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心有餘悸
水面泛起漣漪, 河燈不斷飄遠,水天一色,清輝滿天。
“齊光, 舞火龍好像要開始了,我們到堤上去吧。”
遠處傳來歡呼聲、驚嘆聲, 許安樂起身動作也就迫切了些,她提着裙子踮着腳尖努力望着, 好像能看見什麽似的。
“快一些, 不要磨蹭啦,要錯過舞火龍了。”
秦歸先一步跑到了堤岸上,回頭見桂圓、齊光他們都沒跟上,神情焦急的揮手催促。
“馬上,我們都要快一些。”
許安樂沒跟秦歸争,她比秦歸更期望看到舞火龍, 她可從來沒見過呢。
四人很快上了大堤, 随着人流朝堤岸另一頭走去。路上行人手中多提着燈籠, 一盞盞燈在夜色中格外動人,衣香鬓影水聲撩人。
到地方之後, 舞火龍的小夥子們正在準備, 人聲鼎沸, 大家摩肩接踵的站着,還有小孩子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許是每年拜月節,堤岸這邊人都格外多,官府派衙役在這邊守着, 以免出現意外情況。
古往今來都一樣,人多的時候,最容易出事故,許安樂心裏也提防了些,特地抓緊了齊光的手,輕聲叮囑:“待會兒莫要亂跑,有人沖撞時,避開一些就好了。”
怕齊光聽不懂,許安樂特地又重複了一下:“記得,若是發生意外了,莫要湊前看熱鬧。”
說到這兒,許安樂又覺她多心了些,齊光可不從看熱鬧,他向來只看她。
就像此刻,齊光回握着許安樂的手點了點頭,眸光中映着月光還有她的容顏。
“火龍,看火龍!”
“哇,啊啊啊,龍,龍,龍!”
大人小孩子的呼喊聲齊齊傳出,堤岸瞬間沸騰了,所有人都翹首望着最中間被提前圈起來的場地。
許安樂來的不算早,離火龍也有些遠,好在舞火龍的小夥子們給力,将火龍舉得極高。
當火龍燒起來之後,夜空被烈焰照亮,稻杆紮成的龍頭、龍身栩栩如生,火龍上還插着燃燒的香。
小夥子們上穿紅色短打,下面是寬松燈籠褲,用紅布紮着頭發,在夜色中回旋舞動,迸發出動人心魄的生命力。
許安樂從未看過如此樸實的舞龍,還是熊熊燃燒的火龍。
她有些擔心,燃燒的火焰落到小夥子們身上,燙燒到他們,但火龍在夜空中靈活飛舞,小夥子們虎虎生威,她的擔心有些多餘。
呼喊聲連綿起伏,到後來,大家自發的為年輕小夥子們喊起了號子,現場氣氛十分熱烈。
許安樂深受感染,也跟着喊了起來,嗓子都快喊啞了。
氣氛火熱之時,許安樂突然聽到尖細的哭聲,她本以為幻覺,但很快哭聲再次出現。
許安樂循着哭聲看過去,發現一個年約三四歲的小女孩兒,正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揉着眼睛哭,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邊哭邊喊娘親。
只是她年紀太小,身高又不足,這樣的行為實在太危險。
就幾個眨眼的功夫,許安樂就瞧着她差點摔倒,幸好被身邊人一把撈起來。
黑暗中,許安樂也瞧不清楚小女孩長的什麽樣,但看到她在人群中一搖三擺的樣子,她松開齊光的手,擠進了人群中。
齊光第一時間發現了許安樂的意圖,他緊跟着她追了過去,想要将她護在懷中,沒想到她身姿靈巧,直接貓着腰憑着纖細的腰身從人群中鑽了過去。
人頭湧動将兩人隔開,眼看許安樂将小女孩兒抱在懷中,露出松口氣的神情。
只聽一聲尖叫,不知誰的燈籠破了,燭火傾倒燒了起來,大家夥忙着躲避,你推我擠瞬間亂了起來。
守在一旁的衙役注意到這邊情況,急忙過來維持秩序,但已經有人被摔倒。
許安樂原本是能随着人群散開的,但她還要護着小女孩兒,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踉跄一下跌到了地上。
怕傷到懷中小女孩兒,許安樂手撐着地,咬着牙在推擠中努力起身。
跌倒的不止許安樂一個,有人哭有人喊,亂成了一團,眼看就要出大亂子了。
緊要關頭,齊光直接飛身而起,抓住幾個在人群中擠的最厲害的人,直接将他們丢到了人較少的地方。
裴玉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混亂,與齊光一道沖入人群中,将那些摔倒的人抓了起來,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亂。
許安樂被人踩了好幾腳,周圍鬧哄哄一片,她痛的腦袋發蒙,想起了各種踩踏事件,心中哀嚎着吾命不久矣。
小女孩兒還在抽抽噎噎的哭着,許安樂只盼着,她倆被踩個骨折也就算了,反正有雲先生在,骨折也能好的快,千萬別把小命丢在這兒。
她這算不算舍己為人,大周欠她一個見義勇為獎。要是一不小心犧牲了,她的遺産就讓齊光繼承吧,雖然也沒什麽東西。
過度驚吓之下,許安樂腦海中一片混沌,沒意識到危機已經化解了。
齊光伸手按住許安樂的肩膀,将她護在懷中,沒急着拉她起身,而是問了一句:“有沒有受傷,能站起來麽?”
