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甚至連空氣也是那樣舒服。
不像一想到在異國他鄉那種的呼吸困難——也不知道這算是自己的懦弱,還是這種東西是任何時代都是如此的。
這一陣子郭斯嘉因為外派工作即将結束後,返回述職的報告而忙的天昏地暗。
理間深秀也為回國的準備而時常不見蹤影。
朱鬼柳猶豫着猶豫着憂心忡忡,時間竟然到了理間深秀歸國的這一天。
因為理間深秀要乘坐的是巨輪回國。
劉鳳瑤他們就将歡送儀式設在了這裏,不過也就是再三感謝到來,然後歡迎再臨的話,中間倒是穿插着一些很有意義的華國實事,讓朱鬼柳聽得津津有味。
竟沒發現郭斯嘉什麽時候坐在了她的後面!
朱鬼柳被後面的東西戳了一下,正厭煩地回頭,要冷漠的看一眼那人,卻是看到眼睛明顯腫脹,卻還是笑的溫潤的郭斯嘉的臉。
朱鬼柳不知為什麽有些心虛,但還是想還是等歡送儀式結束後,約他吃飯的時候再說吧!
到時候再離開應該也不會像這樣逃竄的感覺。
卻沒料到郭斯嘉伸出一只手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又瘦了……”。
郭斯嘉一臉懊惱的樣子,朱鬼柳卻是倏地把手抽了回來,轉身坐回。
被他握過的地方還有磨砂般粗糙的溫暖,朱鬼柳的心就不知道為什麽發燙起來。
然而,坐在前面的朱鬼柳只要一想到,他那種看過無數次的溫和、卻能看透所有海洋的眼,如果是一直看着自己的話——朱鬼柳全程的身子就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而郭斯嘉被她這突然的轉身給楞到一下,但還是瞬間恢複神态。
心想着她可能是覺得在這麽多人前咬耳朵不太好吧!
畢竟她可是自诩公正,怎麽也要以身作則的。
是以郭斯嘉沒再說什麽,只是仍舊看着她的背影。
歡送儀式堪堪地結束了,朱鬼柳正想起身跟着人群走出回家了。
卻沒想到虎臣卻是走過來,低聲和她說理間深秀請她過去。
朱鬼柳在這幾個月來,每天交接班的時候也會見到虎臣,不算熟也不會駁人面子。
只是心裏奇怪難不成理間深秀還要特地跟自己告別不成,這很怪異的吧!
朱鬼柳心思詭異地走了過去,這麽一說了下。
這才知道,原來理間深秀的意思,是讓她現在馬上登船一起離開。
“不是……那個,我不是再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才離開的嗎?我還什麽都沒有收拾……”。
嚴格意義上朱鬼柳沒有準備好,心裏是很有些不想去了。
只不過現下才說太不好意思了,所以她打算等理間深秀回國後,她再去撤銷那個申請——
反正她是個警司,有什麽研究事宜提前的話,也沒人能反駁;而且到時候也不見理間深秀了,更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朱鬼柳滾了滾,強自鎮定,眼神沒有閃躲,卻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慌亂。
“有什麽缺的你讓路克郵遞過來就好了啦!”,理間深秀說的理所當然,朱鬼柳卻不敢茍同。
只是現在腦海思緒一些忙亂,而這些都是被理間深秀的出乎意料,給打亂的。
她好不容易有時間整理想明白了,現在他又給自己來這一出。
朱鬼柳皺着眉頭猶豫地眼神為難的地亂轉,卻不經意回頭一看,看到站在遠處禮貌地沒上前聽他們說話的郭斯嘉,現在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在等着她呢!
那目光看得朱鬼柳一陣心慌,以至于讓她腦子一熱,第一次做這麽沒準備的事,就僵直着身子,跟着理間深秀登上了船。
朱鬼柳根本不敢去看身後的郭斯嘉的樣子。
人群不知道為什麽漸漸多了起來,可能是告辭的人從船上下來。
理間深秀突然抓住了朱鬼柳的手,以防她不由慢下來的腳步,被人群淹沒在後面。
好不容易登到船舷,朱鬼柳回頭一看,一下子就看到郭斯嘉的臉卻又立馬躲了開。
不知為什麽,她一下子就知道她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意識上想要重新回去,可身體卻一動不動。
她很想和郭斯嘉說些什麽,卻是沒有辦法沖到他面前訴說,或者再讓時間倒退。
說的容易,她可以反悔,可以從船上沖下來。
可生活并不是可以那麽戲劇化和完全澎湃浪漫的,她的自尊,和別人的眼光就可以全然不考慮嗎?
