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嚴立德世家
“哈哈哈哈……”嚴立德哈哈大笑,在這如水月光下忍不住仰天長嘯,嘯聲遠達數裏之外。
原來,他已經站在山巅!
先前的忐忑何其無用,嚴立德忍不住自嘲。為什麽如此不自信,是前世仰望江湖武林太久,以至于打着朝廷至高至上的名頭,依舊沒敢真正看輕江湖。少年時的夢想,青年時的向往,江湖,江湖……那是成人的童話,夢中的追求。而今終于站在江湖之巅,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他真的要重整江湖了。
宮九循着長嘯聲而來,站在珠光寶氣閣的圍牆上,示警聲驚醒了嚴立德。嚴立德揮退手持弓弩的護衛,落落大方接待了宮九。
“九公子別來無恙。”
“甚好,甚好,不過少閣主看起來更好。”宮九拿扇子遮臉做鬼臉,笑道:“現在還用我幫忙嗎?”
嚴立德突然想起當初求助時宮九奇怪的表情,看來他早就知道吳明的武功不至于高到自己不能對付的地步。嚴立德總以玉羅剎為标杆,此時,他與玉羅剎也有一戰之力。
“讓九公子看笑話了。先前有人告訴我,吳明乃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比名揚武林的西門吹雪葉孤城更高,比鮮為人知的玉羅剎和九公子更高。那人是我最信任的人,從未懷疑過,才鬧了笑話。”嚴立德毫不諱言自己錯估了吳明的功夫。
“的确是笑話,未曾親眼所見妄下定論,這可不是嚴少閣主該有的水準。”宮九笑道,一個英明神武的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傻,有這麽個笑話,足夠宮九嘲笑他一輩子了。宮九點了點地上吳明的屍身,道:“你可知他剛剛叫停想說什麽?”
“九公子想必願意為我解惑。”
“我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宮九俯身從吳明懷中取出一襲薄絹遞給嚴立德,道:“這是他和我練的功法,世上人皆知你善于改良功法,他異想天開想找你幫忙。”宮九也有這個想法,當然個更想借嚴立德的手除去吳明。
嚴立德愣愣接過,江湖上為武功秘籍打破頭的不在少數,就這麽毫無防備的給了自己,合适嗎?嚴立德實在驚訝,不僅詫異于吳明和宮九的不設防,更不解,“我善于改良功法?誰說的,我怎麽不知?”
“你現在練的是嚴家祖傳武功吧?”
“嗯……是。”嚴立德遲疑,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剛開始練的自然是家傳武功,後來及根據自己的理解加以改良……嚴立德笑了,難道這就是自己傳出善于改良功法的原因?
宮九察言觀色是何等好手,解釋道:“當今武林明面上有六大高手,金鵬舊臣占了兩席。說來,你們金鵬舊臣倒是個個善于改良。霍休練的是童子功,性情又孤僻古怪,有武功也不會流出;獨孤一鶴已經開山立派,刀劍雙殺四十九式對天資要求極高,峨眉派也不是人人都能學會的。你就不同了,剛剛圍堵我的護衛,是你屬下吧,那些屬下難道人人天資卓越嗎?你改良後的功法最妙的不是威力提升,而是門檻降低,人人都能練。他們學的就是你改良過的功法,你對屬下如此熱心,連你岳家都受益了,看着就是好說話的模樣,不來找你,找誰?”
