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實上,不止路克和理間愣了,視頻那頭,陸秋原他們也愣了。
郭斯嘉不由喃喃,“我還真不知道,安警長他……”,朱鬼柳眯了下要看他。
郭斯嘉知道如果不是有別人在的話,她肯定會努着嘴,眼神哀怨地看他說,“你太不厚道了,拆我臺啊!”。
所以郭斯嘉回神一下,就自顧自地趕那些呆楞的人,然後對着朱鬼柳,也說給他們聽似的。
“好了好了,那朱警司的意見采集就到這裏了,接下來就由我們繼續就可以了。
朱警司你去休息吧!”,郭斯嘉一笑,關閉了視頻。
這個舉動很合朱鬼柳的心意,因為她此生最讨厭的事情之一就是事情辦完了,想直接走,卻又不能直接走的尴尬。
通常她也不是不會說,不能說,但她就是不想那麽說,又很懶得,多虧郭斯嘉說了這個話,她可以不用繼續再說什麽。
朱鬼柳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正想直接回大使館仆人說已經給她準備好了的房間。
然而卻在看到仍舊坐在那巍然不動很久的路克和理間深秀時,想伸懶腰的動作卻只得停了下來。
然後近似亦步亦趨地走近他們,他們也在這刻意暗沉的燈光中擡頭看她。
朱鬼柳可能自己都并沒有發現她的臉剛剛那麽肆意的臉,現在動作卻是那麽拘謹,似乎在害怕的他們似的,兩下對比起來有多麽可笑。
朱鬼柳細聲細氣地遲緩着,“謝謝你們讓我用電腦……”。
她還在想怎麽盡快說完這一句話後就告辭回房。
路克卻是打斷了她,“抱歉,我和王子并不是同級,你不能同時感謝……”,路克說這話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畢竟西國的尊卑分明,他要是這麽坦然接受朱鬼柳對理間深秀的道謝,往小了說沒什麽事,往大了說就像是別人朝理間跪拜時,他卻跟着受禮了那般的無狀,所以他才會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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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克話一出口看朱鬼柳臉色一變,就知道他不該那樣說了,而且他有感覺,他那句話一出口,似乎将朱鬼柳對他的最後一絲耐性或者說可能都給湮滅了。
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太敏感了,才會這樣一直對她吹毛求疵,他想為她好,怕她在理間面前失禮。
可剛剛那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了,他有些懊悔,可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但話卻很軟,“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路克想稍微解釋一下,但朱鬼柳真的很是認認真真地分別給理間深秀和他道謝過後,看着朱鬼柳不知那是不是賭氣的模樣,他就再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如果沒有什麽吩咐的話,那我先退下了”,似乎被路克這樣的計較的态度給“提醒”了似的。
朱鬼柳突然開竅了,很有禮貌地向理間深秀請示。
路克知道,這很符合理間深秀對下屬的要求,在某種意義上她已經過關了。
只要她繼續這樣下去,那麽她就會和理間深秀手下的所有人一樣,泯滅在理間深秀對這世界宏大的印象裏面……
可這樣保全她的代價,卻是以自己是個壞人的形象——路克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理間揮了揮手,含笑讓朱鬼柳下去了。
就在路克以為理間要繼續他們之前未談完的話題,而要強打精神應對時。
理間深秀卻是擺了擺手,說是下次再談,就獨自悠悠然上了無論身到何處都獨屬于皇族的第二層去了。
然後只剩路克一個人熄了燈坐在黑暗的角落裏,想起朱鬼柳眉眼高低地說那句“是,我只關心我自己情感,所以也只會做有關司法公正的事……”時的樣子。
無論如何,她會找到答案的吧!路克的身子往後一癱,無力地想。
朱鬼柳從來都不睡午覺有很多原因,不過主要是因為她從小被嬌慣貪玩,不睡午覺也沒人強迫,到後來卻也是覺得浪費時間的原因所致。
直到最近一段時間,她的事務繁忙了起來,身體很是勞累。
但即使她很困也還是不會睡,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白天睡了,那麽晚上鐵定是睡不着的。
再有一點,就是她很忌諱在外面走了半天,沾染了那麽多東西後,再回到幹淨的床上休息——
這不就代表着無論在哪,最後都是沒有一塊真正意義上清淨的地方可以讓疲憊的她休息了嗎?
