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朱鬼柳心裏在跟自己較着勁,所以這段時間才會這樣,這點郭斯嘉也看出來了,所以并未打擾。
因為他知道她那是因為一些事的觸動而引起的一段時間壓抑迷茫而已,不被別人打斷,自己就可以恢複過來。
可一點理間深秀不知道啊,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纡尊降貴,去等她那麽脆弱而又緩慢的修複的。
理間深秀來華國已經将近五個月了,除卻給兩大國的新航路剪彩和拜訪各國,還有本國的事務,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在此。
要不是因為他被綁架遭此羞辱後,還需要多花費些時間,來解決這件事挽回尊嚴,他理應當早就解決好這些事情的,不然他呆在外面的時間就太長了。
只不過現在解決也不遲就是,他這一段時間的日夜不休,終于令他成功地騰出十幾天的空閑時間可以利用。
只不過他這樣一利用,直接遭殃的就是朱鬼柳了。
朱鬼柳這一段時間在西國大使館裏簡直樂不思蜀,沒人一定需要她去交談,他們對她又敬而遠之,也沒繁瑣的事務打擾。
這種讓她感覺心靈上遠離,但形體上卻還是與這個世界保持聯系的感覺真是太贊了。
雖然再過不久這樣的日子就一去不複返了。
是以朱鬼柳也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是他們能過得起來的,現在也還是心懷珍惜的。
本來她還以為這樣的生活,能持續到理間深秀離開,卻沒想到他只是事情還未處理完,現在才有時間來處理她似的。
這讓她有種意識——原來不是不處罰自己,是沒時間才會讓她蹦噠這麽久的啊!
這點心思,是在聽完月見轉發理間深秀對她的“傳喚”後,突然冒出來的。
朱鬼柳這樣想着,臉就癟了下來,本來就快沒有唇形的嘴抿得更緊了些。
晚飯後,朱鬼柳上去二樓找理間深秀,頭發整整齊齊紮齊的樣子還真有些像赴刑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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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鬼柳敲門進去,理間深秀招呼了她一句,“朱鬼柳,請坐下”,卻沒想到用的竟是有些拗口的華語!
朱鬼柳眨了眨眼,終于想到之前她跟他随口抱怨他讓她學外語的事,不禁心頭一暖,就笑了。
那少見的莞爾一笑露出不常見的半個酒窩——她的臉還真是,一半酒窩配耳環,一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活生生地像分成了兩張臉來應對世人似的。
朱鬼柳依言坐了下來,理間深秀邊倒紅酒邊用國際語就直接開問了,“朱警司,你對你最近的工作有什麽看法”。
這樣直接的工作性對話,其實很符合朱鬼柳的胃口,所以理間深秀的有時頗為冷酷的風格,還一定程度上真合她胃口。
雖然她也想象不出來用其他任何話題開頭,以他們現在的身份來說。
朱鬼柳突然聽到那個問題的,只是自己都覺得自己幾乎什麽都沒幹,像是來這裏挂名一樣,突然很是羞愧似的,一下子沒想好怎麽回答。
而理間深秀大概以為她沒聽清,又再重複了一下,這下朱鬼柳不敢拖延了,立刻就道。
“……在人員分配上,郭斯嘉和陸知雅都非常盡職的完成了他們的任務——而我因為能力有限,沒有辦法一直出勤這當初也是清楚的,所以我的任務也就是監督他們;如果他們有異心的話,不可能還留到現在,所以我認為我的安排在接下來的日子不需要有大的變動……”。
朱鬼柳自己說着說着有些說不下去了。
當初要她來不就是要随身保護着,以防備她手下保護理間的人被策反發難時她能第一時間挺身而出嗎?
可她現在卻用理間深秀當初說信任她的話,來堵他的嘴,簡直就是無賴!
不過理間深秀還算溫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了一下,還是勉強接受了她的這個說法。
接着就将兩人沙發的另一邊臺上的紅酒遞給了她,鄭重道。
“五個月前,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也失去了很多得力的手下,比如魚玄的孫子……”,理間深秀頓了一下,似乎在等什麽。
朱鬼柳心裏就疑惑起來了,他這到底是想說感謝,還是讓她賠罪?