嚴立德哭笑不得,這就賴上自己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這麽有盛名了。“我降低了武學功法的門檻,難道是件好事嗎?本該是自家獨門秘籍人,讓我弄成了大路貨色。”
“武功一樣,人不一樣,九公子何懼?”宮九傲然,西門吹雪難道學過什麽高深劍法嗎?還不是初學者都會了刺、劈、撩、挂,在他手裏卻是最高明的劍法。
“主要是你蠢啊!好說話啊,江湖上能與葉孤城一戰突破、能與西門吹雪坐而論道的可只有你。”宮九搖着扇子,驕傲道:“雖然其他人只是不願意做罷了。”神色無一不在表明,自己就是那個“其他人”。宮九的身份需要保密,性情也與一般人不同,他對葉孤城、西門吹雪那樣的高冷範兒并不感冒。
“承蒙九公子看得起,我對武道是有自己理解,你若不嫌棄,我就說說拙見吧。”嚴立德抖開絹布開始細看。宮九誤導嚴立德,又讓吳明打頭陣,不也是想讓他幫忙改良功法嗎?自己對武功的見解也托了三輩子見識廣博的福氣,嚴立德沒有敝帚自珍的想法,對于大多數方法都習慣百度谷歌的人來說,看看無妨。
宮九撇嘴,哼,終于有點兒高手氣概了,前幾次見嚴立德,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束手束腳,無形的絲線強制規範他的行為,絲毫沒有江湖人士的豪邁大氣。如今嚴立德能爽快應下,也算是打破了一直套在自己身上的厚殼子,顯出溫潤光芒來了。當然,與英明神武的九公子相比還差點兒,九公子挺着胸膛自豪想道。
嚴立德細細讀了一遍,記下功法內容,把絹布還給宮九。改良功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武功的運行方式與嚴立德的功夫迥異,他也要多加研究。嚴立德武道已經定型,就是觊觎宮九武功快速凝血、恢複傷痛的功效,也不會改弦易張,改練他的武功,這也是宮九放心的原因之一。
“九公子也太大方了,就不怕我把這功夫傳出去嗎?”
“你會嗎?”宮九好整以暇的問道。
嚴立德當然不會,他早就表白過自己的信仰:人的一生中只有兩樣東西值得敬畏,一是頭頂的星空,二是內心的道德。不經主人同意,擅自傳授功法,相當于偷盜,嚴立德的價值觀不允許他做這樣的事情。
宮九一看嚴立德的表情就知道答案,君子這種東西有時候和“蠢貨”一個意思。當然,宮九把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放下去,這嫌棄就更有說服力了。有的人信誓旦旦卻只是放屁,有的人看似平淡,卻能用性命踐諾。
宮九接過絹布,內力一震,絹布就變成細小的碎片顆粒了,夜風一吹,更是了無蹤跡。
送走宮九,嚴立德轉回後院的時候,一家人正開開心心的吃點心呢。閻鐵珊抱着嚴暄逗他吃米糕,錢則羽則在一旁指揮下人擺放碗筷。不用多說,只聽嚴立德的長嘯聲就知道他肯定勝了。之前一家人忙着應對強敵,晚飯都沒用,錢則羽指揮下人臨時準備的飯菜已經端上桌了。
見嚴立德進來,錢則羽上下打量幾遍,發現真的沒有受傷才笑着招呼道:“快來用飯,有剛烙的春餅。”
嚴立德微微一笑,颔首道:“知道了,爹,我來抱暄哥兒吧,你去吃飯。”
“去,去,去,用得着你,我抱得好好的。”閻鐵珊嫌棄揮手,他早沒有了當初做金鵬王朝大總管的戾氣和做珠光寶氣閣閣主的刻意粗魯,猶如最平常的鄰家老爺爺,最是寵溺孫兒。
嚴立德和錢則羽相視一笑,對這一幕已經習慣了,兀自用飯不提。
嚴立德自與吳明一戰之後,胸襟更加開闊,猶如登上頂峰,遍覽風光。怪不得西門吹雪總是殺人磨練劍道,與人對決的确大有裨益。
嚴立德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才有心思分一分給陸小鳳,接過最近的情報來看,陸小鳳已經成功進入幽靈山莊,老刀把子的陰謀不會得逞,而嚴立德想要的,卻是藏匿于石雁頭頂紫金冠裏的一本記錄江湖人士隐秘的帳簿。