嘈雜聲中,齊光的聲音如泉水,澆到了許安樂火燎一樣的心田中。
先前還在腦補起各種舍己救人故事的許安樂,在嗅到齊光身上熟悉的藥味時,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
“我沒受傷,就是被踩了幾腳。齊光,剛才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小女孩還在放聲哭着,許安樂抱着她,仰臉望着齊光,後怕的語無倫次。
“起來吧,別怕,都過去了。”
齊光溫柔的伸出手,許安樂将手心放在他手上,準備起身時,慫慫的說了一句:“我腿有些沒力氣,站不起來。”
哪裏是沒力氣啊,許安樂分明是被剛才的變故吓的腿軟了。她也不是沒經過生死的人,但是等死好歹還有個緩沖,能讓她做個心理準備。
但在剛剛,也許只要一個不小心,她就要憋屈的被人踩死了。
許安樂穿越一次,熬過了那麽多磨難,可不想死的這麽憋屈啊。
“陳良,你抱小孩子。”
“好的。”
聽到自家公子平穩的聲音,裴玉心中産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接着又将隐秘的欣喜壓到了心底。
神醫曾說過,公子五到七日就能恢複記憶,如今正是……
人聲喧鬧,不宜多想,裴玉俯身将苦鬧的女童抱了起來。
軟軟的小身子抱在懷中,裴玉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可從來沒抱過孩子啊。萬一力道太大了,把小孩子碰疼了怎麽辦。
女童一直在哭,哭的像小花貓似的,裴玉從頭發絲尴尬到腳趾,完全不知該如何哄孩子。
“乖,不哭?”
他試着輕聲說了一句,孩子哭的更厲害了,裴玉表情呆滞了一瞬,身子僵的更厲害了。
裴玉有心求助許安樂,結果眸光朝她一瞧,發現他家公子将她打橫抱起,兩人已經穿過人群了。
“……”
他家公子真是恢複記憶了麽,以他清冷寡淡的性格,真的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這樣的行為?
被齊光公主抱的許安樂,此時心情有些奇妙,她靠在他的臂彎中,略帶苦澀的藥味将她湮沒。
這還是齊光頭一次抱她,平日裏兩人除了牽手之外,并沒有其它親密行為。
初見時,齊光倒是背過她,許安樂回憶起來,好像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一樣。
齊光步履沉穩,越過人群往外走。
也許是先前齊光和裴玉,将大男人扔出去的行為太彪悍,他們所到之處,人群自動散開。
許安樂手懸空放着,身子漸漸往下滑,為了穩住身子,她一只手緊抓着齊光的肩膀,卻不好意思環着他。
等出了人群,透了風之後,許安樂胸中一口濁氣吐了出來,終于恢複了正常。
“放我下來吧,我已經好了。”
許安樂紅着臉,壓低了聲音,湊在齊光耳畔提了句。
齊光攬着她的腰,先讓她繡鞋落了地,然後又扶着她站穩:“可有哪裏受了傷?”
他又問了一遍,眸光沉靜,語氣淡然。
許安樂與齊光面對面站着,他背對着月光,神情不甚分明,只有一雙眼眸亮着。
後知後覺的許安樂,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齊光似乎跟先前不太一樣了。
難道,他已經,恢複了記憶……
許安樂與齊光四目相對,踟蹰了好一會兒,這才小心的問了句:“齊光,你是不是想起過去的事情了?”
裴玉抱着僵硬的抱孩子姿态,緊張的望着自家公子。
齊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幫許安樂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晦暗的神情在路過人燈盞的映襯下,終于明朗了一些。
明朗之後,他的神情也沒什麽波瀾,許安樂愈發緊張了,無端的像等待審判。
連他體貼的舉止,也似最後的溫柔。
“想起了一些,還有許多模模糊糊的記不分明。”
裴玉心抽了一下,擔心的問了句:“公子,您身體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回去讓神醫看一看。”
這時候,秦歸和桂圓終于找過來了,先前許安樂和齊光沖出時,他們還沒注意到。
後來出了亂子,兩人吓了一跳,被慌亂的人群一路往外沖着,呼喊許安樂、齊光他們名字也沒人應。
眼看有人摔倒被踩到了,秦歸和桂圓也不敢托大,只敢在一旁躲着。
等穩定下來後,他們這才小心的逆着人流找了回來,如今見陳良懷中抱着一個孩子,許安樂和齊光好端端的站着,師兄弟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秦歸平時雖然嘴巴壞,常跟許安樂吵,但剛才眼看着有人摔了,他心也一路提着。
眼下将他們都好模好樣的,秦歸松口氣之餘,又有些別扭。
“小村姑,逞什麽威風,你要是被人踩死了,別指望我們給你收屍!”