所以除非她能每天都換一次床單,不然她永遠都不會去她的床上睡一次午覺的。
朱鬼柳當然說到做到,真的從不睡午覺的,當然這也導致了她晚上一般到了睡覺的點,也就困了。
所以就像今天這樣,她早就困了,可還是得拖着,跟着理間深秀他們的步調,直到現在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才能勉強撐着困意洗漱。
縱使洗漱這件事情對朱鬼柳來說也是件蠻神聖的事,只不過崇尚快捷的她也一向很快解決。
只不過這次的事情大概真的不巧,她剛想拿起花灑洗頭,正巧就聽見手機微弱的警報聲響起——朱鬼柳手機的聲音向來很弱。
但她認得那是她給理間深秀裝的手機警報器的聲音,不過那聲音不很清晰,所以朱鬼柳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而後她的目光接觸到那紅色的标志,在确定真的是理間深秀發給的求救信號後。
朱鬼柳愣了一瞬,然後大腦才開始運作起來似的,她急忙抓了件衣服套上。
并且一刻不停地就根據手機傳送來的地理位置跑了過去。
朱鬼柳是不曾到i國來過的,今天深夜前來大使館,也不清楚地形,只隐約覺得好像和在她們國的大使館相同。
朱鬼柳從一層的客房沖了出來。
此時已是深夜兩點,大使館主府是很少有人能待的,路克也去了隔壁遠處的大使辦公樓休息。
而陸知雅的身份沒比朱鬼柳和郭斯嘉那般高,所以也被安排在大使館主府三裏半徑外保護。
是以朱鬼柳這麽一沖出來,奇怪着理間深秀怎麽會被擄走,按理來說重重保護,如果有問題早就可以知道的啊。
但擔心時間緊迫,手機上的圖标一直在動。
她來不及,也顧不上去叫人什麽的,就徑直朝大使館正對面的密林裏跑去。
今夜的天空星星有些稀疏,但夜色還算亮眼,月光也很慷慨地鋪撒微華。
朱鬼柳腳蹬着拖鞋,穿着一條浴裙,烏黑的頭發披撒,渾身沾染着水珠、汗液和植物的氣息,模樣很是狼狽。
朱鬼柳在穿越大使前一小片長滿嵩草的空地後,就在深夜更深露重的林間穿梭,又急又累,氣喘不已。
朱鬼柳擡頭看月亮,發現月明星稀下的不遠處有一條林間石徑小路,而理間深秀的位置就在那條路的不知名頂端位置。
帶着幾分詫異,總覺得如果是綁匪的話,怎麽可能現在會一點都不移動,還呆在那麽善于解救的位置呢?
朱鬼柳只突然産生過一絲懷疑,但卻立刻毫不猶豫地朝小徑沖了上去,狂奔到盡頭才發現——
理間深秀披着外衣,如樹般深沉,無風無昀施施然地站在那裏。
那條路是從大使館路口可以環大使館散步一圈的林間小道。
朱鬼柳敢肯定,要是站在那裏朝她笑的人是郭斯嘉,她肯定沖過去給他一個拳頭,然後掉頭就走。
可那人不是,所以朱鬼柳強忍下怒氣,和掉頭就走的強烈欲望,也沒有過去,遠遠地看他。
想說什麽卻被欺騙的感覺充斥,發現胸口堵着,滿腦子都是火根本不想說什麽。
理間深秀頓了一下,然後朝朱鬼柳走來。
他不同于華國的深邃面容,大概是因為皇室幾百年來的基因工程的效果,很是顯得異世之美,竟像神者般高貴。
食色,性也。
朱鬼柳無法說出他那別樣的感覺,但也下意識抵觸自己可能會這種貪圖美色的危險,不敢看他如華般灼灼的眉眼,微微縮起身子,竟然不知不覺忘記了生氣。
這大概也是為什麽漂亮的人總是有這樣輕易取得諒解的能力吧!
朱鬼柳心想,不由地在心裏暗暗唾棄自己的不堅定意志。
“你很好”,理間深秀走到朱鬼柳面前,修長的身影遮擋住雲月,淡然一句,似乎将他這設計的一切一句帶過。
“在華國那些官員裏,我最欣賞的就是你,可你總是最不識擡舉……”。
理間深秀似乎開玩笑似的一句,然後收斂,又似自責。
“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你一點,也不是為了指責,怎麽就那麽難呢?”。
聽了理間深秀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朱鬼柳總算後知後覺地知道了。
他這是,為了之前兩次“爽約”他的吃飯談話而不悅地報複吧?
