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孤墳孑立
齊君良望着慕容氏的孤墳,心中倒是十分感慨,執起酒壺便往墳前的土地上傾灑了一杯的量,又仰頭自飲了一杯,方喃喃道:“說起來咱們也是自幼便相識的情分了,只是當初各自行走的道路不同,便導致了如今結局天差地別……婉霜,你如今在天有靈也算得上是半個神仙了,還不知我何時大限已至,能再見一面……墨仙……”
齊君良倒是如齊念一般的心思,慕容氏本就不是齊家的人,她不過是在這齊府挂了個二姨娘的名頭尋求庇護而已,所以葬不葬入齊氏祖墳也不打緊,不入倒更好,本就是沒什麽相幹的。
是而齊念倒并未自這件事上尋周氏什麽不痛快,反正她興風作浪所作的孽,自己也嘗夠了苦頭了。
許是就着寒風喝了一大口冷酒的緣故,齊君良的那句話便被陣陣咳嗽聲打亂了斷斷續續的吐露于風中。
齊念上前去執起了他的右手只不動聲色的按壓着他虎口處的合谷穴與腕間太淵穴,邊輕聲道:“爹爹,你曾久病将将痊愈,還是不要喝這冷酒來得好。”
齊君良經她這般用力均衡的按摩着穴位都緩和了許多,只是他并未發覺齊念這一舉動。擡手輕拍了拍她的手,他方倦然微笑道:“無妨,我現下還有什麽是承受不住的,念兒你無須擔心我。這些年我走南闖北,倒還真是頭一次遇見似今年這般驚險萬分的困境。我本以為那些日便是最難熬的了,卻沒想到……”
沒想到,有得必有失。
且如今他所失去的,便叫他嘗夠了剜心之痛。
許是他不願将自己沉溺在這令人窒息的痛苦之中,便甩了甩頭似是要将那些沉重的情緒全都甩出腦中,雙眼凝望着面前這座墳前豎立的碑,方才似是回憶着沉吟道:“我與你姨母相識,至今已有三十五載了……那時我尚不過是個剛滿六歲的孩童。她若不是整整年長我五歲,恐怕那時與我定娃娃親的便不是你母親……便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她了。”
齊念知道他雖尚不明實情卻依舊考慮到她的感受,便不将周氏稱作她的母親,她不由得心中一暖,方微微笑道:“那爹爹可是喜歡姨母?”
齊君良似是因在孩子面前談論他的感情而有些窘迫,忙反駁道:“怎麽可能!你姨母她十幾歲時便被家中規矩重重束縛着,就跟個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毫無樂趣可言,我那時又年幼得很尚未開竅,整日裏只喜歡四處瘋玩,哪裏會喜歡那樣端莊的女孩子。”
心知他近日來幾乎要被接二連三的噩耗給打擊崩潰,齊念見他今日竟肯說些往事,便順着他的話玩笑道:“竟然端莊也不得男孩子喜歡,那念兒往後都不敢太過老實了,看來還是活潑愛玩些比較好。”
“我的念兒不論怎樣都是最好的,你在爹爹心中是最好的孩子。”齊君良微微一笑,“就是不知将來會有怎樣的男子,能有這個福氣将你娶回家中,與你白頭偕老。”
齊念依偎在他的身邊,倒是十分的真心實意的道:“念兒想一直都陪着爹爹,誰也不能将我娶去。”
“當真?我且看那位同你自幼便一起長大的七小子,倒待你很好的樣子。”齊君良轉臉看向女兒,頗有些認真的道:“雖然不知他自什麽時候竟有那麽大的勢力,但依着那幾天的相處來看,人品性格倒是都很不錯,與你般配。且相貌與小時候也一般無二并沒有長歪,并不錯屈了你。雖說家室背景似是不簡單的樣子,但主要還是瞧他那個人如何,不然便是家室再好,我也不能将女兒交給他……”
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齊念不禁目瞪口呆,吶吶的仰頭問道:“爹爹你、你這說的什麽與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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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君良佯裝生氣的瞪着她,“你當你爹爹我是個不識人的?雖說那小子自幼我便沒怎麽見過幾面,且那些日子他都特意蒙了面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但還是讓我一眼便認出來了。好歹我也是個生意人,如若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還如何能将這家業做起來。”
齊念不禁汗顏,那天夜裏實在是太過緊急了,有許多事情都并未交待清楚她便回了府,也不知小七是如何處置的。如今聽爹爹這般說來,想必是他不願與平添是非,是而蒙面叫爹爹認不出,只當是路過的俠士便也罷了。誰知爹爹的想象力比眼力更好,不僅一下子便認出了他,竟還能憑空聯想出她的婚姻大事,當真是關心則亂,只怕要事與願違了。
“爹爹,咱們在姨母面前還是不要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了,恐怕她聽了得笑話您呢。”齊念雙眼一轉,忙心虛的岔開了話題,“這天這般的冷,我可要回去了,不陪着您了。”
說着她便扯着阿瑤的衣袖急切的踏上了回程的路。
齊君良此時倒一掃眉眼間多日來郁積的陰霾,忙緊跟其後追趕着笑道:“念兒!我這可是為了你好,馬上過了年節你便已然及笄,咱們可以商讨着為你找婆家啦……”
面迎着這刺骨的寒風,微紅酸澀的眼眶幾乎要被吹落下淚來。身後傳來陣陣爹爹戲谑的話語被這冷風吹得七零八落的,卻也一字不差的全都落入了齊念的耳中。
她提着裙擺奔到了遠方,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去望。
姨母,雖然你已然狠心永遠的離開了我,但這日子依舊還在平緩繼續的流逝着,我也得好好的活下去。
不論是為了誰,還是只為自己,我都一定會好好的、堅強的活下去。
您放心。
齊君良到底也未曾在齊念這裏得知更多關于小七的消息。
他之于齊念或是慈父或是益友,卻只一樣,絕對不會勉強她一絲半點兒。當年她還只是個孩子時便不曾違拗她的心意,更何況是如今。
也因着今時不如往日,府中接二連三的大喪讓整座齊府都應接不暇,但凡是有點兒眼力見的下人便都知道,今年這除夕之夜,定然只會草草收場。
但再如何潦草去辦也終究是要辦的,周氏雖精神尚可,但許是為了應付旁的什麽事,年節裏的安排與準備便顯得格外的力不從心,倒叫齊君良不得不體諒她而時時都多多幫襯着些,便也就收拾起心情漸漸忙了起來,倒比閑着空悲傷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