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陵陽柳(十八)
王小六和靜閑總算是到了。這樣的長途跋涉,對于兩位不太健壯的少年來說,還是略顯艱難。于是二人剛剛抵達,就在郡南找了個客棧睡下。明明還沒有到睡覺的點,可是兩位實在勞累十分,睡得死死地,小二叫他們吃飯也不醒。
結果晚上該睡覺的時候,他們正好醒了。覺得精神抖擻,肚中饑餓非常。下樓詢問了店小二,店小二無奈道,你們剛剛叫也叫不醒,現在店裏的東西都吃完了,我有什麽辦法?
王小六頓時覺得分外羞愧。拉着靜閑深夜出門,打算去買點夜宵填填肚子。
狐郡不比陵陽,夜市不發達,所以大半夜的,很多買東西的商人早早回家。二人走在人影寥落的街道上,頓覺秋風刺骨,寒意襲人。所幸上天眷顧二人,有一位賣包子的老伯還沒離開,王小六興奮地朝老伯和包子奔過去,靜閑緊随其後。湊近一看,老伯不是深夜厲鬼,果真是個活生生的和藹老伯。王小六對狐郡的安全更加放心了。
“大伯,你這包子怎麽賣?”靜閑看王小六以及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對着包子就是一陣如狼似虎如饑似渴的目光,只好攔在他面前,不讓他做些吃霸王餐的舉動。
老伯聞言擡頭,驚訝于這麽晚了還有小年輕晃悠。于是道:“三文一個,不過冷了。這麽晚了,你們還沒吃過飯嗎?”
王小六從靜閑背後探出腦袋,嘿嘿道:“貪睡誤了時辰。那你這兒的包子我們全要了,包起來吧,冷了也至少能填肚子嘛。”
老伯應了,将剩下的五個包子遞給他們。二人欲走,卻聽老伯叫住:“兩位且慢,老朽我有一事需要同你們說清楚了。”
“什麽事?”靜閑回過頭,禮貌地微笑着,王小六咬着包子回過頭。
只見老伯布滿褶皺的臉在黑夜下顯得格外陰森可怖。他蒼老的聲音回蕩在夜空中:“這狐郡,是個鬧鬼的地方。二位如此深夜出門,就不怕碰見了厲鬼?”
“難道?你你你你你你……你就是厲鬼?”王小六看老伯可怖的樣子,頓時吓得魂飛魄散,拉了靜閑就要跑,卻被靜閑拉了回來。
老伯無奈地嘆息道:“小夥子,你腦洞忒大了些。我只是個路邊賣包子的好心老伯。只是這狐郡,确實是有鬼的。”
靜閑信佛,對于鬼怪一事持半信半不信态度。眼下聽老伯雖然語調陰森詭異,但是不像是在說謊,于是問道:“究竟是何鬼怪?還請老伯告知一二。”
“你們聽說過,夏家小姐嗎?”老伯蒼老下垂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恐懼的光芒,“那可真是個慘。剛嫁到柳家,就被人從樓上推了下來,至今也沒有個說法。聽說,每到晚上,那夏家小姐化成的冤魂就會來到狐郡的每一條大街小巷,來讨魂索命。”
王小六聽得一愣一愣的:“還真是邪乎。可是老伯,你為什麽不怕厲鬼呢?”
“因為……”老伯邪魅一笑,“正如你方才所言,我就是厲鬼啊。”說完表情兇狠猙獰,就要朝兩人撲來。
王小六見狀,立馬拉着靜閑沒命地跑了起來。終于在店小二關門前,趕到了店裏,順便把屋門拉得嚴嚴實實。回頭一看,老伯并沒有追過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老伯鄙夷地看了飛一般消失在地平線的二人,嘆息道:“現在的年輕人,膽子都忒小了一些。随意說說竟然還當真了,太天真。”
“所以說,造謠是不對的,會被厲鬼索命哦。”突然,街角走出一個少女,生得白淨清秀,我見猶憐。此刻,她笑得有些燦爛。順便還将老伯頭上的鬥笠給摘了下來。
很驚人地,那鬥笠下不是一張惡鬼一般扭曲的老人的臉,而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雙目含笑,豐神俊朗,似乎對方才吓走了兩個小孩子很滿意。
“若是那夏家小姐真變成了厲鬼,我倒是希望她來找我呢。”男子一笑,目光透着難以捉摸的深意。
少女瞟了他一眼,道:“變态比惡鬼更加可怕。”
王小六和靜閑顯然沒有料到如上的這一出,還驚魂未定。商量着明早就離開這郡南,跑去人多一點的地方,這般便不會遇見如此邪乎的事情了。
秋天的影子随處可見。有時候在落滿黃葉和回憶的池塘裏,有時在傍晚五光十色的彩雲上。有時候,正好落在年少人的心裏,有的會斷然生出哀愁的秋思,有的則想着過幾天怎麽讨女孩子歡心。前者以大理寺少卿李獨清為首,後者以潛心苦學策略的關大小姐為首。
李獨清最近其實挺不安寧的。
自家夫人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關宅回來以後,渾身透着古怪的氣氛。偶爾望着一池紅鯉,想作點風騷詞賦來,回首卻見夫人用一種極其深沉地眼神凝望着自己,見被發現,才躲躲閃閃地收回目光。
李獨清覺得很奇怪。終于找了個機會,将夫人喚了過來,詢問道:“懷兒,近來可是有什麽煩心事?怎麽見我總是躲躲閃閃地,好生奇怪。”
“沒有。”李夫人聽了,立馬矢口否認。随後見李獨清一臉莫名,才扭捏地道:“好吧,有事。前些日子我去關家找你說的那個女孩兒,結果她告訴了我一些很驚人的事情。”
“很驚人的事情?這和你躲我又有什麽關系?”李獨清回顧自己這麽多年的行徑,也沒有哪裏對不起自家夫人的,更加疑惑。
李夫人又躊躇許久,才繼續道:“那丫頭說,很久之前看見你在城東說書,說得還非常專業,一看就是在這一行混了許久。”李夫人的聲音說着說着,漸漸小了下去。突然抓住李獨清的手,認真道:“流思,你老實跟我說,皇上是不是克扣你的俸祿了?已經要到當街賣藝的地步了嗎?若是實在過不下去了,我可以和父親去說……”
李獨清靜靜看着自家夫人情緒豐富的一席話,半晌笑出了聲:“你理解錯了。我那時候去街上說書,只是因為案件所需,和窮不窮又沒什麽關系。就算我們固然窮了些,日子不照樣過來了嗎?”說完輕笑一聲,摟住李夫人的肩,“別胡思亂想了。”
“原來是這樣,還是我多慮了。”李夫人愣愣聽完,低下了頭。半晌突然想起什麽,擡頭道:“話說流思,你什麽時候學會了說書這門技藝的?”
