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到理間深秀他們回來的時候,朱鬼柳早已經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路克他們走近空無一人的主桌,在場只有她一個女性,能做到如此地步,也還算理間深秀他們對她的優待了,不然不管是任何人,作為一名護衛,才是不可能坐上主桌的。
但那樣也已經是極限了,在現在這時刻,倒是不能再有其他多的了。
于是,陸知雅見狀,就上前推了一下朱鬼柳的肩膀叫她醒來,免得她耽誤理間王子的行程。
本來陸知雅是對一向“高高在上”,毫無額外接觸的朱鬼柳無感的,推完了也就要走。
可當朱鬼柳皺着眉頭一臉惺忪擡起臉來的時候,他聽見她側頭嘟囔了一句“雅雅?”時,莫名地就一下子愣住了,定在那裏。
陸知雅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幻聽了,因為她怎麽可能會那樣喊他!
那可是只有他媽媽在他小時候才會喊的小名,直到他越來越長大後,在他的堅決抵制下,他媽媽這才沒有喊他。
雖然後來即使是想聽,那個人也再沒能這樣喊他了,以為此生都不會再有的稱呼,沒想到卻在這裏聽到,陸知雅不禁一陣心神蕩漾。
然後再擡眼看去,他發現朱鬼柳已經恢複往常的狀态,撐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
理間深秀側頭問了一句路克什麽,朱鬼柳感覺路克看了一眼自己才回答了他,隐約感覺跟自己有關。
但朱鬼柳沒來得及多想,接下去就被路克的消息給震驚了。
“什麽!我們今晚要住這裏的大使館?”
朱鬼柳不禁脫口而出這句話,很是詫異,走向電梯的腳步不由地一頓。
畢竟對于她這種有潔癖又挺認地方的人來說,還真有些不情願待着。
不過誰叫她“空有小姐心卻沒小姐命”,又能說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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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立即收斂了表情,一挑眉毛,裝作沒事——反正理間深秀聽不懂華語,不知道的話,就沒關系了。
朱鬼柳自己一人低着頭咬着唇在心裏碎碎念,雖然沒有顯露出來,但卻也沒有高明到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地步。
慈善晚宴舉辦的地方是在i國知名酒店的十層,眼看着電梯門即将關上。
朱鬼柳緊走兩步,對着電梯裏站在前方的那個女人喊道,“請等一下”,然後一個箭步的沖了過去。
只不過當朱鬼柳沖過去的時候,卻是狠狠地被門給夾了一下。
然後那個女人驚慌地扶着她的手,“噢,怎麽辦?我不是故意的,剛剛我按錯關門鍵了啦……”
女人很是漂亮,但卻并不豔俗,甚至看上去還很有一番大家閨秀的高雅氣質。
不過她好像也的确是i國的大官家千金,看上去性格也好,道的歉也很真誠。
不過她這樣一來,就顯得朱鬼柳的“低人一等”來了。
朱鬼柳因為那一下撞擊後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肩膀一下,牙關緊了緊,在女人第三次不停地道歉時,才勉強笑了一下,“沒關系”。
然後把女人的手不動聲色地格開,退遠了一點。
然後和朱鬼柳一派的陸知雅不知為什麽,也學她退後了一步,把理間深秀他們和那個女人隔開。
所以偌大的電梯裏,朱鬼柳就看見,本來也在電梯裏看到女人故意按錯鍵動作的男人,卻把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放在她的身上,似乎在責怪朱鬼柳的不大度似的。
是以朱鬼柳莫名心頭火起,身上的冷氣放的更足了。
電梯一下到地下一層,朱鬼柳也沒管還在和那女人攀談的理間深秀,自己坐到了在後面暗中尾随的車座上,等着理間深秀他們出發。
不過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今天都故意地,和她作對。
理間深秀落下,和那個女人聊了很久,車駕才開始啓程。
要不是中途郭斯嘉打來電話,相信這樣的等待還會更加漫長。
而前方行駛的車駕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陸知雅還沒想清楚,朱鬼柳為什麽會在他推她時說一句雅雅的時候。
剛坐上車的理間深秀随口的一句問話就把他的精力重新拉回,放在了當下的事情上來。
因為理間深秀問的是,“你和朱警司熟嗎?”