東廠和錦衣衛的觸角伸到大明任何一寸土地上,很快,武當掌門石雁、少林掌門大悲禪師、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劍神西門吹雪、劍仙葉孤城、浪子陸小鳳、花家七童花滿樓和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鷹眼老七都接到了嚴立德的私人請柬,請他們四月一日,于武當山一聚。
武當原本定在四月十三日舉行新任掌門繼任儀式,衆人都有往武當觀禮的打算,嚴立德把時間提前一點,這些人也趕得來。
如今嚴立德的請帖也有了一呼百應的效果,這些人單獨上門一個個請還不一定能來,嚴立德一封請帖卻足以讓他們欣然赴會。就連陷入幽靈山莊的陸小鳳都來了,老刀把子明面上的身份是木道人,作為武當長老,嚴立德就在武當山上,他卻無法探知其中,只好放陸小鳳出來,讓他一探究竟。
武當本是道家聖地,被歷代皇帝尊封敕造不計其數,武當不僅僅是武當派的一家之地,更是集合道教、皇家光環在內的名勝。成祖年間,曾歷時十二年敕建大岳太和山大小宮觀三十三處。嚴立德此次借武當的地盤宴請賓客,用的就是其中的玉虛宮主殿龍虎殿。玉虛宮是武當最大的建築群之一,又在南山腳下,十分方便衆人與會。嚴立德可沒忘了,山頂上還有個木道人在虎視眈眈。
嚴立德身為閣老之一,頗有特權,直接派人占了玉虛宮,并未讓武當中人參與,連原本在這裏供奉香火的小道童都遣走了,一時之間,這裏全然成了嚴立德的私人地盤,如此高調張揚,又嚴防死守,怪不得木道人要放陸小鳳出來呢。
來得最早的是武當掌門石雁、少林掌門大悲禪師、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和鷹眼老七,這四人年齡相近、武功相當,又都是一派掌門,頗能聊得來。陸小鳳與花滿樓結伴而來之時,看到的就是四人其樂融融的景象。
“嚴兄恕罪,陸小鳳來遲了!”“花滿樓見過四位掌門,嚴兄安好。”
“不遲,不遲,正好。”嚴立德起身請這兩人入座,還未重新打開話題,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聯袂而來。兩人均是一襲白衣、玉冠束發,手持烏鞘長劍,緩步入殿,猶如飛仙下凡,寒梅初綻,風采卓然,這兩人不愧劍神、劍仙之名。
陸小鳳還記得此時的處境,見西門吹雪進來,一份閃身跳到嚴立德背後,苦笑道:“嚴兄怎麽沒說西門吹雪也要來啊。”
嚴立德懶洋洋道:“西門今日看我薄面,不與陸小鳳計較可好。”語氣之敷衍溢于言表,然後給陸小鳳一個眼神示意他坐下,“該配合你的我盡力在表演”。
陸小鳳不好意思摸摸他的寶貝小胡子,讪笑道:“嚴兄知道了啊。”
嚴立德不置可否,武當掌門石雁卻向陸小鳳、西門吹雪拱手道:“本是武當家門不幸,讓兩位高賢費心了。”
西門吹雪冷冷坐在當場,輕輕點頭以示無礙。陸小鳳卻驚叫起來:“石掌門的身體大好了?不過您說這話什麽意思,難道幽靈山莊和武當……”
“是武當長老我那師兄木道人所為,他就是老刀把子。”石雁頗覺無臉見人,聲名赫赫的武當居然出了這樣的惡人,藏得這麽深,這麽久,他這個掌門卻一無所知,實在失職。“我這一身傷病也拜他所賜。十五年前,我與木師兄同為掌門候選人,原本木師兄更有勝算,現在他也是江湖頂尖高手之一,武功尤在我之上。奈何出了一件醜死,讓他與掌門之位失之交臂。”
“什麽醜事?”陸小鳳問道。
“武當乃是道家門派,我們這一支修的是重陽子全真一派,是出家道士,不可成婚,若有犯女色之戒,便是大大的醜聞。十五年前木師兄對武當掌門之位志在必得,奈何他凡心不死已秘密成親生女,為顧及江湖臉面,更為争奪掌門之位,木師兄将妻子沈三娘和女兒托付給弟子葉淩風照顧。誰曾想葉淩風和沈三娘日久生情又生下一女,并共同創辦了幽靈山莊。”
“葉雪和葉靈?”陸小鳳驚訝問道,在幽靈山莊中,老刀把子曾将葉雪許配給自己,陸小鳳還以為這是普通的拉龍之策,現在看來,老刀把子是站在父親的立場上,為女兒找夫婿吧。那葉雪和葉靈豈不是同母異父的姐妹,想起葉靈曾經氣惱萬分低葉雪一頭,又想起在幽靈山莊後山泥潭中發現的葉淩風,陸小鳳忍不住心中好奇,問道:“那葉淩風呢?”
