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鹹陽報喪(中)
柳琳小心翼翼地将皮袋放置在書架最頂層,想着明個天一亮便讓柳念派人送出去,正準備熄滅燭火,嬴政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道:“你要睡了嗎?”她打開房門,嬴政臉上被凍的通紅,她趕忙讓他進來取暖,兩人坐在燒得正旺的火盆前,柳琳把火盆往嬴政那側推了推道:“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些嗎?”嬴政從懷裏拿出一枚霁色簪花放在手上道:“我是來給你這個的。”她伸手接過,簪花上還有餘溫,它仔細地被絹布包着,能看出主人地用心。
“這是給我的?”
嬴政兩手靠近火盆烤着,道:“在商肆裏瞧着它适合你就買下了,算是報答你收留我的恩情吧。”柳琳笑盈盈望着嬴政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對我的稱呼能不能改改,就不能叫聲姐姐來聽聽?”
嬴政一改常态,扭扭捏捏道:“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看着他別扭的樣子,柳琳玩心大起,佯裝失落道:“哎,快一年的功夫,政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嬴政立在門口低頭小聲嘟囔一聲:“阿姐”,便快步逃走了,身後飄來柳琳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冬去春來,春去夏來,轉瞬間,平原君病逝故去已有七月餘,到了炎熱的八月仲夏,鄭夫人年後被人告發謀害太子偃,趙王丹大怒,将其關了禁閉,鄭家故而随之消停了數月,鄭姬亦不敢再招惹柳甄兄妹二人,這大半年的時間,大概是柳琳最悠閑的時光了,她總覺得鄭夫人被關禁閉與柳甄脫不了幹系,為此她還專門問過柳甄,他避而不答的态度更讓柳琳确信,轉念一想,鄭夫人失寵與她何幹,她索性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督促柳軒和嬴政的學業,有這兩個孩子作伴日子過得倒也不是那麽無趣。
直到一個人的來訪打破了柳府的寧靜。
初秋時分,夏日的燥熱漸漸褪去,柳琳利用她嫡女的身份在偏府立了條規矩,無論當日的手頭上的活做完與否,亥時之後,府內所有的小童都要進房休息,她實在不忍這些年紀尚小的孩童過早的體會生活的艱辛,因此府內的小童,不同于邯鄲其他商賈之家一般,只懂得無休止的幹活,他們會讀書識字,也學尊卑善惡之道。
這一日,三人正在亭中猜謎語、對對子,眼瞅臨近亥時,柳軒不願睡覺纏着柳琳給他講故事,不知是她講的太過繪聲繪色,就連嬴政也不似平常那般乖巧,三人正僵持着,管家柳玮前來通報道:大公子請文正往正堂相商要事。
一個九歲的孩子,柳甄竟然要和他在正堂商議,且不說她想不出有什麽可商量的,就是啓用正堂便有些蹊跷,柳甄平日只有似平原君這等貴客才會定于正堂相會,好端端的叫嬴政去正堂作甚?
她以明日多講兩個故事為條件哄了柳軒去歇息,陪同嬴政起身一同朝正堂踱步而去。經過前廳,兩個身高馬大,孔武有力身着一身黑袍的陌生男子像兩尊雕像立于前廳,面容皆被寬大的鬥篷遮掩住,留下一雙警惕似帶兇氣的精眸。
離前廳稍遠後,柳琳不住問道:“管家,那兩人是幹什麽的?”柳玮道:“姑娘,還是莫打聽了,屬下也不知其來歷。”
她有種預感,預感強烈地已經快要呼之欲出,終于…終于秦國來消息了!
步入正堂,柳甄身邊一襲黑袍鬥篷中等身材的男子‘騰’地站了起來,見到嬴政急忙深深一輯道:“臣見過公子政。”嬴政回禮道:“趙政年歲尚輕,受不得先生大禮。”男子并未向前廳那兩人般遮掩相貌,他立身時,柳琳看了清楚,男子一張國字臉上劍眉長目,器宇不凡。柳琳亦行禮道:“柳琳見過秦國使臣。”
那男子視線轉向柳甄道:“幾年不見,你妹妹出落的越發标致了。”柳甄招了招手,坐了下來道:“公子政,使臣是來商議你回秦事宜的,你若有甚需求盡管提。”
果然她猜測的沒錯,那此人…此人難道…,不等嬴政開口,柳琳插言道:“呂先生,可已經拜訪過趙姬?”男子目光微凝,半晌也不答應,只是眼神瞥向柳甄,柳甄對自己這個妹妹口出奇言已經是見怪不怪了,神情自若啜了一口茶道:“不是我說的,柳玮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呢。”
“太傅大人,心思缜密,此等大事又豈會假手于人呢。”柳琳自答道,“太傅?”呂不韋複述了一遍,問道:“姑娘何意?”
柳琳佯裝鎮定自圓其說道:“若安國君繼王位,公子異人定拜先生為師,不是太傅又是什麽呢?”
柳琳的話引得呂不韋大笑誇贊道:“你比你兄長更睿智!”斜眼瞄了柳甄一眼,話中有話道:“柳府不是沒有聰明人啊。”柳甄聽出呂不韋的弦外之意,淡淡回道:“你有功夫揶揄人,倒不如認真聽聽公子政的需求。”
呂不韋道:“你還不如你妹妹有政治遠見。”
柳甄手頭一滞道:“與你政見不一便是目光短淺。”
“我只是實事求是。”
“你是拉人下馬。”
“我分明是好心相勸。”
“免了免了,一入朝堂深似海,我這個旱鴨子承受不起。”
……
柳琳在一旁都看傻了,嬴政悄聲問道:“這兩人是在鬥嘴嗎?”她木然點了點頭,現在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大放豪言‘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嗎,原來她的兄長柳甄還有這樣的一面。
望着眼前如同小孩拌嘴争吵的兩人,柳琳适時止道:“兩位,能否繼續商談公子政回秦事宜了?”片刻間,兩人默契的分坐正堂兩側,對方才發生的事閉口不談,呂不韋正色拱手行禮道:“公子政,秦王病重,恐挨不過今冬了,安國君有意立公子子楚為太子,因而命呂不韋回趙打探您的消息。”
“子楚?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