這話問的不可謂不巧妙。
理間深秀聽聞路克當時在餐桌旁給他翻譯的朱鬼柳下意識的話,就有這個疑問。
因為這種叫名字裏的疊名的叫法,無論在哪裏都是很親近的意味。
而朱鬼柳表面上和實際上也都很冷漠至極的樣子,能喊一個人的疊名,就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
理間深秀這話一出,路克也是緊張。
一方面他會如此對朱鬼柳要求苛刻,的确有朱鬼柳做不對的地方,但另一方面正是因為他也知道理間深秀的脾性。
怕朱鬼柳和理間深秀之間出更大的沖突,或者是理間深秀不滿于朱鬼柳的舉動,而下定決心“給她點顏色”看看的時候——
如果真的讓理間深秀這樣想的話,那無論是誰,都是怎樣也顧不了她的。
再加上朱鬼柳的确冒犯了不是一丁點。
就像剛剛出電梯,雖然她是去後面那輛車坐,理論上應該算不認識的,也沒關系,可如果真惹怒了理間深秀,這已經不能算作理由了。
大概理間深秀會在電梯門前和那個女人多聊久一點也是基于這個原因的吧!
畢竟理間并不是個樂意很女人攀談的人,而且剛剛也已經忍受過了那麽多的胭脂水粉了。
陸知雅也毫無頭緒,所以如實回道,“有嗎?我也不清楚”。
“那”,理間深秀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而且低頭略一思索,“你在電梯裏為什麽那樣做——跟着朱鬼柳退後一步。那女人有什麽問題嗎?”。
陸知雅本以為理間提的是什麽,這麽一想,自己竟然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樣下意識地做了。
只不過這也不是什麽需要隐瞞的事,所以他側身恭敬道,“因為郭警司和我們說過,朱警司她向來不喜歡、躲着的人一般是壞的,雖然可能會有偏差,但基本上跟着她是沒錯的……”
路克一聽這話,莫名地不知為什麽就怕理間深秀對朱鬼柳的成見更深,所以接口,略帶調侃地語氣嫌棄。
“咳,這麽說不是很荒謬嗎?我想是個人都會有令人讨厭的地方的,只不過能接受的大小程度不同而已;就像有人求神問子,只要說有的話,那麽生下的孩子有一半幾率是男孩,自然會被人認為是準的……”。
路克聳了聳肩,表示很是無奈,心裏卻暗暗希望借此令理間深秀将這件事情很快地遺忘過去。
理間深秀眨了下眼睛,并沒有責怪路克所說的話。
點頭向陸知雅示意他知道後,便不再說話,只是看向窗外飛馳的夜色。
不知為什麽,路克一直提着的心也才放了下來。
他在很久以前就清楚地知曉理間深秀的本性了,雖然不太确定,但卻知道朱鬼柳這樣的人在理間的手下是很危險的——
因為她自己可能敏感,有自己的想法特點,但那卻不能成為理間深秀這種從小掌控欲就很強的人寬恕她的理由。
理間深秀從來表現得都很風度翩翩,但路克正是怕朱鬼柳被這樣表象迷惑,最後卻連怎麽惹惱他的原因都不知道……
但還好,朱鬼柳雖然“狀況百出”,但其他的地方都表現得不錯,雖然那些狀況在華國裏不講真起來也不算什麽。
只是在理間深秀這樣常年都是只有服從的這裏,就有些失職了。
這不,汽車到了i國的西國s國大使館這裏,因為路克提前和他們打了招呼,所以東西早就準備好了,也并無人打擾。
朱鬼柳慢吞吞地下車,邊打着電話,看了陸知雅一眼,手指比了手勢後朝一邊的花圃走去,看來是叫陸知雅暫時負責安保了。
其實這也沒什麽,朱鬼柳是這次華國保護理間行動的最高指揮人,有什麽事她自當決定。
而且她和陸知雅換白夜班次也沒什麽,畢竟她早上不就坐在副駕駛上,随時“準備着犧牲”過了嘛!
可別人不這麽想,這個別人很大程度上代表的就是理間深秀。
也許別人更覺得她這樣的态度是對自己的不恭,不敬,沒有以很好的服務意識面對自己,而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了。
其實這種“無視”在某種程度上還算蠻打動他的,但也只是那麽一瞬。
大概也就是在朱鬼柳知道那些人說的不是離間,而是理間後,那後知後覺地參拜,平凡地一瞥,勾起了他的興趣。
不過也或者說在後面他想起這一瞥似乎被激怒了,才會一下指責卻又開脫華國的不是,讓一無是處的朱鬼柳來保護自己,莫名想要在她的心裏建立起對自己崇敬的意識——
因為西國最大的資本國王子,有些又怎能如此被人平等而視呢?
