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段暄回身牽了晚的纖手,問道:“阿晚可知風嘯穴在哪裏?”
晚尚未搞清楚眼前狀況,半晌答道:“知道,在人魚宮東南方向的一處小島上,游上三十裏便到。”
段暄颔首道:“事不宜遲,咱們快去救你父母,我雖未見過那位蛟君,但料想他心機深沉,必定會趁着朝晦大婚時突施偷襲,所以姝羽當時離去時,才催着朝晦在一日內完婚,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晚聽得不明白,追問道:“段大哥,你怎麽知道蛟君會在朝晦成親時突施偷襲?”
段暄輕撫她的秀發,微笑道:“這有什麽難猜?否則姝羽如此恨你,怎會留下你的性命?”向陶瑕、顧楓荻道:“有勞二位扮作朝晦和阿晚,在此待着,不能讓其他鲛人看出破綻,走漏風聲給蛟君,我與阿晚救了老國主便歸。”
顧楓荻美目一亮,拍手嘻笑:“甚好,我這就将臭鳳凰扮成晚丫頭,包你美貌,來來來。”
陶瑕正将化蝶粉彈在朝晦的屍身上,聞言惱羞成怒,啐道:“他奶奶的,還是你扮成晚兒,輕車熟路,本公子要扮朝晦小烏龜!”
段暄不欲聽他二人争執,沉聲道:“此事你二人務必辦妥,我先帶阿晚走了。”說着摟了小公主的腰肢,揚長出門。
他來過人魚宮兩次,早已将地形熟記在心,或蛇形兔步,或以托體同阿訣藏匿行跡,沿途鲛人但覺清風拂面,渾不知他已帶了小公主溜出人魚宮。
兩人逃出人魚宮,辨明方向,向海神嶼急游而去,晚想了想,問道:“段大哥,為什麽你後來問朝晦時,他就老老實實地招了?”
段暄含笑道:“我對他用了攝魂之法,這是江湖中見不得臺面的功夫,本來極難練成,被人用來偷窺他人隐私,江湖中人都很瞧不起這種武功,但當時迫不得已,我也顧不得什麽道義。”
晚“唔”了一聲,點了點頭,琢磨了半晌,有些擔憂地道:“段大哥,你想問題辦事情的時候,腦子總是轉得這麽快,會不會嫌棄我笨啊?”
段暄見她竟然為此憂心,不禁啼笑皆非,将她拉向自己身側,柔聲道:“你這樣,就很好。這些江湖上的詭谲心機,我并不願阿晚沾染半分。”
晚這才放下心來,歡然道:“只要段大哥不嫌棄我笨,就好啦。”
段暄見她分外簡單純真,不禁心情大好,唇角畔沁出一絲溫柔的微笑,握緊小公主的纖手,向海神嶼的方向急速趕去。
過不多時,前方小島聳峙,段暄心念一動,破開水面,極目望去,只見島上層巒疊嶂,野芳搖曳,蓊蓊郁郁的綠色直撲入眼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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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脆聲問道:“段大哥,是到……”段暄輕輕掩住她的櫻唇,示意不要開口,見島上人影往來巡邏,既有不少鲛人,又有人首龍身的怪物混在其中,俱都身形高大,面容獰惡。
段暄微一沉吟,摟着少女潛游到一裏外,方才問道:“島上有人首龍身之人,可是蛟龍族人?”
晚聽到他形容的模樣,驚道:“段大哥,這裏就是海神嶼了,那些人都是蛟龍族的,蛟族中人無不勇武好戰,我曾見過,他們好兇!”
段暄柔聲道:“別怕,有我在,他們接近不了你。”摟着她重新潛回海神嶼,破水而出,周身真氣流轉,水氣登時四濺。
巡邏諸人陡然見到一個白衣人摟着少女沖出海面,翩然立在島上,無不吃了一驚,齊聲喝道:“誰?”
一個鲛人看清楚他懷裏的姑娘,驚呼道:“是公主殿下!”
晚雙眸黯淡,脫口道:“你認得我?我爹爹媽媽呢?”
衆蛟龍臉色大變,舉着武器圍攏上來,當先一個蛟龍舉着玄鐵棍,當頭撞落,段暄眼中厲芒電閃,更不打話,鴻影未及奪鞘,劍華已然爍目,那蛟龍悶哼聲中,踉踉跄跄地向後倒退,口中鮮血狂噴。
衆人齊聲怒喝中,搶了上來,刀刃亮如絲練,劍鋒明似積雪,齊齊向段暄懷裏的少女招呼。
段暄見他們出手詭詐,顯然要讓自己分心,不禁惱怒,劍光更不停留,當空直斬,衆蛟龍尚未觸及那劍光,便已倏然被那強橫之力攪成粉末,零星飄散。
衆人如逢鬼魅,轉身便逃,段暄飄然追上,劍風掃過四周樹木,激得落葉如雨,離得近者固然趕赴黃泉,被劍風掃中之人,也都受傷非淺,倒在地上掙紮不起。
晚聽得心驚膽戰,顫聲道:“段大哥,你……你別殺這麽多人……”
段暄本想斬盡殺絕,但聽她語氣裏滿是求懇之意,心中一軟,還劍入鞘,迅捷無倫地在島上游走一圈,将巡邏的守衛盡都點倒。
蛟龍一族雖然勇悍,但卻無一人是他一招之敵,鲛人侍衛見到公主殿下在他懷裏,更覺心驚,想到公主有此人相助,必能救出國主,自己跟着朝晦反叛老國主,性命大不樂觀。
段暄向一個鲛人道:“老國主和鲛後在哪兒?”
