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人再無聲響。
段槿煊依舊保持着蹲身的動作,像是一尊石雕,巋然不動。
只是那握着孟靖真的指尖,卻是止不住的顫抖。
她的手上不是沒有沾過血,唯有這一次痛心而已。
不經意的淚滴墜下,唇翕動幾次,出聲已是啞然。
“……帶下去。”
宇謙默默進門,躬身示意,一掃拂塵後,兩名侍衛将地上那尚有餘溫的人拖了出去。
他嘴角的血在冰冷的地磚上劃下一道不可磨滅的痕,像一條浴血的鞭子,狠狠抽在了段槿煊的心頭。
還是疼的。
眼前不知何故猛然一黑,段槿煊一頭栽在了那裏。
“陛下!”宇謙慌忙去扶,這才發現那人的手,竟是刺骨之寒。
她擺擺手,“……無妨。”靠着宇謙的力量勉強起身,仿佛剛才之事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回去吧……”
宇謙無言,靜靜地攙扶着她出了昭平宮。
行至含章殿前,段槿煊莫名停了步伐,遙望一眼角脊上的嫔伽,突地笑了,喃喃自語。
“站在最高處的,一定是他……只能是他。”
睫羽交織,再次綻開之時,那雙鳳眸恢複了往日的冷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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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一隊禁軍把孟靖真的屍首送去西南孟紹青那裏,朕要逼他造反。”
再提及孟靖真之時,那語調沒有一絲溫度,冷得像是一柄寒刃,殺人于無形。
但宇謙明白,那蕭肅冬風中背影堅定而前的人,腳下踩的,也是刀子。
侍衛将含章殿圍了個水洩不通。
宇謙領着一撥人進殿的時候連君則正在看着連笙派眼線遞進來的字條,聽見聲響,他警覺地把字條往火盆裏一丢。
最後一絲灰燼落下,宇謙邁進了門。
他先是向連君則恭敬地行了個禮,“奴才參見皇後。”
連君則風姿翩然地坐在椅上,溫潤的微笑、從容的态度,一切都無懈可擊。
他颔首,“宇總管。”目光掃到宇謙的身後,略帶疑惑,“這是……要做什麽?”
“回皇後,奴才奉陛下旨意前來搜宮。”
“搜宮?”語調有了變化,連君則又問,“因何?”
宇謙不卑不亢答道,“皇後恕罪,奴才暫時還不能告訴您,但您放心,奴才們絕對不會破壞這含章殿的一磚一瓦。”擡手一揮,“搜!”
宦官們魚貫而入,謹慎小心又認真仔細地搜查起來。
連君則處變不驚,依舊是一副不問俗塵的樣子,只是那雙柔和的眸此時卻是清冷無比。
過了沒一會兒,突然聽到有人驚呼一聲,“找到了!”
連君則下意識眨了一下眼,探究着眯起,靜觀其變。
宇謙并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他接過宦官奉上的一個極為精巧的小瓷瓶,拿在手裏颠了颠,而後轉交給了身邊的張禦醫。
“張禦醫,您瞧瞧是不是這個?”
張禦醫打開瓶蓋嗅了嗅,又倒出一點在指頭上輕輕撚開,绛色的粉末霎時化成一道道極細的水線。
“沒錯,就是這個。”張禦醫點點頭,“這就是如絲。”
宇謙有意無意往連君則那瞟了一眼,佯裝驚訝狀,“果真嗎?您要不要再看看?這可是關乎皇後聲譽的大事啊,您可千萬不能馬虎!”
“錯不了錯不了,”張禦醫把瓷瓶塞回宇謙手裏,指着它信誓旦旦道,“我敢用性命擔保,這就是如絲無疑。”
“既然如此——”宇謙拖着尾音轉向連君則,恭謙一笑,躬身向前伸手,“皇後,請随奴才走一趟吧。”
“哦?”連君則眼尾一挑,無絲毫慌亂之色,“可否請總管告訴我,你手中的所謂‘如絲’,是何物?”
宇謙則反問道:“這是您的東西,您豈會不知?”
滴水不漏的說辭,胸有成竹的神态……
連君則腦中頓時雲開霧散。
這一切,不過是她設的局,為的就是請君入甕。
——關心則亂,他到底是栽在了這上面。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意味深長地笑笑,自如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袂,轉身出殿。
翊輝殿裏,段槿煊早已等候多時。
宇謙率先把瓷瓶交給她,“陛下,這是在含章殿搜出來的。”
段槿煊負手而立,“禦醫看過了?”