路克看了一眼下了車後,朝朱鬼柳方向不動聲色隐晦瞥去目光的理間深秀。
不知為什麽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妙,總覺得有什麽在未來會驚天動地的報複已經悄然在行進的設計催化當中。
而他本來只要差一點就能夠阻止——如果不是朱鬼柳,非要老是這樣,讓人心煩的話!
只沒過一會,路克就服侍理間深秀到一樓的房間,打算用些夜食,再吩咐一些事情。
而陸知雅因為這次沒虎臣可以替換,朱鬼柳又指望不上,只得在四周繼續護衛。
朱鬼柳急沖沖地跑進路克地房門大開的房間時,沒想到理間深秀也在裏面。
本來朱鬼柳敲門以後是直接想進去的,但見到理間後卻是腳一縮。
只不過欠身行了個禮後,也顧不上說別的,就直朝路克問到,“大使,大使在哪裏?”
路克不知是真的聽不清楚還是怎的,“啊?”。
朱鬼柳想盡快解決自己的事情,所以猶豫了一下,才想明白該怎麽說,“Fiang大使,i國的西國大使在哪裏啊?”。
這下路克聽明白了,不知為什麽聽到她那不甚标準的Fiang發音,他竟有些意外的悸動,像是見到了家裏多年不見的可愛妹妹那樣,令人不自覺地想為她規避所有風險。
所以他語氣緩了緩,“在華國所有國裏的西國大使只有我一個人,一切事務由我全權負責。怎麽了?”。
他強耐下心緒,看了一眼在一旁端坐如松的理間深秀,如是冷淡地說。
朱鬼柳有些看出看出他們不便,因為路克好像想讓自己趕快離開,不要打擾他們似的。
但想了想還是硬着頭皮道,“我需要電腦開個視頻會議,很緊急——”。
朱鬼柳的眼睛在門後一片昏沉的西國雕飾布景下顯得了很是亮眼,卻堆了一些瑟縮,似乎忐忑地看着他們,怕被拒絕似的,手都攪了起來。
路克還擔心事情即将談到尾聲的理間深秀會不滿朱鬼柳的打擾,畢竟那些不是她可以聽的,縱然她其實很有可能什麽都聽不懂。
卻沒料理間深秀卻看了路克一眼,又看了下不遠處空置着的電腦。
路克明白了意思,立即起身,對門外将一切看的一清二楚的朱鬼柳伸手指了一下,“那邊的電腦可以用”。
然後路克發現,本來不能将談話繼續進行下去後,以往都會離開的理間深秀卻并沒有離開,仍然坐着,所以他也只好坐下陪着。
朱鬼柳看着他們靠的如此近的距離,似乎有些不願在這裏開視頻會議,但好像再提什麽要求也挺冒犯的了。
心想着反正這次的會議還有幾十號警察也在,到時候決定也是會公布的,并不是機密,所以朱鬼柳只好緊走兩步,到桌位上坐下。
原來是郭斯嘉受陸秋原之請,回警局讨論對于安秀禾的處理決定。
因為安國志在莫城七局待了三十多年之久,至少在資歷上比他們都老得多得多。
可這件事情的惡劣影響太大了,如果包庇輕放的話也不太好,劉鳳瑤是把處置權給他們了,可這處置不好,也很容易滋生其他的問題的。
陸秋原一人處理不來,代理的警司也不行,只好叫了郭斯嘉回來,而郭斯嘉也不知道朱鬼柳的心意。
但安國志也的确兢兢業業三十多年沒有升職,在這件事情上也并沒求情,這讓本來想嚴肅處理的郭斯嘉也拿捏不準。
只好打電話給突然說回不來的朱鬼柳,叫她開視頻會議。
其實這也可以等到明天下午,等到明天朱鬼柳換班後,再等郭斯嘉下班,他們也可以再開的,反正這件事情已經拖了有點久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但郭斯嘉不知道為什麽,朱鬼柳沒有回來,卻就是想見她,所以才極力如此提議,還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電腦打開後,朱鬼柳以一種極緩慢的姿勢才完成了視頻會議的連接,看上去很不熟悉。
那頭郭斯嘉的聲音湊近傳了過來,“怎樣,能聽到嗎?”