許安樂正沉浸在齊光恢複部分記憶的震撼中,但她也不好問,他想起的是那些,模糊的又是哪些,只能呆愣的站着。
她心頭浮着太多事兒,連秦歸刺她的話都沒聽見。
最後還是桂圓,大致瞧了下許安樂和齊光、裴玉他們,都不像有事的樣子,這才催到:“這孩子是誰家的,天晚了,師尊讓我們早些回去的。”
裴玉抱着孩子渾身不自在,小家夥抽抽噎噎哭了好久,如今哭着睡着了。
聽到桂圓問孩子,他露出解脫的神情,想要大聲解釋又怕驚醒懷中女童,只能壓低着嗓子問:“不知道,大概和家人沖散的。”
桂圓露出了然神情,同樣壓低了聲音問:“待會兒到衙役那裏問一下,家人此時怕是正心急呢。”
女童穿的是簇新的錦緞衣裳,手腕上還戴着小銀镯,哭花的小臉在月光下瞧着粉嫩嫩一團,但從穿着打扮上看家境應該不錯。
許安樂不知該如何和齊光相處,聽桂圓他們談起孩子,又見裴玉抱孩子的姿勢,讓人看着就別扭,主動上前道:“讓我抱着吧,這樣孩子不舒服。”
裴玉如蒙大敕,急忙将孩子輕手輕腳的遞給了許安樂,随意一道略帶威嚴的目光掃了過來。
他背僵了下,只能沖齊光笑了笑,也不好再從許安樂手中搶過孩子。
幾人找到衙役,話還沒說完,一個鬓發散亂的女子,與神情焦灼的年輕夫君一起,帶着幾個仆從哭哭啼啼的來找衙役。
“我的孩子,大人,我的孩子丢了……”
得,許安樂他們也不再說了,衙役按着佩刀,胡子拉碴的老臉上露出了一層笑:“先別急,丢的孩子多大了,男孩兒女孩兒?”
前腳有人撿到孩子來送,後腳就有人丢了孩子來找,幾個衙役心中道了聲巧,也替丢孩子的人家高興。
“我的娟兒,今年還不到五歲。”
盛裝打扮過的女子,此時此刻肝腸寸斷聲音哽咽,幾乎站不穩,全靠夫君和丫鬟撐着。
母女連心,她帶着哭腔的聲音,驚醒了許安樂懷中的小姑娘。
小姑娘擡起頭,眼睛沒睜開,臉朝着年輕婦人的方向哭着叫到:“娘,娘親。”
先前還失魂落魄的女子,在聽到女兒的聲音後,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脫了夫君和丫鬟的攙扶,朝着許安樂沖了過來。
“娟兒,我的孩子,娟兒!”
小姑娘一聲聲喊着娘,許安樂怕婦人情緒太激動抱不住孩子,于是将小家夥放到了地上。
婦人一把抱住孩子,心肝寶貝兒似的叫着,哭成了一團,孩子爹也跟了過來,跪在地上将兩人攬在懷中。
看着母女倆淚眼朦胧的樣子,許安樂心裏也跟着酸酸的,想到陰陽兩隔的父母,眼圈跟着紅了。
看這幾人穿着打扮不像壞人,孩子爹娘還有乳母,都一一喚了出來,許安樂幾人打算悄悄離開。
他們和衙役打了招呼,免不了又被贊揚了一番。
裴玉欣慰的看着小姑娘找到了家人,心裏由衷的為她高興,一家三口重逢的樣子,讓他有些羨慕。
他這麽多年來,風裏來雨裏去的,是不是也該找個知冷知熱的人了?
但想到他和自家公子的處境,裴玉嘆了口氣,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他這日子過的朝不保夕的,找誰不都是害了人家麽。
許安樂他們要走,沉浸于掌上明珠失而複得的激動中的夫婦倆終于反應了過來。
他們急急忙忙的攔住了幾人去路,讓年紀還小的娟兒,向幾人行禮磕頭。夫婦倆更是千恩萬謝,要求了姓名登門拜訪道謝。
許安樂心疼小孩子,眼明手快的攔住了勸了一句:“你們的心意,我們收下了。孩子年紀小,又受了驚吓,外面風大,孩子哭了這麽久,早些回去,莫要傷了風寒。”
她最知父母心思,夫婦倆聽許安樂這麽一說,踟蹰之後卻不是敢再停留下去。
男子讓妻子帶着孩子回去,堅持問送許安樂他們回府,他們怎麽都推不掉。
無奈之下,許安樂一行人只能讓男子一路送他們回了客棧。
說是送,其實就是一起步行,拜月節這天街上到處都是人,城中心的街道根本走不開馬車。
這一路上,許安樂他們不僅知道了男子名姓,連對方岳丈家姓甚名誰住在哪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他是真的感激他們,許安樂完全能體會到孩子丢失又找到的激動之情。
除此之外,她也了解到小女孩兒為什麽會跟家人走丢了。原是有人看上了她戴的金鑲玉項圈,使壞将孩子搶走,奪了項圈之後,将孩子丢到了人群中。
将他們送到客棧之後,男子再三拜謝,這才目送他們進了客棧。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特別忙,啊啊,抱歉了,大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