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秋祭風波(上)
在那之後的幾日,柳琳再也沒見過柳甄,詢問管家柳玮,他只說大公子早出晚歸只是日常罷了,對于柳甄去做了什麽,柳玮也是閉口不談。柳琳知曉他定是在私下運作鄭夫人之事,既然幫不上忙,她也就不過問添亂了,一門心思撲在柳軒和嬴政的功課學業上,這可讓柳軒愁苦了臉,自家姐姐雖總有些新奇玩意放松心神,嘴上也總念叨着勞逸結合,但文正學業上的進步突飛猛進,令他望其項背,他心裏的危機意識越來越強,近來二姐姐的話時常會回響在他耳邊,他有時連做夢都會夢見姐姐贊賞文正。他曾旁敲側擊試探過柳琳的态度,柳琳對他提所不要伴讀的建議,二話沒說便果斷拒絕了,柳軒的心裏越發的慌張,他甚至想到了一個荒唐的法子。
秋祭當日,辰時柳甄兄妹便用完了朝食,柳琳心裏盤算着向柳甄打聽鄭家一事的進度,便上了柳甄的馬車,柳軒一人乘一輛,收拾妥當後,一行人轟轟烈烈向柳氏祠堂進發,大公子柳甄作為柳氏嫡長子是秋祭的主持者,他率先下了馬車大步進了宗祠,宗祠周圍族人們陸續到達,柳琳才發覺柳氏家族遠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龐大。她和柳念在人群中尋找柳軒,猛然間,她瞥見柳軒身旁嬴政的身影。趕忙擠到二人身邊,柳琳氣惱地責問道:“姐姐不是特意囑咐讓文正留守柳府嗎?你怎得讓他跟來了。”
柳軒聞言道:“姐姐身邊有念兒,我也想帶個貼身侍從來,思來想去還是文正合适,言行妥當,亦不像其他人毛毛躁躁的,軒兒唯恐沖撞了先祖,便帶了來。”
嬴政怎麽能抛頭露面呢,萬一鄭姬身邊的侍從有人識得嬴政,那後果不堪設想,她後背冒出一身冷汗。嬴政雖不知柳家與鄭家的牽連,但瞧着柳琳薄紗之下面容慘白,揣摩出幾分利害,急切切說道:“那我現在就回柳府。”作勢便要離開,不明所以的柳軒拉住道:“剛來便走是何道理?姐姐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秋祭禮後,我正好帶着你回柳氏大宅開開眼,那不知要比現在你住的偏府大幾倍呢。”柳琳摘下薄紗,戴在嬴政面上,囑咐道:“你先上軒兒的馬車,讓車夫帶你回柳府,軒兒跟我們一輛回去。”柳軒吵鬧着要嬴政的陪同,惹來了另一輛華麗馬車中主人的注意。
熟悉的聲調響起,柳萍自馬車前徐徐而來,道:“阿姐何故引得弟弟敗興?”柳琳看不起她一副虛僞模樣,反駁道:“我管教弟弟,二妹妹還是莫要插話。”一個語調嚴厲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宗祠先祖前,當衆吵嚷,成何體統。”話音未落,衣着貴氣的中年婦人自馬車而出,風韻猶存的婦人站在柳萍旁,二人年紀不同,但五官身形像極了對方,想來這便是主母鄭姬了,鄭姬看着柳琳的眼神中充滿了敵意不屑。
柳琳氣勢不差,也是迎面相對,不卑不亢道:“主母,正是出于對先祖的敬重,我才管教弟弟,阻止他喧嘩,倒是二妹妹在宗祠前高聲呼喊,實是有違德行。”柳萍道:“阿姐,可是冤枉萍兒了,萍兒只是許久未見阿姐,不免有些興奮,因此音調才高了些,萍兒正是出于對阿姐的敬重啊。”
“先祖在上,二妹妹卻說敬重與我,阿姐實在是擔當不起,看來是時候讓妹妹重新學過長幼尊卑之道了。”鄭姬原想着一旁看個笑話,不曾想到這個柳琳受了次傷倒更伶牙俐齒,不似從前那般呆傻軟弱模樣,見柳萍敗了下風,緊抿雙唇,委屈的瞧着她,鄭姬開言道:“既是這般情景,那倒是誤會一場了,軒兒告訴阿娘何故于宗祠前鬧嚷?”柳軒低頭嘟囔答道:“姐姐不願我帶伴讀進宗祠侍候。”柳萍在旁同鄭姬解釋道:“阿娘便是那個面帶薄紗的孩童。”鄭姬笑道:“不過一侍從而已,軒兒想帶便是他的榮幸,你阻攔作甚?按你所言,我們帶的侍婢從仆都不得進祠堂了?”
“主母有所不知,這孩子面上有傷,小琳是怕以血光之身進宗祠對先輩不敬。”柳萍插言道:“阿娘,萍兒原先見過這孩子,生的是濃眉大眼可愛機靈,怎得幾日不見便毀了容貌呢。”
鄭姬想的可沒有柳萍那麽簡單,她對這個孩童總有那麽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一向都對柳軒的事非常上心,言道:“若是面目可憎,莫要待在軒兒身側了,摘下面紗,且讓我瞧瞧。”柳琳在嬴政身前慌張阻擋道:“主母,還是別看了,何必浪費時間在孩童身上,兄長早該在宗祠該等急了。”柳軒知曉文正臉上哪有甚子傷,也幫襯姐姐圓謊,一把抱住鄭姬親昵道:“就是的,阿娘不是曾說心思都會放在軒兒身上嗎?”鄭姬被柳軒出人意料的親人舉動逗得喜上眉梢,哎呦一聲,心花怒放地牽着柳軒的手哄道:“這是自然,在阿娘心裏軒兒是第一位的。”
然殊不知柳琳的反應,引得柳萍也起了疑心,趁衆人尚未反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揭下嬴政的面紗,她被薄紗下的傷口吓得驚慌失措,嬴政的左臉被一道長長的血道一分為二,創面下是被鮮血覆蓋的臉頰,嬴政一聲不吭立在原地,任由血跡往下流,柳琳被這突如其來冒出的傷口下了一跳,忙掏出絹布凝血止傷,目光向下看見嬴政左手露出尖頭帶血的細簪,他曾與柳琳言明過細簪來由,那細簪是趙姬最喜愛的飾物,嬴政時常會帶在身上。
這個孩子為了配合她真的在臉上劃出一道傷痕,柳琳想起他說過:要不顧一切的活着,自己還言之鑿鑿承諾不會發生使嬴政自毀容顏一事,柳琳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明明可以借口傷寒不宜見風,便要說什麽面上有傷,白白讓嬴政承受皮肉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