朱鬼柳被這寂靜裏突然爆的一聲響吓了一跳,調小了聲音後,然後皺了眉頭看了郭斯嘉一眼,郭斯嘉撓了撓頭笑了。
其實郭斯嘉知道朱鬼柳并不是真的生氣的,別人沒看過她的眼,所以不愛和她說話。
總覺得她是那種永遠眼睛半眯,漫不經心的人,一下子就沒了興趣。
但其實只要你認真看她的眼——雖然她也不允許別人一直看她的眼,你就會知道她其實是那種眼睛很有感情的人。
高興時你可以看到那裏面的幾分笑意,嚴肅時你可以看到那裏面的幾絲凝重的肅穆,一點也不同于她以往你認為的模樣。
郭斯嘉被朱鬼柳“瞪”完之後,仍是一臉厚臉皮不知所謂的樣子坐回了座位,不知為什麽甚至感覺他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似的。
然後他才給朱鬼柳講明現在的基本情況。
陸秋原他們是覺得将安秀禾免職就夠了,再加上存留檔案的記過,未來她都不能進政府或者教師等相關機構工作——這樣已經在某種程度上也已經算很嚴重的懲罰了。
而那三個執行官是和朱鬼柳同一期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朱鬼柳的性格,還是一種站邊的維護,一致認為應當按照部隊和警局的紀律處理,把她送上軍事法庭接受裁決。
所有人其實都在私底下議論紛紛,所以事情到現在還懸而未決。
而這件事某種程度上朱鬼柳算是有絕對主導權的。
因為她是安秀禾不作為删除求救警訊的直接“受害者”,不論是什麽案件,受害者總是為大,所以征求她的意見也很重要。
安國志在女兒被關的日子以來,并沒有求情,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做着自己每天該做的事。
這倒是贏得了更多的贊賞,只不過卻不包括朱鬼柳。
“我發的那條警訊是紅色一級警訊,綠色一級通報的标志,嚴格說起來陸秋原局長都沒有絲毫地處理這種特級警訊權利,她為什麽敢?這只能證明不是法律意識淡薄,那就是她的膽子太大了——可一個政府的機構人員法律意識淡薄并不可能”。
朱鬼柳的眉眼冷峻起來。
“而且我聽說她事後還想拿走警訊室的監控錄像吧?玩忽職守和故意殺人是不同的,雖然她的本意可能不是如此,但她造成的事實已是如此;她不是小孩了,必須自己承擔責任……”
三言兩語,朱鬼柳就已經有些直接地奠下了她言語裏的大意。
而早先跟着郭斯嘉一樣轉為警察的一個兵将就不滿起來了。
那人在警局裏也還算有些資歷,對符合華國大衆審美的安秀禾也很有想娶之為妻的想法,雖然還未成功,但卻不影響他的維護。
“你就是這樣嗎?總是這麽自私,只關心自己的前途?這件事要是不關你的事,你會這麽說嗎?平時什麽話也不說,怎麽今天話就這麽多起來了?”
大概是就算最輕的懲罰也會讓安秀禾這一輩子都無法堂堂正正地繼續在華國司法部範圍內工作。
這勢必也會影響到他自己的發展,所以那人才如此毫無顧忌地沖口而出這些話來,令朱鬼柳的眉心皺得更深重了。
“是,我只關心我自己情感,所以也只會做有關司法公正的事……但要不是這件事及時控制,如果被拿出去做文章,你以為莫城七局還有存在的必要嗎?她膽敢那樣做我怎麽能不懷疑她被收買?”。
朱鬼柳冷哼了一句,向後的靠背椅靠去,眼裏不可抑制地洩了一點嘲諷。
“當然,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要死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不在意,而如果現在不是關系到她,你平日裏會這麽随便地為別人出頭嗎?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所以別把自己的位置擺得那麽高尚——有那精力你為什麽不幫那些死去的人找到答案、平反冤屈?”。
朱鬼柳的話到最後有些低沉地凝重,又因為話講的太快,有些氣喘,反而眉頭皺得更用力了些。
朱鬼柳以為理間他們不會這麽無聊聽自己的話,所以語速也并不極速,但也有點激動起來。
特別是那人聽了這話,“不知悔改”地還不滿道,“那安警長這麽兢兢業業地工作三十多年,早就應該提拔升職的,他為什麽沒有?這不就是你們所謂的官場黑幕嗎!自己是無用至極的人,卻把有用的人榨幹……”
朱鬼柳一聽這話幾乎把其他人都罵進去了,火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
她坐在椅子端正的坐姿一下有些顫抖,“你未來岳丈他做了什麽事情自己知道,所以他才不敢也沒那資格抱不平——而你,你別把別人都當傻子,你追安秀禾的事以為沒人知道,很聰明嗎?別多想了,只是沒人那麽無聊到去拆穿你而已……”。
朱鬼柳冷笑一聲,聲音很是像西國神話裏刻薄公正的大祭司,讓一直低低翻譯她說話的路克,和聽到話意思的理間深秀都不由地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