理間深秀挑了挑眉,“主犯是誰,我們還沒有查到,但就我個人而言,我很謝謝你”,他提起酒杯向她示意了一下。
朱鬼柳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皺眉為難着,“對不起,我最近還在服藥,不能喝酒的”。
理間深秀目光一斂,并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着從旁給她拿了一瓶瓶裝奶喝,而他的手還伸舉着,是碰杯的姿勢。
朱鬼柳這下明白今天是必須要這樣做一下了,所以立即擰開瓶蓋,和他碰了一個。
現在的天離那天鬼節過去已經五個多月,快十二月末,的确已經很冷了,一瓶涼嗖嗖的奶下肚,身體還是挺不舒服的。
而且二層地龍溫暖,加劇了那種內冷外熱的頭暈目眩的感覺,朱鬼柳簡直都要趴了下去。
而理間深秀還和她說着有的沒的,好像不是很重要的話,但又必須聽到樣子。
朱鬼柳硬是強撐着,并沒有倒下,直到最後,聽到一句走一下吧,朱鬼柳以為自己能走了,于是向他欠了下身,起身離開。
待走下樓梯,才發現理間深秀也跟了下來,她皺眉疑惑地看着他,理間深秀也不确定地看她,“不是,說要去散步嗎?”。
朱鬼柳心裏就不由地翻了個白眼,哪有這種天出去散步的?
恨不得一輩子都呆在同一個地方的她,要是這時候還想去散步,那還真是鬼上身了!
只不過畢竟是王子嘛,朱鬼柳忍了忍心頭的火氣,也還是轉身跟着去了。
只是那種本來以為只有一百個臺階的任務,封頂時卻發現還有一千個臺階要走的挫敗感一直圍繞着她,讓她的臉色有些肅穆,卻更加困倦起來。
出了門,好不容易,朱鬼柳被冷風吹的有了些精神,理間深秀陡然問她個很私人的話題——怎麽就選了走司法這條道路。
畢竟只單純因為那個忘恩負義的西國女人的話,那朱鬼柳也未免太容易受人影響了些。
朱鬼柳倒也想了想,然後自己也遲疑着說,“可能是因為司法的權威吧……這樣所有人制訂的秩序,只要我也是個好人,那麽如果我又有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勉強我……”。
朱鬼柳說着,想起她父母的婚姻,眼睛也變得很深沉起來,就像藍色大海一樣。
而且很難得的是,就算她那樣令人難受的猶豫,一閃而過的怨憤,也在她線條性圓潤的五官下,讓人看的順眼起來。
朱鬼柳和理間深秀并步走着,有些搖搖欲墜。
往常她不會這麽漫不經心的,但今天卻不知為什麽地,她的腦袋和思維仿佛都不受她控制似的上蹿下跳。
她一面想着她最近聽到的消息,之前和郭斯嘉說過的,可能會被代理人取代的問題,有可能她需要重新開始新的交際——這點相對另一個消息的話還不算糟糕了,因為郭斯嘉據說那個她曾經救過的,卻反而罵她是司法敗類的西國女人,調來了她的警局工作。
朱鬼柳簡直不明白了,當初她不是千辛萬苦求她幫助從西國逃出來的?怎麽現在卻以交流者的身份來到這裏!
朱鬼柳心裏委實不想再見到她。而且又加上郭斯嘉的緣故。
郭斯嘉那天要脫口而出的話,朱鬼柳是清楚的。
她從前也不是沒暗戀過人,只不過喜歡了,也沒改變,只是心裏有些波瀾善意湧現而已,是以從來也沒有任何行動,只有自己知曉罷了。
有時她也會想說要不要試着去嘗試一下,可到最後,千思萬緒再怎麽有意義,輪到她要做時候,也只是又付諸東流而已。
而她本人也不曾對異性有什麽別樣的渴求,或者觀念需求,所以并沒有很大的心理波動走過。
畢竟在她人生前十多年裏,在她家的老人去世之前,她也不照樣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即使孤獨也并不需要別人陪伴?
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個性又很霸道,只要不符合自己心意的,總是難以忍受的,而她又知道這樣的霸道對別人不公平——
即使有人願意這樣對她付出,無法同等回報的朱鬼柳卻是從不敢接受的。
所以那麽,巨大的問題又來了,就算她可以忍下那個西國女人,那她接下去該怎麽對郭斯嘉?
理間深秀似乎也任由朱鬼柳一路自想自動,直到朱鬼柳回神。
等到朱鬼柳看清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時,他們已經深處在大使館對面樹林的深處的一處小空草地上了。
朱鬼柳不由地就問了,“來這幹什麽?”;不怪乎她如此詢問,實在是上次的深夜之旅太令她難以忘記了,畢竟害她進了醫院,還補打了那麽幾十針的藥。
理間深秀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不禁好笑道,“我只是想讓你躺下,看看天空而已。華國的夜晚很美,我想一定能讓你的心情好點的……”。
理間深秀如是說,令朱鬼柳倒為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而不好意思起來了。
可是朱鬼柳也不知道這算什麽,和理間深秀躺在同一片草地上,地上幹不幹淨什麽的不說,光是這樣躺着也很詭異。
畢竟這種有點像強行拗姿勢來着的樣子,雖然理間深秀可能覺得,他們已經很熟了吧!