“陸小鳳你已經發現葉淩風了嗎?也是,世間哪兒有不透風的牆,木師兄雖久不回家一次,可沈三娘與葉淩風之間的來往不可能長久的瞞住他,還有葉靈呢!木師兄發現之後,将葉淩風打下懸崖以瀉私憤,誰知他卻沒死,活到今日,讓陸小鳳你發現了。我舔居掌門數十年,也未曾發現這等辛密,卻讓木師兄接管幽靈山莊,做出包庇武林敗類的禍事。”
“石掌門過謙了,也是您發現了武當弟子顧雲飛之死通知我,我才能從中找出蛛絲馬跡,促成這‘鷹巢’計劃以破老刀把子的‘天雷行動’,只是如今真相大白倦鷹歸巢,也用不着剩下的計劃了。枉我陸小鳳自認聰明,還請了西門吹雪做幫手,依舊沒能在石掌門之前查清真相,愧煞人也~”陸小鳳無奈道,嘲諷的卻不是自己或石雁。
石雁老臉一紅,連連拱手,是他請人出手,卻又中途攔下,怎麽說都是他理虧。陸小鳳當真是一派俠肝義膽,只是當初他中毒了,環顧四望,只有陸小鳳能擔此重任。“是老夫的錯,給陸大俠賠罪,請你……”
武當掌門是何等輩分,陸小鳳雖自信,卻并非狂傲之輩,趕緊攔住道:“石掌門,陸小鳳就是個個嘴皮子不饒人的大混蛋,您可別往心裏去,我不是那意思。”
“石掌門寬心,我信陸小鳳絕無責怪之意,他這是不信咱們興師動衆,只為揭露老刀把子呢。”嚴立德調笑道,仿佛沒聽出陸小鳳的意有所指。
“嚴兄貴人事忙,難道會為了區區一個幽靈山莊出面,還請了這麽多人。”陸小鳳環視一周,坐在這主殿中的人呢,幾乎可以代表整個武林。
嚴立德微微一笑,并不反駁,只繼續說幽靈山莊的事情,道:“老刀把子的事情還是請陸小鳳你繼續查下去吧,別忘了,現在沒有何證據證明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他也是武林威望甚重的英雄前輩,成名已久,若無證據,可不好拿下啊。”
陸小鳳看石雁掌門、大悲禪師兩位武林泰鬥都贊成嚴立德的話,也抱拳應下。
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的鷹眼老七反而問道:“他奶奶的,知道誰幹的不就行了,直接上去抓他丫的,抓過來對質就是,難道他還敢反抗。就是你們查的準不準,別冤枉了好人,木道人看上去仙風道骨的,可不像觊觎掌門之位的人。”
“若是壞人都把字刻在臉上倒簡單了。江湖一向以武為尊,他至今名列江湖六大高手之中,武當派卻不是他做掌門,如何甘心。準掌門顧雲飛為何會死?他可是木道人的師侄,若他當上掌門,木道人這輩子都只能是長老了。”嚴立德笑道。
“木道人的問題反而簡單,今日嚴施主請我等來,是有一件關乎武林生死存亡的大事要與我等商議。”石雁打圓場把話題轉回來,微笑看着嚴立德。
嚴立德會意,開始講解。“年前,朝廷成立演武司,專職管理江湖事宜。司內有無數高手供奉,可切磋交流,相互進益……”
嚴立德話還沒說完,鷹眼老七就跳了起來,道:“江湖事江湖了,官府可管不着。”這也是傳承千年的規矩,便是江湖式微,也沒有讓朝廷插手的道理。
嚴立德臉色微沉,皮笑肉不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土之濱莫非王臣,在我眼裏,只有奉公守法的良民和為非作歹的罪犯兩種人,沒有江湖人、非江湖人之分。”
鷹眼老七登時怒了,他只知嚴立德是珠光寶氣閣少閣主,不知他在朝廷中還有官職,嚴立德的威名也只有五六年前破過西門吹雪一劍的光輝。嚴立德名聲不顯,但看這麽多江湖前輩、高手尊重他,鷹眼老七也下意識認為這是個人物。可再是英雄了得的人物,也不能破壞江湖規矩。鷹眼老七自以為真相了,嚴立德定是投靠朝廷,做了朝廷鷹犬反過來制約江湖人。