那鲛人被他澄如冰雪的雙眸凝注在臉上,登覺忐忑,戰戰兢兢答道:“我若說了,朝晦大人就會殺了我全家的。”
段暄臉色一沉,冷冷道:“朝晦已被我殺了,快說!”
那鲛人被他一喝,不敢隐瞞,顫巍巍答道:“老國主被朝晦大人關在風嘯穴裏,裏面狂風如刀,只有朝晦大人真氣充沛,才能進去。”
段暄命他當先帶路,那鲛人不敢違背,只得向前行去,衆蛟龍破口大罵,威脅不斷,污言穢語,不絕于耳,段暄掩住晚的耳朵,只是微笑:“諸位只需再罵一句,在下便送你們去閻羅殿。”
衆蛟龍此起彼伏的罵聲登時就此斷絕,仿佛有人拿一把剪刀将罵語從中硬生生剪斷一般。
行不多久,前方現出一個幽深碧沉的洞穴,島上滿是蔥茏花木,這洞穴四周卻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相隔尚遠,已聞狂風怒嘯,恰若天雷迸發,萬馬奔騰,震得人的耳朵也要聾了。
段暄問道:“這便是風嘯穴?”
那鲛人簌簌發抖,應道:“是,這風嘯穴極為古怪,外面一層有這鬼一般的狂風,很難有人能進去,裏面卻是個空空蕩蕩的洞穴,丁點兒風也沒有,他奶奶的當真邪門。”
晚憂心如焚,顫聲道:“我爹爹媽媽在裏面?”
那鲛人答道:“國主被囚在裏面,鲛後卻在蛟君那裏,蛟君以鲛後逼迫國主交出滄月珠,國主不肯答應。”
晚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連連追問母親被蛟君關在何處,那鲛人知道的卻不多,翻來覆去,說不明白。
段暄不欲再聽他廢話,在他肩上一拍,那鲛人登時栽倒昏迷,段暄放下晚來,微笑道:“在這兒等我片刻,我救你父親出來。”
晚順從點頭,拉着他的衣袖:“段大哥,你要當心。”
段暄撫了撫她的臉頰,鑽入風嘯穴中,剛一進入,便覺狂風恣肆,猶如千萬大軍齊沖而至,要将自己硬生生擠出洞外,風聲呼嘯,在耳畔仿佛鬼哭神嚎,群狼夜泣。
前進數十步,狂風席卷之勢忽又有所轉變,時而迎面直吹,時而側畔侵襲,仿佛一個發了狂的天神,想要将世間萬物盡都攪成飛灰。
四周陰暗如夜,張目不可見物,何況狂風撲面,便欲睜眼也有所不能,一股奇寒仿佛從九幽陰獄裏刮了出來,再行數步,地下已結滿了厚厚的寒冰。
段暄強運真氣,抵抗身周刻骨冰寒,勉強向前走去,心念倏轉,忖道:“這狂風如此肆虐,朝晦卻能說進便進,想來定有馭風之法。”
但當此時刻,進退兩難,自己又不知馭風之法,只得仗着無雙真氣,強抗上天之威,硬生生從狂風的罅隙中擠了進去。
前方風勢倏緩,但那股陰寒之氣卻愈發濃重起來,無聲無息地籠罩在他身周,仿佛餓狼見了血食,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之吞噬。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冷冷響起:“孤心意如鐵,不可回轉,朝晦,你縱要叛君篡位,也絕不能從孤口中騙出滄月珠的使用方法。”
段暄聽這聲音蒼老衰弱,但卻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心中一喜,向那聲音所發之處疾奔而去。
将及那人所在,風聲陡然停歇,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險些兒讓他反應不過來。
他微微一怔,彈指為火,照亮整個洞口。
只見一個黃袍老者軟綿綿地倒在洞中,雙手、雙足均戴着沉重的鐐铐,面容秀雅,神色頹敗蒼白,但眉飛長劍,眼凝寒霜,大有殺伐果決的帝王氣概。
那人聽得他在風中行來的聲音,只道又是朝晦前來,冷哼一聲,擡頭望來,兩人雙目對視,那老者一愣,沉着嗓子道:“你是何人?”