這還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只是朱鬼柳看着理間深秀一副你再說有事的就真的危險了的面容,讷讷不敢言喻。
沉默了半晌,卻是大着膽子問他要那件披風,說是怕冷。
理間深秀也是隐約知道她的潔癖的,她可不認為她會因為自己身上皇族的血統就覺得自己高貴才想披自己的披風的。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開始也沒想解給她的原因——當然理間深秀沒想承認其中一個隐藏的深層原因,可能是他被冒犯後的冷眼旁觀。
于是,朱鬼柳系上那長的多得多的披風時,笨拙的樣子讓理間深秀都不禁笑了一下,然後他掩唇,咳了一聲,率先走在了前頭。
朱鬼柳的國際語學了也沒多久,還是靠不停地抄寫才有此水平。
所以當理間深秀問她話的時候,朱鬼柳一時不察,沒有聽清,還是理間重複了一遍才算明白他在問自己剛剛才剪了頭發是嗎。
朱鬼柳的下颌一下子就緊了起來,聲音也生硬了,“對,我自己剪的,怎麽了?”。
朱鬼柳的本來是極其不耐煩答的,但卻隐約有些緊張起來。
理間深秀回頭很是看了她一眼,輕淡地笑道,“沒什麽,這樣是挺清爽的啊”。
只是不知道那清爽是形容她的頭發,還是形容她這個人。
朱鬼柳倒是未覺,聽他如此回答,反而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以為你是要嘲笑我自己剪頭發的事……”。
朱鬼柳言而未盡,實在是因為這又是一個有些難以啓齒的原因。
朱鬼柳愛潔到了一定的程度,固定時間就要打掃房間,或者打理自己。
比如她的住處是兩天打掃一次,衛生間因為洗完澡又洗衣服的緣故,有節能起來的水,是每天都打掃的。
而她也是每兩個星期剪一次指甲,如果覺得麻煩了,也會不定時修剪頭發——這是因為她實在是接受不了別人幫她剪的緣故。
她也曾經因此被人嘲笑過沒品,所以被理間深秀一問,才如此有些尖銳起來。
理間深秀點了點頭,并沒有繼續說話。
朱鬼柳于是默默地跟着,突發冒出一個想法,決定試探一下,或許還可以解釋以往的不妥之舉。
“我向來很是小氣又敏感的,卻又粗心大意又固執,有的時候,也總是做很多後悔的事當時清楚卻還就那樣做了,所以說……”。
朱鬼柳的陳情,就是最主要的就是為了接下去說那一句“如果以往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就算了吧”。
沒想到理間深秀輕巧地一句“哦,怎麽說?”就把她的思維給徹底打亂了。
朱鬼柳看着理間深秀偏頭看着她疑惑的濃眉俊眼,實在說不出她說那個不是為了和他談心交換秘密的來着。
但她說不出口,所以只猶豫了一下,但她瞬間又為自己這猶豫感到不耐,所以不知不覺一下子就說了。
“我曾經救過一個逃婚的女孩。為了幫她逃離盤查,我用賄賂的方式買通了海關……那是我剛好都沒有親人在世的時候,呵,我沒有朋友,所以把她當成朋友,早餐也分給她,下雨了雨傘也留給她,也買生日禮物,雖然她都沒有記得過我的生日——可到頭來,她卻因為我無意中不是對她的一瞥,而忘了那麽多年我點滴的付出”。
朱鬼柳仍是走着,似乎有些似有若無的悲涼,眼神卻是失去焦距地望向前方。
理間深秀和她平行的步子停了一下,看了她的側顏一眼,還是不動聲色地繼續聽了下去。
“到頭來,她卻說我是那種司法敗類”,朱鬼柳的喉頭動了一下,搖了搖頭,從回憶裏恢複了過來,眼神又流露出一貫的冷淡,看了理間一眼。
“所以我才決定無論對誰都要公正才是,所以才老是這樣莫名其妙……”。
“那你後悔救她嗎?”,理間深秀想了想問道。
朱鬼柳愣了一下,停下轉過身看他一笑,“我不後悔救她。但我現在想來,是我自己太感情用而已。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老是擔心我不能一個人生活,但我那樣的自以為,是應該更讓他們擔心了,畢竟我就這樣被一個朋友影響了”。
朱鬼柳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繼續朝前走去。
她剛剛修剪過的發尾卷起了翹翹的一些,長長的并不白皙手指揪着披風的一角,□□在外的半截手指钲藍戒指上鴿子紅閃着血般的耀華。
怔得他不由地閃了一下眼,然後就聽到她低低沉似自言自語地說,“雖然現在我并不讨厭她,也沒什麽感覺……但我這輩子還是不會和她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