“是,張禦醫非常篤定,這便是如絲。”
拇指一彈,瓶蓋應聲而落,媚人的幽香絲絲纏繞在鼻尖。
“嗯,是這個味道。”段槿煊淡淡道,轉而看向連君則,臉色有些陰暗,“皇後,你膽子不小啊。”
連君則面不改色,微笑如昔,“臣不知陛下是何意。”
“不知?”尾音嘲諷着提高,段槿煊嗤聲一笑,“看來皇後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她霍地抓起桌上的一張紙往他身上甩去,字字淬着寒芒射向他,“這個你怎麽解釋?!”
連君則依舊沒有半分多餘的神色,他彎腰拾起地上的紙張,像是拈花般的風雅悠然,抖開掃了幾眼,鮮紅的字映在毫無波瀾的眼裏,轉瞬即消。
他笑笑,“血書?”
“沒錯,血書。”段槿煊一頓,音調低沉,“揭發皇後陷害之事的血書。”
“陷害?!”沒等連君則應聲,三九先喊了出來,他慌忙抓過那張血書,越看心跳的越快。
那是孟靖真的血書,上面寫了連君則收買昭平宮人在酒壺裏下媚-.藥嫁禍給他的事,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當然,這肯定是假的,是段槿煊派人模仿孟靖真的字跡僞造的。
“大膽!陛下面前竟敢放肆!還不快退下!”
三九并不理會宇謙的呵斥,猛就撲向段槿煊,厲聲道:“假的,這是假的!皇後絕沒做過這種事!陛下明察,陛下明察啊!”
宇謙立馬護到段槿煊身前,憤怒道:“你是想造反嗎?!”對着三九的胸口就是一腳。
三九被踹飛,顧不得胸口的悶痛又爬了回來,“陛下,皇後是冤枉的,他才是被陷害的那一個!”
“冤枉?”段槿煊譏诮勾唇,她又拿起一張紙,彎腰扣起他的下巴,把紙拍到他的臉上,“孟靖真貼身宦官的供詞,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三九急忙抓下來,紙張因着劇烈的顫抖而發出簌簌聲響。
段槿煊睨了他一眼,負手而立,“還冤枉嗎?要不要朕把人叫來跟皇後對質?”
“不勞陛下費心了。”
一直沉默的連君則終于開了口,早在來翊輝殿之前他就已經明了段槿煊想要做什麽了。
腰背依舊如山巅之竹,他向前一步看着地上的三九,淡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眸光一擡轉向段槿煊,“陛下大費周章安排的這出好戲,臣怎能白費了陛下的苦心?當然是欣然接受才對。”
對上他的目光,段槿煊一瞬恍惚。
那雙曾溫柔似水将她沉溺在其中的眼眸,此刻卻結滿了冰,刺骨的疏離和冷漠源源不斷地向她襲來,凝聚成一個巨大的冰籠把她囚禁,她明明還在他的眼裏,他卻已經看不到她了。
她看着腳下同他短短的幾步距離,陡然明白,所謂咫尺天涯,是一種怎樣的無奈。
所愛隔山海,山海……
不可平。
她保持沉默,壓着心底的酸澀用同樣的目光回視他。
——她一向善于僞裝。
三九更加焦急,一下子抱住連君則的腳腕,“不是這樣的,皇後您快跟陛下解釋啊,這根本就不是您做的!您說話啊皇後!”
“三九。”連君則輕聲道,“別忘了你的名字。”
名字?……
三九一僵。
數九寒天,冷在三九。
熬過三九,便是陽春。
這是他名字的意義。
他瞬間噤聲。
段槿煊譏諷地瞥了那主仆二人一眼,慢慢道:“皇後可還有話說?”
連君則沉默不語。
譏笑更濃,“皇後這是默認了?”
