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平原君故(上)
除夕夜過後,照例是進宮探親的日子,鄭姬攜柳萍早早便進宮給鄭夫人問安,鄭夫人這個年過的可不大順暢,先是趙王得新晉美人流連其中,後有太子偃沒有由來的重病纏身,趙王丹心系太子,除了除夕年宴之外,鄭夫人有許久未見過趙王了,她胸口積郁是大病了一場。
好不容易盼到娘家來人探望,心境稍有疏解之意,她知柳萍喜愛奇珍,便帶着鄭姬母女到了趙王宮的龍臺,所謂龍臺是一組回廊環繞,重檐疊嶂的高大建築,立于龍臺之上,邯鄲城景盡覽眼底。鄭夫人曾央求趙王于龍臺中留一閣放置趙王所賜珍寶,适時,應深受榮寵的鄭夫人之意,趙王特在龍臺之內設有珍寶閣以供鄭夫人玩樂,如今鄭夫人雖不及昔日輝煌,可沒有趙王的首肯,珍寶閣亦只有鄭夫人有資格入其內,能沾沾鄭夫人的光得見趙王宮的奇珍異寶,鄭姬與柳萍欣喜不已。
珍寶閣內,柳萍瞧着眼前琳琅滿目的物件,挽着鄭夫人的手臂親昵道:“王上對姑母真真是寵愛至極。”鄭夫人手指輕點其中一頂鎏金翠冠,扯出一絲無奈的笑意道:“我今日讓你們來過過眼,是怕日後沒有機會了。”鄭姬進宮前對她姐姐的處境略有耳聞。如今聽了鄭夫人此言,一旁出主意道:“阿姐不妨趁太子偃染病,多加幾味藥材……”鄭夫人了然其意,猛地回身,頭上所佩珠翠相碰,發出清亮的‘叮鈴’聲,失了端莊儀态,急問道:“你有法子?”鄭姬自腰間所佩香囊之內拿出個金絲絨盒道:“阿姐,這絨盒之中是劇毒之物,一粒便可要人性命,太子偃若是去了,阿姐瞧準時機在扶植一傀儡上位還不簡單嗎?”
鄭夫人沉思片刻,秀眉皺起道:“這王宮之中,只得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如今我可能連耳邊風都沒地吹了。”接着她複道明緣由:“秦國送與王上十幾個能歌善舞的胡女,個個從骨子裏透着妖媚性子,王上流連其中,這許多日王上都未召見過我了。”說罷,她好似又想起甚,怒目切齒道:“趙姬還沒抓到,又來了許多狐貍精,秦國當真是在一而再,再而三試探我的底線!”鄭姬道:“阿姐勿惱,等我們找到趙姬母子,将其囚禁起來,他秦人做事也要掂量三分。”鄭夫人難平怒氣,瞟見珍寶閣北窗秦國送來的錦盒,也不管裏面裝有何物,拂袖便掃了下來,錦盒摔在地上,一分為二,柳萍看着錦盒頂上的紋理,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開言道:“姑母這畫,萍兒好似在哪見過?”
鄭夫人再氣惱,對自己這個侄女也和顏悅色道:“噢?萍兒不在平原君府上踏實地習新婦道,守主母責,去何處玩耍了,難得還能再趙國覓見這秦篆。”
“姑母這是秦篆?”
鄭夫人展顏一笑道:“正是,此乃秦篆中的秦之一字。”柳萍細細端詳回憶着所見的圖案,模棱兩可回道:“萍兒好似在阿姐府上見得過,是阿姐為軒兒請的小伴讀,沒成想這孩子年紀不大,學業倒是出類拔萃。”鄭夫人疑惑道:“長平之戰後,王上明令嚴禁學習秦文秦字,還未解禁竟有人私下學習秦篆?”鄭姬腦中浮出一個想法,柳甄兄妹在秋祭上讓她這個主母顏面盡失,她過的糟心,也要給柳甄兄妹找些不快,便引導鄭夫人道:“阿姐,趙人仇恨秦人,定不願習秦文,萍兒看到寫秦篆的伴讀,年紀似與公子政相仿,難道……”她頓了頓,撿起錦盒翻弄着,不再往下言明,鄭夫人目光淩厲,冷冷道:“他到底是不是公子政,讓管家一見便知,暻兒這筆賬鄭家還沒跟他算呢。”
門人來報:鄭夫人車駕離柳府已不足十丈,柳琳心裏犯了嘀咕:好端端地年節鄭夫人不在趙王宮裏待着到柳府拜年嗎?自語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柳甄大早便去平原君府上拜年,柳軒年紀尚輕,她也只能硬着頭皮頂上去招呼這位聞名已久的鄭夫人了,交代宗皓往平原君府上給柳甄報信後,她快步迎到府前,瞧見鄭夫人一行人已經徑自進了門,她忙上前行禮道:“妾身柳琳問鄭夫人安,主母安。”鄭夫人斜眼瞥了一眼柳琳,輕蔑道:“聽萍兒說你給柳軒找了個機靈的伴讀,現就住于柳府。”她竟是沖着嬴政來的嗎!柳琳仰頭佯作不解,道:“柳琳确為小弟選回一名伴讀。”
鄭夫人冷哼一聲道:“你承認就好,把他帶到我面前來。”事出突然,柳琳拖延道:“屋外風寒,恐傷夫人尊駕,請夫人移步前廳歇息片刻,妾身這就遣人将他帶過來。”鄭夫人兩指捏起柳琳低着的下巴,威脅道:“你最好別耍甚手段。”柳萍趾高氣揚道:“阿姐,萍兒可是見過那小童的,我勸阿姐還是老老實實把他帶到姑母面前。”柳琳暗想:果真是柳萍這個蛇蠍女,私下搗鬼。鄭姬她可不尊,可鄭夫人的品階擺在那,不給面子豈不是自讨苦吃,從牙根裏蹦出幾個字:“妾身怎敢瞞騙夫人。”說罷沖柳念使了個眼色,話中有話道:“速去把軒兒的伴讀帶到前廳。”言語中将‘帶’一字,發出重重的後鼻音以提醒柳念。
柳琳心裏七上八下,府門到前廳短短的路程,她腦中演繹了許多情景與說辭,剛想出一個,自覺漏洞百出被否定,又浮出一個又推倒,霎時,腦門竟浮出一層薄汗。
廳內,鄭夫人正襟危坐于主位,鄭姬柳萍與柳琳三人分坐于兩旁,一時間堂內鴉雀無聲,從進廳後柳琳就注意到緊随鄭姬身後的老者,盯着他瞅了半天,越看越覺面熟卻怎得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