在座還有衆多前輩高手,鷹眼老七不好大動幹戈,轉眼看到桌上的茶杯,眼珠一轉想出個小懲大誡的主意。鷹眼老七一掌拍在桌上,茶杯應聲跳起,直撲嚴立德面門。鷹眼老七想的好,嚴立德的武功就算和沒突破前的西門吹雪有的一拼,也接不住自己這茶杯。就算接住了茶杯,裏面的茶水也要潑他滿頭滿臉,讓他知道江湖中人不都是脾氣好的。
嚴立德毫不在意,手掌微動,掌風就推着來勢洶洶的茶杯原路返回。裏面八分滿的茶水一滴都未灑出,仿若不曾動過。只露這一首,鷹眼老七就服了,江湖功夫大多剛猛,能這樣舉重若輕、以柔克剛的非高手、高深武學不能為,在座恐怕只有武當太極能有這份圓融。
鷹眼老七老實接過杯子,不打算再發表意見。沒想到杯子到手,輕輕一碰卻碎成齑粉,茶水灑在鷹眼老七身上,好不狼狽。鷹眼老七再看嚴立德,嚴立德依舊是那份含笑的淡然模樣。
說時遲那時快,鷹眼老七不滿、試探、反被打臉都在呼吸間,等陸小鳳反應過來,只趕上了圓場。陸小鳳哈哈大笑道:“演武司是什麽章程,嚴兄說來聽聽。”
武力震懾過後,嚴立德才從容說起朝廷的布置。“演武司設在兵部之下,因情況特殊,相交其他司拔高配制,設司長一名,正三品。副司長五人,從三品,之下還有郎中、主事、員外郎等,皆參照其他部門設置,只外設一特別行動隊,專職外勤。司長由朝廷認命,負責總攬所有事宜。副司長由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前輩占三個名額,朝廷委派兩個。演武司中的人手也由各副司長自行委派,演武司的目的在于推廣武學,宗旨便是江湖人治江湖。自此,江湖中所有殺人罪行必須遵照律法量刑。若有武功高強又拒捕之輩,則由演武司特別行動隊出面捉拿歸案。若江湖人想要比武,也要在演武司報備,演武司可提供場地、評判、賽後總結等服務。江湖中人做生意也要一發納稅,再不能仗勢欺人,逃稅漏稅。總之一句話,從此江湖人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都要遵照朝廷法律辦事。唯一的優待是江湖人武力出衆,若有從軍做官的,都有優待。”
“這是往江湖人頭上戴籠頭啊!”陸小鳳嘆息一聲,像他這樣的浪子,最不愛的就是規矩束縛。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難道混江湖不用遵守規矩嗎?沒有明文張榜,也沒有對應懲罰,可大規矩總是有的,江湖人松散的太久了。”嚴立德從桌上取出一疊文書,分發給與會諸人,“江湖人肆意妄為,以武犯禁,危害多少人。不僅是江湖人,平民百姓受害的也不計其數,仗着武功高,闖禍又跑,普通捕快無法追捕,六扇門更是無力多管。是時候有人出面,管一管這些無法無天之徒。”
諸人拿到的冊子上記載着近十年來江湖人做下的滅門大案、慘案,還有采花大盜連環作案,江湖勢力拐賣偷盜兒童從小訓練做殺手,而這些只是江湖人劣跡斑斑中的冰山一角,如此已是振聾發聩,與會諸人都是當世人傑,如何不明白真的到了不得不整頓的地步。
“西門,你生性高潔,殺人磨練劍道,可你一年只出四次門,就是你每日在外查訪,又能殺盡天下惡人嗎?陸小鳳,你破獲多起大案,揭發無數陰謀,拯救過無數人,可你終究只有一個人啊。你之後又怎麽辦?又讓江湖自相殘殺,放任自流嗎?”