得體一笑,“臣說了,臣欣然接受。”他答非所問。
段槿煊也不計較,直接下了旨,“皇後連氏,心思歹毒、迫害六宮,此等險惡之徒,實難堪以皇後之重任,念其入宮侍奉日久,朕特念舊情,着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安置冷宮,非死,不得出。”
最後的五個字,耗盡了她這一生所有的力氣。
一朝廢後,她親手斬斷了她與他最後的一絲聯系。
自此之後,山高路遠,天高海闊,你我,殊途無歸。
願君鵬程萬裏,如願以償。
連君則并無半分意外,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如釋重負的感覺。
“襄國皇後”這個恥辱的枷鎖,他可算是拆下了。
面對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內心平靜的像是一汪死水,有關于她的任何事,都再也無法激起絲毫波瀾。
是的,他放下了。
他淡然行禮,那無比輕松的微笑灼燙了段槿煊的眼睛。
“庶人連氏,謝過陛下。”
袖子裏的手已經攥得麻木了,她動了動喉嚨,嗓音不知何時已變得沙啞無比,“來人,帶下去。”
連君則潇灑轉身,沒有任何留戀。
他知道,再見之時,便是殺戮。
她亦然。
在他即将邁出殿門的時候,聽見了身後不大但足夠清晰的聲音——
“傳朕旨意,立大司馬寒氏為後,三日後入宮。”
“我襄國,也是時候該有個儲君了。”
他也只是一笑,步伐依舊。
直到那一抹淡青隐于漫漫霜霧中,段槿煊才呼出了一直撐着的那口氣,猝然跌落下去。
“陛下!”宇謙驚呼一聲,忙上前扶住她。
“沒事……”段槿煊擺擺手,撐着桌子,把自己癱靠到椅背上。
如今便只是一根鴻毛,于她而言,業已是泰山壓頂的不堪。
閉上眼,腦海裏全是他那淡漠到駭人的眼神。
他們,真的結束了。
她頭向後仰着,喉間滑動,嘆出一口濁氣。
宇謙立在旁邊默默地凝望着她,窗外的霧不知何時散去,陽光帶着水汽晶瑩地灑在她的臉上,長睫像是承受不住這光芒的散落一般脆弱地顫抖着,越來越瘦的臉上即使化了再完美的妝容也難以抵擋那由內而外泛出的病态的蒼白,浴在輕薄的陽光裏,愈顯透明,仿佛随時都能化為虛無消失不見。
照顧了她十九年,宇謙無比了解他的小姐。
她的內心比誰都要強大,也比誰都要脆弱。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半月後,道承二年的初雪揚灑了整片天空。
皇宮裏放眼處全是純淨的白,哦對,還有耀眼的紅——
今日是女帝與第二任皇後大婚的日子。
女帝不顧百官反對,不顧天下人的眼光,執意迎大司馬寒漠入宮為後。
有人說女帝是逼良為娼,皆為大司馬扼腕惋惜,也有人說女帝同大司馬早已暗通款曲,女帝是為了他才廢掉皇後的……
而面對這些流言蜚語,女帝同大司馬皆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而過。
反正只是權宜之策,誰又會當真?
可那十一年相濡以沫的感情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含章殿裏燈火通明,映得夜空也染上了一層緋紅。
喜燭哔哔剝剝不知疲倦地燃着,寒漠一身大紅的喜服坐在床前。
他已經等了好幾個時辰了,但那另一個主角卻遲遲沒有現身。
冬夜漫漫,北風呼嘯,三更的鑼聲已響,他再難安心,喚來了下人。
“陛下去哪了?”
小宦官今日第一次上崗,緊張到結巴,“回,回皇,皇後,陛下她,她好像,好像是在禦,禦花園!”
零散的回答讓寒漠更加焦急,劍眉皺起,他抓過大氅就往禦花園去。
禦花園內白雪皚皚,千枝萬樹上閃爍着細微的寒光,每一條枝幹都落着一串銀河。
美不勝收。
但寒漠沒有那賞景的心思,眼神一直四處尋覓着。
自從那日跳湖後,她的身體急轉直下,而她更像是再無所戀般自我消耗着。眼下天這麽冷,又是大半夜,她竟又跑來禦花園瞎晃,寒漠真的是痛心疾首又無能為力,只能趕快找到她把她帶回去。
拐過一道拱門,梅香撲面而來。
等等,好像還有……
酒的氣味!
她輕易不喝酒的,酒醉誤事,觥籌交錯間都是鴛鴦壺裏的清水。
怎麽此刻卻……?!
寒漠瞳孔一縮,臉色更加沉重,他急忙往前走去。
借着遠處的星點燈火,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漫天白雪簌簌而落,紅梅含苞,欲語還休。
梅林深處,是一個瘦削的身影,她站在一棵梅樹下,手舉着酒壺昂首而飲,酒漿從唇角淌出流落到下巴上,再一順而下隐沒于頸間。
風卷起她如瀑的長發,裙袂翻飛,劃出一片鮮紅的虛影,恍惚間,似烈火煉心,如殘陽泣血。
她在笑,是寒漠從未見過的笑。
笑得如此放肆,笑得如此悲涼。
那一雙被風霜雨雪刻滿了創痕的眼眸裏,此時此刻,除了哀,再無他物。
寒漠再難向前半分。
她似是醉了,腳步虛浮紊亂,她漫無目的地繞着梅樹,一片梅不經意間落在她毫無裝飾的發上,是凜冬寒夜中唯一的暖亮。
壺中酒似刀過喉,天上雪如錐切膚。
紅梅太冷,暖不透。
她紅衣豔烈,她眉目如畫,她笑容凄絕。
這一幕,是寒漠此生最難以忘懷的痛。
他不忍再看。
如鲠在喉,他艱難開口。
“……槿煊。”
淺到嘆息的輕喚,梅間人一瞬回首。
雪越下越大,綿密的白擋住了寒漠的視線,朦胧間他看到一襲如血的身影踉跄着向他而來,如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她滿目欣喜,她兩靥璀璨。
“君則?!”她驚呼,“真的是你嗎?”
