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胡說八道的試戲
薛延超平時也喜歡驚悚恐怖題材,什麽異形喪屍食人鯊都用來下飯,閱片無數,對各種套路早就麻木了,所以傀儡戲固然水分少,該吓人的地方也沒搞個充氣娃娃女鬼來糊弄,然而已經被資本/主義文化重度污染過的薛延超內心毫無波瀾,并沒有菊花一緊,背後一涼的感覺。
恐怖片在國內市場一直被認為是雞肋的存在,大環境不好,入行門檻低,爛片層出不窮,久而久之,國産恐怖片就處于了鄙視鏈低端的尴尬地位。有些知名導演年輕的時候也拍過恐怖片練手,但成名後都對這種題材避之不及。不過顯然初試鋒芒的新銳導演季子铮并沒有這種想法,他的想法相當簡單,管你什麽類型的藝術片商業片,敬業拍電影,不喂觀衆吃屎,認真撈錢。
其實類型片本來就沒有高下之分,恐怖片反而是商業模式特別的好的一種類型片,投資少,産出多,這在歐美電影市場早就印證過。而且這幾年國人的口味顯然已經被國外的各路喪屍鬼片調/教得很重了,所以國內恐怖片市場還是很有潛力的。
琢磨了這麽多天劇本,薛延超感覺已經吃透了劇本。傀儡戲劇情說要有多複雜倒也沒有,不過節奏鋪陳,給得猛料足,結局留白擦邊球打得很暧昧,算是非常成熟的商業片,主要亮點就在于傀儡娃娃的恐怖谷效應和劇情反轉,不過這也都是常見的恐怖元素。作為一個生化危機行屍走肉寂靜嶺的老玩家,這麽多年恐怖游戲也不是白玩得。
再說薛延超要演的雙頭鬼,其實是一個非常簡單的NPC角色,唯一的功能就是吓人,只要是不注重個人形象的人基本都能演出效果。雙頭鬼生前也不是個體面人,而是連體人,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活到十幾歲,結果被身體健全的親弟弟——男主角杜鴻昌嫌累贅給毒死了,所以雙頭鬼造型就是這麽來的。
他現在試戲的片段,試的就是雙頭鬼生前被男主角杜鴻昌毒死的片段,和他搭戲的就是剛剛試過單人戲份的混血帥哥塞西爾。
薛延超現在得演連體人,因為沒有腳,兩邊都都是頭,只能用手撐着,稍微動一動都很費勁,按照劇本上寫着的,吭哧吭哧被塞西爾扶上了充當床的表演舞臺,塞西爾說了一句臺詞,薛延超只是雙眼呆呆愣愣地發怔。
塞西爾又說了一遍臺詞,他才木木地回過神,一臉茫然。
塞西爾以為他沒入戲,本來就面癱着的臉更面癱了,餘光瞥了眼,發現導演組都低着頭底下動筆記錄,沒喊停,就繼續演了下去。
塞西爾說:“喝藥了。”
薛延超接過道具塑料碗,喝了一口空氣,面癱地背了一句臺詞。
塞西爾面癱地回應了一句臺詞。
導演組也面癱着臉看着兩個面癱棒讀。
然後薛延超按照劇本流程大叫一聲,跌下了表演臺,整個人直挺挺地伸着手腳,這樣10多秒後,開始了有間隙的痙攣,他的痙攣十分逼真,肌肉劇烈地收縮,臉部的肌肉也扭曲得吓人。
他就這樣抽搐了一分鐘突然停止,半翻着白眼,嘴角一點點地滲着白沫,相比他的棒讀,真是死得特別真情實感。
“可以了。”季子铮開口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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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慘死完的薛延超立馬生龍活虎地蹦了起來,和塞西爾一起跟導演組鞠了個躬,然後走出了排演廳。
季子铮低頭給薛延超發了條微信:“你等我一下,有事跟你說。”
他邊上的幾個人小聲讨論了幾句,田勇問季子铮:“季導,您覺得怎麽樣?”
季子铮說:“薛延超先留着,那個藍眼睛的得換個角色。”
“行,知道了,”田勇笑了笑,“就是小薛開始的時候怎麽有點慌神似的,塞西爾說的臺詞都沒接住。”
季子铮說:“不是慌神,是癫痫小發作。”
田勇奇道:“癫痫?”