朱鬼柳這樣想着,沒好意思再說不,就乖乖地躺下。
“你看怎麽樣?”,朱鬼柳躺在理間深秀不知從哪裏摸出來鋪在地上的披風上,還沒來得及感嘆他的細心,就這樣被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然後朱鬼柳就不由地嘶了一聲,“你是想讓我覺得天地的浩大,還是想讓我覺得自己渺小呢?”。
“我問的是你覺得呢?”,理間深秀側着頭在不遠處又好笑地重複一句。
“我不知道”,朱鬼柳如實地回答了一句,因為她的确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過了,卻沒料到她這樣連思考都不帶思考的回答其實有些傷人。
理間深秀頓了一下,“那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這意思好像是要給她送東西的感覺,但朱鬼柳卻不敢這麽想,也沒有想到。
“我喜歡漂亮的東西”,朱鬼柳雙手枕在腦後,“其實我……”,朱鬼柳一下子想起什麽,想要說,卻又驀地停住,最後還是在理間深秀鼓勵的目光下有些赦然一笑。
理間深秀側頭,這才發現她有顆小虎牙,而且笑彎了的眼睛盛着細碎的月光,很是迷人的天真風采。
“其實我最喜歡漂亮的東西了。不過我們家都不喜歡漂亮的,因為太過危險了;我們家雖然都是長相平平,但其實還是有出過美貌的人的”
“那個人就是我二爺爺家的女兒,雖然那時候的家境也好,可還是很容易被誘惑了——也許是因為家裏沒有好到可以讓她抵抗住所有的誘惑吧!她不缺錢,卻被一個她說有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情感的男人給騙了……
“我二爺爺家家風嚴謹,但她在女兒出嫁的時候還是帶着情人坐上主桌的,氣倒了一大片的人——所以我奶奶說,人啊,東西什麽的不用好看,只要适合自己的就好。不過我還是覺得,好看的也很重要,對吧?”。
理間深秀靜靜地聽後,很懷疑有的時候其實朱鬼柳是不是根本無法理解別人說的話,還是她一向談話太極的方式。
而且她好像只喜歡和人談共有的事情而非私人,不知道這算是沒有自我,還是因為太霸道想掌控全部的緣故。
理間深秀想着,卻是心思一動,出乎意料地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朱鬼柳一聽就想直言當然啊,可她又想到她剛剛才說了她最喜歡漂亮的東西了,這麽說不等于她也很欣賞他嗎?
雖然她是很欣賞他沒錯,可這麽說總有些怪異。
而不接話會顯得更怪異,所以朱鬼柳笑了一下,“唉,你放心啦,你出生那麽好,我想應該沒有什麽東西會使你堕落的……”。
朱鬼柳自己說了都尴尬,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就希望能這樣淡化。
還好理間深秀也笑了一下,而問道,“你自己沒有很喜歡的動心嗎?噢,你不是喜歡司法,我可以邀請你來西國見習,雖然我們各個國家的司法不盡相同,但都有各自的奧妙;有一些在特定情況下還是很富有意義……”。
朱鬼柳本來一聽就不禁好笑道,西國這種奴仆制的國家真的有司法嗎?
可随着理間深秀淳淳地介紹,朱鬼柳卻是有了新的想法。
作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獨立人來說,她連條狗都沒養的人,還真是可以随意要到哪裏就到哪裏的。
而且還可以避開那個西國女人和……郭斯嘉。
只不過一想到郭斯嘉,她又有些覺得不妥,明明他也沒夜魔俠樣她。
她卻這樣傷人心的話實在有些不好……朱鬼柳有些煩躁,不知道該拿郭斯嘉怎麽辦才好,無意識地扭頭往旁邊一看,卻發現理間深秀的臉撐在一只彎曲的手肘上湊近看她。
朱鬼柳吓了一跳,才突然想起剛剛他問的問題,然後慌亂道,“抱歉,我總是這樣,別人一說我就真的考慮了——上次也是,別人随便說說讓我去做客的,結果我又當真了,唐突造訪還真是鬧了笑話……”,朱鬼柳眼神閃躲着,虛虛地笑着。
不過她也實在說的是真話,因為有很多次,她分不清到底是客套話還是真的,還上門去拜訪,又被人說故意給人家難堪過後,也還是吸取不了教訓,也改不了這個臭毛病,這下有些反應過來,才這麽不好意思的。
但理間深秀卻極其認真地說,“我從來不說客套話的。西國人一向直接,所以你不用覺得不堪”。
這下,朱鬼柳就更是尴尬了,一句話還得罪了兩國的人,她還一下子想不出什麽話能補救的!
朱鬼柳盡力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她的腦袋思維都不受她的控制,像是被拍散了似的無法思考,如銀色般的月光恍惚了她的眼。
而就這樣仰頭,看着理間深秀那水色一般朦胧深邃藍色大海般的眼眸,那沉沉,不由地令她陷入了無邊的夢幻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