段暄拱手行禮,朗聲道:“在下段暄,忝居昆侖之主。”
那老者眼中倏然迸發出一抹怒意,喝道:“就是你這混小子,當日來滄海之淵擄走了我的女兒?”
段暄聽他這麽說,心下更無疑惑,當下微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還請國主見諒,在下先救您出去再說。”說着拔劍斬斷那老者手足上的鐐铐。
那老者身子一振,長身而起,目光中驚疑不定,揚眉道:“小子,我女兒呢?”
段暄微覺羞澀,轉頭微笑道:“國主放心,在下對令愛絕無惡意,她此刻就在風嘯穴外等待,我來救您,也是出于令愛之命,咱們速速出去,莫讓她等得久了。”
那老者一驚,點頭道:“好,出去再說。”攜了段暄,從那洞口中鑽了出去。
外面呼嘯欲狂的大風登時又向二人裹襲而來,那老者瞥了他一眼,見他在風中縱躍而行,飄逸殊絕,忍不住贊道:“少年人,好身手!”
兩人攜手急行,不多時鑽出風嘯穴,來到洞外,一縷陽光慷慨地灑落在兩人的身上,比起那陰寒詭異的洞中狂風,宛如換了一個世界。
晚聽到兩人的腳步聲,叫道:“段大哥,是你麽?我爹爹呢?”
那老者一聲咳嗽,沉聲道:“阿晚,這少年人真是幫咱們的嗎?”
晚聽這聲音極為熟悉,歡呼一聲,撲入他懷中,甜甜地叫道:“爹爹!”
那老者臉上曲曲折折的滿布皺紋,時光便在這些紋路裏悄然流瀉而去,正是鲛人族第二十九代國主,封號殳君。
他在位時行事明斷,對待臣民頗為仁慈,數十年來族內臣民安居樂業,與衆海族同享安樂太平,但只因殳君深信族中的護法朝晦,竟被他勾結蛟君,突然反叛,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被囚在風嘯穴,竟無脫困之力。
此刻殳君眼見愛女就在眼前,不禁驚喜交集,問了段暄的姓名年歲,便追問她諸般事宜。
晚從那日在人魚宮與段暄初逢說起,脆生生說個不停,但說的盡是段暄給她吃糖、摘蓮花、買裙子的小事,于途中曾經歷的種種驚心動魄的詭谲反而略過不提,段暄負手在旁,見她俏臉上滿是盈盈的笑意,不禁微微一笑。
殳君不及去聽她那些小女孩兒關心的故事,見她幽藍雙眸黯淡無光,渾無半分神彩,吃了一驚,捧着她的小臉看了一看:“阿晚,你的眼睛怎麽了?”
晚委委屈屈地皺着鼻子,柔聲訴苦:“爹,有個很壞的姐姐,她生氣段大哥待我好,就刺瞎了我的眼睛。”
殳君目中閃過一絲難掩的怒火,橫了段暄一眼,目光極是嚴厲。
段暄輕嘆道:“是在下的不是,拖累了公主殿下,還請國主恕罪。”
晚忙道:“爹爹,不怪段大哥,都是那個姝羽不好。”
殳君微一沉吟,問道:“爹給你的滄月珠,可還帶在身上?”
晚身子輕輕一擰,臉含羞澀地低下頭去:“爹,我送給段大哥了。”
殳君眉梢如劍,向上一橫一挑,詫聲道:“什麽?”
轉過頭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段暄,見他長身而立,仿佛風拂玉樹,雪染瓊苞,他生平所見之人,從未有如此風姿者,何況女兒提到此人時,滿臉嬌羞溫柔,想來定然傾心這青年男子無疑。
他僅有此女,素來愛若掌上之珠,雅不欲将她許配人類,但見晚神色嬌柔羞澀,對這男子顯然鐘情極深,只得咳嗽道:“滄月珠乃是鲛族至寶,怎麽随随便便就送給別人?”
段暄取出滄月珠,托在掌心,歉然道:“國主,在下絕無觊觎滄月珠之意,只是江湖風波險惡,在下替阿晚暫時收着這寶珠罷了,現在便物歸原主。”
殳君見他言語有禮,點了點頭,接過滄月珠,囑咐道:“阿晚,閉上眼,站着別動,爹替你治好眼睛。”
晚早知道滄月珠有生死白骨的靈效,卻不知道如何使用,聞言又驚又喜,急忙乖乖點頭:“我不動,我不動!”
殳君握着寶光流轉的滄月珠,掌中真氣流瀉而入,口唇翕動,十指跳躍如飛,不知在念着什麽口訣,滄月珠緩緩升到半空,滴溜溜轉動不休,倏然迸發出一束柔和的光輝,不偏不倚地照在晚的臉頰上。
少女嬌軀微震,緩緩睜開眼來,妙目中兩點光芒恰若寒星水晶,流轉不定,眸子裏一襲白衣由模糊至明白,映出段暄清雅的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