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嬴政去留(上)
柳琳派宗皓請夏無且來府看診一事傳到柳甄耳中,柳萍白日弄傷嬴政的事柳甄便也知曉了,他雖意圖送回嬴政,卻也覺此事理虧,晚膳罷徑自入了書房,倒也沒再提遣嬴政回趙莊之事。
剛入戌時,日頭西移漸落,天邊烏雲堆積陰霾成片,柳念在外室用砂壺沸着熱茶,柳念托着雙耳木盤,進內室時,瞧見自己姑娘對着幾案上的精致木盒思忖着甚,輕手将熱好的砂壺與茶盞放幾案一旁,茗香四溢,柳琳手持茶盞輕啜小口,暖流沁入心脾,她擡眼道:“念兒,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奴婢侍候姑娘完洗漱睡後就回去。”
“不用了,這眼瞅着就要下雨了,快些回房吧,我一個人想點事情。”柳念應聲稱諾。
柳琳雙掌在桌案上擺弄着花雕木盒,手指在其上不住的敲擊,發出有節奏的響動,靜夜裏被無限的放大,伴着窗外細碎的雨聲,讓她心慢慢平靜下來,本想着将嬴政接到柳府後,再告知柳甄,一招先斬後奏,既成定局,以他搖忽不定的态度,也不會說什麽,卻沒成想他會大發雷霆,分毫不讓。她目光微凝,停在精致的木盒上,暗道:柳氏,我現在只有一賭了,就賭你兄長對你的感情,你說我會贏嗎?
細微的腳步聲打斷了她,回過神擡首發現嬴政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裏,怔怔地僵立在門口,低頭像是做錯事般盯着自己的腳尖,許是跑來的急,褲腳被浸濕了一大圈。柳琳上前輕言問道:“這是怎得了?”
嬴政別扭的答道:“我經過這見着你房裏燈還亮着,便過來瞧瞧。”柳琳打趣道:“你這麽着急,看上去可不像是偶然路過啊,是有什麽事要找我吧。”嬴政見柳琳猜出了他的來意,便開門見山的說道:“白日大公子明言要将我送回趙莊之事…”
柳琳訝異道:“你為什麽…你都聽到了?”他機械地點了兩下頭,想一尊沒有情感的雕塑,緩緩繼續道:“我不願你為難,大不了我回趙莊便是,若因此你同大公子起了争執,失去了他的庇護,沒有崆峒印的你該如何自處。”柳琳拿絹布為嬴政擦拭褲腳的手頓了頓,換上一副笑臉道:“小小年紀學會聽牆根可不好哦。”嬴政目光灼灼,直言道:“回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柳琳放下絹布,饒有興趣地看着嬴政道:“那你可有法子說服兄長,以你的性子真的甘心再回去嗎?”
嬴政語氣堅定道:“不如同大公子做次交易,若我能回到秦國,永免柳家在秦的一切稅費,若我回不去,便自毀容貌使奸人無從查證,保柳家太平無事。”狠辣的話語從這個八歲孩童口中說出,柳琳心裏很不是滋味,嬴政的點子不僅她想不出,恐怕是柳甄不到最後地步,他也不會對孩童用如此手段。她輕聲問道:“自毀容貌,你下的去這個手?”
“命都危在旦夕,還會在乎面容嗎?你說的對,為了阿娘我也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才有翻盤的機會。”
現代八歲的孩子應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理所當然享受着現世安穩,可在這個尊卑貴賤的階級社會,人命大概是最不值錢的了吧,她穩了心中一湧而上的愁緒,搓了搓嬴政冰涼的小手,又将溫熱的手掌放在他胸口,寬言道:“把你的心安穩放進肚子裏,一切有我在,我既然把你帶回來就辦法留下你,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怎麽幫你回秦國呢。”
嬴政與柳琳四目相對,柳琳眼眸似水其中一潭平靜,幾絲波瀾也未起漣漪,他開言問道:“那你有何方法?可言與我聽嗎?”柳琳視線轉到幾案的木盒上,嬴政亦随之将目光移到木盒之上,“裏面有甚東西嗎?”
柳琳輕緩吐露幾字:“誅心之物,也是最後的底牌。”廊下的雨淅淅瀝瀝,二人說話間漸漸停止,她托抱木盒于前胸,攜着嬴政穿過前廳,對嬴政道:“這初秋風雨來的也快,去的也快,睡個安穩覺保管第二日又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嬴政心情稍顯憂慮道:“但願如此。”柳琳捏了捏他耷攏的小臉蛋:“放心吧,我不會讓這麽漂亮的小臉蛋消失的。”
兩人自前廳一左一右分別而去,嬴政順着長廊腳步沉重朝西廂院的寝室移去,而柳琳則是直奔向柳甄的書房,她一早便從管家柳玮處打聽好了柳甄的作息,他每天都會在書房處理公務到亥時以後,現在這個時辰柳甄定然還待在書房裏,走近一瞧,果真只有柳甄的書房還亮着燈光,柳琳在書房前的長廊上來回踱步,平複自己緊張的心情,深吸了幾口氣,剛準備推門,與正要出房門的柳甄打了個照面。柳甄蹙着眉沉聲說道:“夜深你不就寝,在我書房前瞎晃甚?”
柳琳沒想到他會出來,局促不安地托着雕花木盒道:“我想跟兄長談談…”柳甄不等她話說完,道:“不用再說了,趙政我是不會留的。”說罷,便要關上房門,柳琳情急一腳邁進書房,身體靠着房門卡着防止柳甄關門,舉起雙手托的雕花木盒道:“兄長不覺得這木盒眼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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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甄見狀松開門欄,轉身坐回案前:“這種木盒柳府随處可見,我怎會知曉你從哪翻出的。”指着一旁堆落在地的竹簡,繼續道:“我尚有公務處置,趙政之事絕無商量之地,剩餘瑣碎小事你找柳玮處理,帶上房門出去吧。”
柳琳關上房門,将雕花木盒怼到柳甄面前,道:“兄長可看仔細了!”柳甄推開她的手頭也不擡道:“我讓你帶上房門,後一句是讓你出去,話聽半句是甚毛病。”
“小琳不明白,先前兄長尚言要考慮幾許,為何現在又這般決絕。”柳甄言道:“柳家不願豪賭這便是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