她又不是小孩,可以說不懂事就可以代過的,而且就算她是小孩,如果她這樣,也是父母家教失調的結果,又怎麽能這樣恬不知恥呢。
更何況她的腦袋就是現在千頭萬緒,但她的身體卻就是不想自己控制般地,像是眼睜睜看着滑輪滾落懸崖,想要上前抓住,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她向來是擅長報複和作惡的,也不怕承認這一點。
只不過是她一貫不屑如此,而且愛面子也怕被人知道而已。
她其實并沒有郭思嘉想象的那麽好的……
朱鬼柳一想到這些,心情一直低落到了晚上,還愈發有加重的趨勢。
而且就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船艙裏,像一個嬰兒在一個密閉的瓶子裏,正在無邊無際地黑色海洋裏飄蕩着。
朱鬼柳覺得這樣實在太凄慘了吧!
她離開了她住的地方,和熟悉的一切,現在卻在一片茫茫的海面上飄着。
如果沉入海底的話,連那種無垠的空虛她都不敢想象!
而她覺得她現在迫切想要有人來陪伴,可是如果真的來了一個人她或許又會厭煩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
好像自己都厭煩了她的一生都在這種猶豫不決中度過的日子,卻又繼續再猶豫中困乏下去。
不過一想起郭斯嘉說的話,他說“你每次電話我都是一秒接起來的”。
還有那句“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你要這樣的躲着我”時。
朱鬼柳的心就不可遏制地想要給郭斯嘉打電話,卻因為難以啓齒,而根本不敢打。
郭斯嘉曾說過她善良,其實她一點都不善良,至少在這件事上如此。
理間深秀很體貼地在晚上的時候抽空前來同她說話,談的話題都很博學,适合朱鬼柳的胃口,也有風度,只不過朱鬼柳很有些心不在焉。
朱鬼柳的工作不同于他的。
她可以說是自由類型的那種,每天照常吃飯睡覺生活,想到什麽關于司法研究的,就開始工作,說好聽點就是用她的一生追求司法。
只不過抽出時間來思考,發呆而已,而那些也是為了配合她圓滿那個目标的一部分而已。
而理間深秀的工作,就好像是要用整整的一輩子去完成的工作,因為就連吃飯,和誰吃飯,該怎樣吃,怎樣說,也都是一項精打細算的工作。
所以當他累極了似的,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上,半撐着一邊腦袋。
就在黃色的燈管下,這不甚寬敞的船艙裏腦袋一點一點、慵懶地聽自己說話時,朱鬼柳的心裏,其實是有淡淡的溫情升起的。
可是當理間深秀說太晚了,要離開後,卻是在她洗完澡出來,也仍未離去時。
按照朱鬼柳的本性,她本應該走過去,敲一敲桌子,驚醒他,讓他離開的。
可她卻看着他疲憊的樣子并沒有動作。
躺在床上半宿的朱鬼柳,腦子裏還是一片胡思亂想沒有入睡。
然後突然猛的一個瞬間,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
理間深秀一整夜呆在這裏,而且還是等在她洗完澡出來後睡着的,這也未免太暧昧了一點。
那如果第二天所有人起來的時候,其他人會怎麽看呢?
所以朱鬼柳意識到這一點後,立刻趁着星夜,跑到了呼呼刮着冷嗖嗖海風甲板上。
看着不遠處的深色海浪翻滾,偶然想到時間竟已經臨近新年,而她卻還一個人漂洋過海,去到別的地方時。
一股淡淡的憂愁和心酸泛了起來,朱鬼柳不由地回憶起小時候那些家裏過新年的趣事。
雖然父母對父母的記憶幾乎快要全無,可家裏每個疼愛過她的長輩的臉,和那些曾經有過的悲涼也都記起來了……
朱鬼柳就一個人默默地迎着海風,淚流滿面到,第二天發現她的臉,竟有了臉紅通到皲裂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