李獨清沉吟道:“也算是無師自通吧。從一鄉間老者處得到了這個故事的原本,添油加醋一番,倒也并不困難。”
“這麽厲害?”李夫人驚奇,感嘆完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要這麽說的話,我倒也不用再跑南跑北地去聽別人家說書了。家中不就有個現成的嘛。”
李獨清也沒聽清夫人在說些什麽,就自顧自點頭,一會才意識到話裏的意思,瞪大了眼睛。
只見李夫人巧笑嫣然,溫柔道:“李先生,今天講什麽故事?”
關鸠最近倒安寧得很。只是想邀請鐘寧去什麽小吃品鑒會,又怕她拒絕,畢竟上次出來的下場可不太好看。終于在愁眉苦臉地糾結了老半天後,關鸠決定還是得去試一試。
不料鐘寧對上次的事情毫無芥蒂,還是關鸠多慮了。
鐘寧輕蹙着眉,邊想邊說:“說起來這個活動我也知道。只是不能同你一起去了,我們飯館也要參展,我得幫着打下手。”
“你們飯館?”關鸠仔細想了想,當時還是自己給鐘寧找了個路邊安全又衛生的小飯館來掩人耳目,如今卻成了計劃的絆腳石。于是悠悠道:“你們飯館還要參展?參展什麽?”
“我們店的白斬雞很好吃啊,還挺有名的。”鐘寧緩緩道,“所以店主臨時決定,也要參加這次活動。你不知道嗎?那下次來店裏,我請你吃啊。”
關鸠這才接受了事實。正欲失魂落魄地離開,突然靈光一現,頓時活了過來:“阿寧,你說,我可不可以一起幫忙?”
鐘寧也沒料到她會提這樣的請求,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你會做飯嗎?”
“不會也沒關系,我可以學嘛。”關鸠厚着臉皮嘿嘿道。
鐘寧只得道:“那好吧我和店主說說,她應該會同意。”
關鸠心滿意足道:“好。”
說完欲正式走人,卻被鐘寧攔住:“不是說要學習嗎?今天正好沒什麽人,我得了空閑,不如現在就教教你吧。”說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關鸠見她這樣的笑容,雖然不知道到底意味着什麽,但依舊清秀可人,更加春心蕩漾。立刻連聲應着,屁颠屁颠跟了過去。
“那麽,讓我們來學習如何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白斬雞好了。”鐘寧将關鸠引進了飯館裏,将教導後代這個光榮而偉大的使命,交給了一位看上去很有經驗的後廚師父。
關鸠沉默着,過了一會道:“我覺得這道菜可能沒有顏色。”
“……也是。”鐘寧嘆息了聲,“那就做一道味香俱全的白斬雞也好。加油。”說完,就施施然離開了,空留關鸠一個人和後廚師父大眼瞪小眼。
後廚師父一句話打破尴尬:“其實,這道菜也沒什麽香味。”
半天,鐘寧坐在椅子上十分舒服地看着志怪小說,聽見廚房門開的聲音,以為是關鸠出來了,連忙起身,定睛一看,卻是滿臉炭黑的後廚師父。
鐘寧連忙上前道:“劉師傅,你這是怎麽了?”
劉師傅欲哭無淚狀:“你從哪裏帶來的幫手?生個火差點把咱們廚房給炸了!快去把那位祖宗請出來,哪怕去做端菜的也好,千萬不能再讓她進廚房了。”
“原來她不會做飯啊。”鐘寧好不容易聽完劉師傅一席訴苦,道。
劉師傅邊說,邊向門外走着:“太危險了!我去洗把臉,你加油。”
鐘寧望着劉師傅踉跄離去的背影,又回頭望了望顯然有點焦黑的廚房,長籲一聲,還是放下書,去廚房裏幫忙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