也是在這下的飛揚跋扈的大雪中,段槿煊看到了那個不遠處遺世獨立的清絕玉公子。
烈酒上頭,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心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那是他,是君則,她的君則……
她滿心歡喜地跑過去,她看到他身上穿着的喜袍,那麽紅,那麽紅……
紅得她心都要化了……
她緊緊抓着他,他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覺得他在笑,風一般的柔,水一般的潤,月一般的清,岚一般的渺。
清隽翩然,不落紅塵。
但他的眼裏卻滿含紅塵。
——她在他的眼裏。
那樣的不真實。
她難以置信地望着他,她的手撫上他的臉,呢喃輕語。
“你怎麽在這?……你不是走了麽……”
“我怕是醉了吧……”
“不過醉了真好,醉了真好啊君則……早知這樣就能見到你,我寧願一醉不醒……”
寒漠看着咫尺相隔的她,這個緊緊抱住自己的她,這個欣喜若狂的她,這個脆弱不堪的她……
她認錯了人。
可他不忍說破。
今日的大婚她撤走了宮中的大半守衛,為的就是讓連笙趁機将連君則從冷宮裏接出去。
連君則走了,他還會回來,但到那時,她與他,只一人能活——
不是她。
這一點,寒漠很清楚。
且再讓她做一個夢吧。
一個美夢。
她從他懷裏仰起臉來,寒漠驚覺她已是滿面淚痕。
她竟……哭了嗎?
十一年來不管遇到什麽事,不管再苦再難,他從未見過她的一滴眼淚。
而如今,藏在心底的那些壓得她夜不能寐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全部湧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她的聲音像是被淚給泡啞了,透着發皺的凄惘和哀求。
“君則,別走……別走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君則,君則,別走,別離開我……求你,別走……求你了……”
寒漠喉中鈍痛,心裏也痛,他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臉,那麽輕,那麽柔,仿若一用力,她就碎了……
“……好。”
這場夢裏的“連君則”,永遠都不會推開她。
這個輕淺如雪落梅瓣的音節敲在她的心裏,便是振聾發聩的驚雷。
淚水,決堤了。
嗚咽變成了痛哭,再到最後的泣不成聲。
她流盡了一生的眼淚。
淚眼婆娑,她凝着他。
“……君則,你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好冷,真的好冷……我受不了了……”
好冷。
身冷,心更冷。
一聲疼惜的輕嘆落地,她也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腰間的手臂死死收緊,就算經過沙場歷練的寒漠也覺這力道勒得他有些疼,甚至連呼吸都不甚順暢了。
但他也只能忍着,手在她的後背輕輕拍着,以求給懷中瑟瑟發抖的人最大的撫慰。
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透上肌膚,寒漠輕輕一顫。
她的眼淚,竟比這雪夜還要涼,恍若世間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将其溫暖。
冰冷徹骨。
不知過了多久,在第一朵紅梅浴雪而綻的時候,懷裏的人淺淺地開了口。
“謝謝你……歸寒。”
他一僵,稍稍離開她,但手臂還牢牢護在她身上。
訝異道:“你知道是我?”
“嗯,知道。”
他想了想,又問:“什麽時候?”
嘴角溢出苦澀,眼瞳沉寂,她說:“……他不會留下的。”
是他答的那個“好”。
他有些抱歉,“本想送你一場好夢的,沒想到還是弄巧成拙了。”
“不,不是你。”她輕輕搖頭,“是我太過清醒。”
她往後退了一步,從他懷裏出來,“作為帝王,我不會允許自己醉的,作為段槿煊更是如此。”
一枕黃粱,一夢華胥,于她,不過是一飲獨醉的清醒。
她舉首望着這滿目綿白,嘆息而笑,是淡淡的疲乏,和莫名的解脫。
她伸出手去,雪花墜滿掌心。
“這場雪下的真好啊,掩去我所有的秘密,融掉我一身的枷鎖。”
窸窣的落雪聲遮蓋掉了她最後的一聲呢喃。
“……就快,結束了。”
此夜無月,此夜無星,唯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雪,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