“連體嬰兒一般會有許多并發症,”季子铮說,“像電影裏的雙頭鬼這種,本來就是畸形兒,更容易有顱內産傷和皮質發育畸形,所以很可能有癫痫。劇本裏常說杜鴻昌跟雙頭鬼交流,但是雙頭鬼卻老是發愣,然後記不得他前一句話說的是什麽,這就是因為癫痫小發作。”
其實後面中毒的片段薛延超也完全就是按照癫痫發作的症狀演出來的。
田勇笑道:“看來這個小朋友做得功課還挺足,不錯。”
季子铮面無表情,心想他不錯個屁,肯定是因為自己真的得過癫痫或者周圍有人得過癫痫。
季子铮之前早就看過薛延超之前的表演片段,那演技實在是令人窒息,說薛延超那是個行走的表情包都是在誇他了,今天能死得這麽真情實感,絕對不是一兩周抱佛腳抱出來的,那必須得是親身經歷加跑這麽久龍套的豐富裝死經驗。
後面幾組也都表現平平,季子铮懶得再費心看,低頭玩手機。他猶豫了一下,點開薛延超微信,跟他發了個信息:有事兒跟你說,你要有空就待會見個面。
沒多久跟薛延超回複了。
薛延超:好呀好呀,季導我請你吃飯吧
薛延超:[抱大腿]
季子铮:[醜拒]
季子铮:拉倒吧,賄賂我沒用
薛延超:哈哈哈那AA呀?
季子铮:……
季子铮真是服了他這個邏輯。
薛延超:砂鍋居怎麽樣,我覺得味道還可以,咱們坐二樓的雅座?
季子铮本來預計兩分鐘能講完的談話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吃晚飯,他跟薛延超倆人點了一鍋白肉、幹炸小丸子、紅燒全家福,感覺撐得明早都不用吃早飯了。
薛延超問:“季導,要再點個豆汁麽?”
“你們南方人吃得慣麽?”季子铮瞥了他一眼。
薛延超說:“這不照顧你們老北京麽。”
“謝謝,我真算不上老北京,”季子铮說,“小北京都算不上。”
薛延超笑了起來:“在我們南方人眼裏,只要是胡同上流人士都能扒拉到老北京那一堆裏。”
“豆汁兒不差今天這一口的,先講正事,”季子铮說,“你的角色我這邊先定下來了,但你那破演技必須得加訓。我已經跟長安聯系了,開拍前你給我趕緊上表演課去,別的就不強求了,基本功好歹要練練。哎,你說那臺詞功底,怎麽就能這麽差,沒剪過舌頭的鹦鹉都比你咬字清楚,就你這口齒還能過普通話二甲呢,你考的時候是碰着一聾了的電腦吧……”
薛延超自從聽見“你的角色我這邊先定下來”這句話之後,大腦就開始放空,徹底沉浸在“我要演電影了”的喜悅中,後面季子铮臭着臉罵他演技差那一籮筐的話他愣是沒聽進去。
季子铮擡手給他腦門來了一巴掌,薛延超這才回過神,幹笑兩聲:“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季導。”
“你知道個屁啊,”季子铮說,“雖然戲份不多,角色也爛,但你演得是我的電影,觀衆要是因為你那破演技出戲了,妨礙我賺錢了,立馬把你剁碎了沉護城河裏,懂嗎?”
薛延超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加訓。
季子铮又問他:“你是不是得過癫痫?”
“我小時候得過良性癫痫,”薛延超趕緊解釋,“早就好了,沒有複發過,絕對不會給劇組添麻煩的。真的,我體檢每次都合格,特別健康。”
“這個不怪你,”季子铮說,“生理遺留問題導致的腦殘我能理解。”
薛延超:“……”
“還有,之前轉你的錢為什麽不收,”季子铮看他,“轉回來幹什麽,天天哭窮還給銀行送手續費?”
薛延超愕然:“我不收了一千嗎?”
然後他看季子铮的表情,果然一副“一千哪算錢”的少爺嘴臉。
薛延超只想咆哮:一千怎麽不算錢了?雖然我哭窮,但是也沒那麽大臉直接硬搶你的錢好嘛!精神損失費加誤工費加封口費,一千多合理啊,我一天也賺不到一千塊啊。要不是看你那死了也沒人管的可憐樣兒,你他媽別說甩我張卡了,甩我套房都不會鳥你的好不好。請不要用惡臭的金錢侮辱我高尚的善良,二環內四合院的話我也許會考慮一下,謝謝。
季子铮雖然面無表情,但他內心OS大聲得薛延超都想聲情并茂地朗讀出來:“呵呵,心機雕,你以為你裝作不貪圖金錢的假清高樣子就能猛刷一波好感了嗎?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你三爺爺早八百年前就膩了,那些個不要碧蓮的小妖精早沉屍護城河了,別想着有機會能在你三爺爺面前作妖。”
“片酬我按流程走。”意思是你不要算了,我不可能追着你要給你塞錢,省了這筆錢我多樂意。
季子铮拎包走人:“你明天去長安簽合同,表演課的事去找蘇霆,蘇霆給你安排。”
沒有駕照的季子铮只能暫時讓助理孫進來接,車剛到,他拉開後排車門正準備上去,突然看見後視鏡上亮光一閃,轉頭一看,果然是狗仔架着單反在偷拍。
孫進顯然也看到了,調侃道,“老板你好火啊,吃個飯都有狗仔抓拍?”