西門吹雪和陸小鳳沉默,鷹眼老七忙問道,“之前的案底怎麽辦?”鷹眼老七的冊子與其他人都不同,上面記載着十二連環塢的種種劣跡。十二連環塢是江湖黑道,做事更加肆無忌憚,可偏偏已經成了氣候,商議江湖人治理江湖的時候,黑道必須有代表。
這些人中,陸小鳳、西門吹雪、葉孤城等人是獨行俠,本就潔身自好。花滿樓自己不僅人品過硬,花家也是有名的積善之家。少林武當峨眉都是傳承悠久的門派,少林有戒律院,武當有三省堂,峨眉有思過峰,這些門派有保持自身純潔性的辦法。只有十二連環塢黑料太多,嚴立德看的時候都不想把他們納進這次洗白上岸的範圍。可有什麽辦法,制度在實行之初總有一批受益人,就當千金買骨吧,違法犯罪嚴重的直接入演武司做供奉教習,再不放出去害人就是,相當于變相監禁。
“視情況而定,情有可原,殺人在十人以下,可洗白上岸……鷹眼老七,這是我能給的最優惠條件。”嚴立德看他還想讨價還價,趕緊補充了一句。
鷹眼老七想了想,自覺在承受範圍之內。別以為黑道是好混的,年老力衰就會被人取代,很多時候甚至等不到年老,總有新人前仆後繼,希望坐上你的位置。金盆洗手,在黑道上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才那麽狠絕,因為知道自己沒有未來。
“西門,你若要磨練劍道,演武司可提供人員名單,是殺是抓,由你來定,不用牽扯你父親的精力,豈不方便。”嚴立德打蛇打七寸,玉羅剎這些日子正在游說西門吹雪回西域接掌西方魔教。西門吹雪一心追求劍道,萬梅山莊的事物都悉數托給管家,怎麽可能為西方魔教奔波。玉羅剎卻緊追不放,放狠話說若是西門吹雪不子承父業,他就不再給他提供消息,讓他想殺人都是找不到人選。
西門吹雪點頭,算是同意嚴立德的說法。
嚴立德把目光轉向葉孤城,葉孤城道:“我本海外之人,入中原自然遵守中原的規矩。”言下之意這些規矩卻是管不到飛仙島上的。
“這是自然。”嚴立德微笑,飛仙島全憑葉孤城威望支撐,等到這套制度實行成熟,葉孤城會看到制度優于人治的。
至于一落座就未曾說話的花滿樓,更是贊成。花滿樓是悲天憫人的君子,若能減少傷亡,他求之不得。
陸小鳳更不必說,他幾番出生入死,為亡者讨回公道,主持江湖正義,為的就是江湖安寧。
大悲禪師看了一眼與會諸人,大家都神色平淡,好似早就料到了,可大悲禪師清楚,諸人都是第一次聽嚴立德把話挑明。大悲禪師本以為嚴立德要把江湖并入兵部,沒想到是江湖人治江湖,這與武林盟主之類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管的更嚴些,并不是不能接受。少林,一直是武林泰山北鬥,有些話還是要他來說。
“阿彌陀佛,嚴施主巧思,我等均無異議。”
“那好,那咱們就簽一份協議吧,各大門派同意之後,我将盡快啓動流程,将整個江湖納入。”嚴立德從桌上文件中又扒拉出幾份協議,分給諸人。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誰入演武司做副司長?”嚴立德抛出今日最後一個話題。
“別,別,別,這就別看我了,前輩這麽多,我絕不入套子的。”話音剛落陸小鳳就連連擺手,自由自在的小鳳凰,不能做了籠中金絲雀不管籠子再精美。
“與我無關。”西門吹雪也冷冷道,親爹的産業他都不想接手,更何況這吃力不讨好的朝廷官職。
花滿樓和葉孤城就更不會摻和了,最後事情還是落到了幾位掌門頭上。鷹眼老七有自知自明,他是黑道出身,朝廷就是再想拉他們上岸,也絕不會把他擺在明面上,只能是少林、武當、峨眉三派掌門。
副司長的事定了,嚴立德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陸小鳳拉着他道,“副司長定了,那司長是誰啊?”
嚴立德笑道:“陸小鳳你不是最聰明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是嚴兄你!”陸小鳳驚喜道,他就說一般朝廷官員是沒能力管好江湖人的。
嚴立德聳肩,不說話,他可沒承認。他不過是個名譽司長,真正的管理者另有其人。
“今日多有唐突得罪之處,嚴立德萬分抱歉,在此以茶代酒,給諸位賠罪了。”嚴立德端起茶盞,為今日的會晤做總結。
諸人舉杯,鷹眼老七那裏早有下人送上新茶,西門吹雪不入口就知道自己杯中乃是白水,大悲禪師杯中是蓮心茶,獨孤一鶴是峨眉山茶……如此種種,都按照諸人口味準備的,衆人心中芥蒂也消失了一大半。
陸小鳳揭開杯蓋,一股濃郁酒香就冒出來了,陸小鳳迫不及待的幹了酒水,嘆道:“早說有如此美酒,我早就答應了。”
“答應之後,美酒應有盡有。”嚴立德笑了,示意随從給他一面令牌,“這是珠光寶氣閣名下酒坊新出的烈酒,持此牌可無限暢飲,且不收銀子~”嚴立德眨眼,仿佛在說,夠照顧你這個窮光蛋了吧?
送走諸人,石雁作為東道主留到最後,抱拳作揖:“多謝嚴少閣主大義,救命之恩,無以言表,日後若有差遣,石雁絕不推辭,粉身碎骨難報萬一。”
嚴立德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石司長客氣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嚴立德本職所在,理所當然。再者,你我同殿為臣,自有同僚情義,說這些豈不見外。還有……我也是拿報酬的。”
石雁苦笑,抽出頭頂發簪,取下紫金冠,冠內中空,藏着一把小鑰匙,石雁把這鑰匙遞給嚴立德,道:“密室就在玉虛宮龍虎殿三清像下。”
嚴立德雙手接過,道:“多謝了。”
石雁苦笑,“不過是往日舊事,論消息靈通,朝廷有東廠錦衣衛,珠光寶氣閣也有路子,何必要這本賬簿。放任他自身自滅,再過二十年,當年人人趨之若鹜的賬簿不過是野史怪談,博人一笑罷了。”嚴立德有攪動風雲的本事,何必在意這小小記載武林往事陰私的秘密賬簿。
嚴立德微笑不語,他決不能放任任何細節破綻,二十年後,這一代江湖人正是中流砥柱,決不能讓陰私損傷根基。
“老道也沒瞧過這本賬簿,就拜托給嚴大人了。”石雁稽首為禮,緩步而出,寬大道袍被吹得獵獵作響,石雁不知今日決定,于江湖武林而言是福是禍,只是他所做的一切皆從本心……若是錯了,你就讓他到地下給道祖請罪吧。
所以說,石雁為什麽又借地方,又處處幫嚴立德圓場說話好,不過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被嚴立德解毒救命揪出木道人這潛伏已久的叛徒。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保住了武當傳承,石雁俯首臣服,為嚴立德馬首是瞻。
處理完江湖事宜,嚴立德從湖北轉回太原,接上妻兒老父,去京城過年。孩子的變化太大,一歲還只是吃吃睡睡的無齒嬰兒,兩歲已經能跑能跳,說上幾句童言童語,控訴嚴立德“爹爹壞,爹爹忙”之類的了。
嚴立德有心多陪孩子,可也要完成了手中事務才行。從書房中翻出自己當年殿試時的策論,十六年過去了,當年字字珠玑,龍蛇走筆的策論,此時紙都已經泛黃。
“北有瓦剌虎視眈眈,東有倭寇群狼環伺,內有武林桀骜不遜,俠以武犯禁。如要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此三者不除,何以得治!”先帝人到中年,卻未曾失去銳意進取之心,當年他的策論中還有許多桀骜不馴的的犯禁之詞,主考官都不敢呈上,想要黜落,先帝卻執意點他做了進士。
如今,十六年眨眼而過,瓦剌被他打退了,這些年小打小鬧,不敢大肆犯邊。武林認識也被他歸入演武司,從此不會再有江湖人倚仗武力踐踏國家法律的行為。現在,只剩下倭寇了。
寶船的圖紙有了,工匠已經到位,他在兵部的同僚、工部的同僚已經準備好了,飛仙島葉孤城的支持他也得到了,現在就只等着時間發揮作用了。
可嚴立德沒想,這一等就是三年,正德九年,嚴立德終于等來了這場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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