“我真是納悶了,”季子铮嗤了一聲,把車門重重關上了,“倆大老爺們吃飯,有什麽好拍的?”
孫進遞給他一個“yoooo你可別裝了”的眼神,被季子铮瞪了回去,才乖乖專心開車。
季子铮撥了老半天才撥通蘇霆的電話:“蘇霆,你那邊有空幫我安排個小孩兒嗎?”
蘇霆那邊不知道在幹什麽,環境特別嘈雜,好像是有人在唱歌,依稀還能聽到好幾個男男女女各種不文明的聲響,季子铮滿頭黑線:“你丫又幹什麽呢?不說跟鄧元澤打炮嗎,這才沒膩歪個幾天就完事兒了?”
蘇霆聲音有點沙啞,透着一股子餍足的勁兒:“我跟鄧元澤一起出來的,跟投資商制片人正應酬呢,他們非要玩這個。”
“姐姐,你能不能靠譜點?”季子铮真是服了他了,“你自個愛跟着鬼混就算了,還敢帶鄧元澤來趟這個渾水,辭職信趕緊備着吧你。”
“哎,我管公關你管公關啊,您怎麽操這份閑心,”蘇霆笑了起來,“我心裏有數。倒是你,這麽急,大晚上的還打電話找我走關系啊?”
季子铮說:“就問你呢,一句話的事兒。”
蘇霆說了句什麽季子铮沒聽清,只能聽到各種不文明的聲音越來越大,讓季子铮特別想挂電話。
“聽見了,”蘇霆懶洋洋地說,“不就幫你搞個人進公司嘛。”
他那邊吵得跟AV、GV外放樣的,季子铮聽得含含糊糊,就又說了一遍:“對,就讓他進公司上表演課,好好給他訓練一下。”
“哎,對,寶貝兒,就舔那兒,”蘇霆正享受着,大腦信息系統自動抓關鍵字“進公司”,漫不經心答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就是讓人進公司對吧,你把資料發給我,明兒給你辦妥。”
“明兒你起得來嗎。”季子铮冷笑,挂了電話。
事實證明,蘇霆這種妖精不存在第二天起不來床的問題,他哪裏是打了一晚上‘架’,分明是吸了人一晚上陽氣,第二天皮膚光滑滿臉春光地去了公司,歐雙大眼睛逮着誰都放電。
薛延超也被這個兩面之緣的長發帥哥給電到了,這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真是讓單身狗無法直視,只好含着淚地低頭看合同。
看完他就懵了,怎麽電影合同後面還有一份簽約合同呢。
“蘇總,”薛延超拿着那份長安影視傳媒公司的藝人簽約合同給他看,“這……這是?”
“季子铮的意思,”蘇霆笑得意味深長,“啧,昨天專門打我電話來拜托的,非要我把你弄進公司。”
薛延超:“?!”
薛延超更懵了,大佬動用關系把我這個十八線小透明塞進自家公司,這個劇情也太玄幻了,我特麽是一覺醒來就穿越到了總裁文嗎?
長安影視傳媒公司是國內娛樂行業的老牌龍頭企業,原由長安電視臺電視臺出資控股,出品過相當多的精品電影電視劇,後轉由國內私人控股,前幾年剛集團化,大寫的財大氣粗,旗下藝人也不乏大牌明星,大多是像鄧元澤這種有名氣有口碑的實力演員.無論是現有的資源和實力還是發展潛力,都甩了薛延超的野雞老東家八百條街。
季子铮回國後沒有按照他父親的意思留在江陵實業集團出資成立的江陵影視制作公司,而是因為和長安的老總聶伯輝有故交,選擇去了長安。當時長安的幾個董事為了引進投資,出讓了部分股權,後面也都被季子铮收購了,所以實際上季子铮占有的股份已經并不低于長安的創始團隊。
薛延超看清楚條款之後忙不疊地往上簽名,感覺自己距離鹹魚翻生又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