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她目盲半月,終于重見光影,心中喜悅不可名狀,撲在段暄懷裏,雀躍不已。
段暄凝目望着她的眼睛,兀自有些不放心:“當真看得見了?”
晚連聲“嗯”了幾回,笑盈盈靠在他胸前,得意道:“段大哥,你瞧,我們家的滄月珠真的很神奇呀!”
段暄輕撫她的秀發,微笑不語,殳君眼神數轉,見他二人親密的情狀,有何猜不透的,咳嗽一聲,段暄臉上一紅,慢慢放開懷中少女。
殳君目光如炬,凝視着他,嘿然笑道:“段公子,你若能助孤奪回國主之位,打敗蛟君,那麽阿晚就許給你,又有何不可?”
晚聽了這話,喜不自勝,插口道:“爹爹,段大哥已經殺了朝晦那個大叛徒。”
殳君目光一凝,寒似凍雪,沉着嗓子道:“朝晦為人浮躁,并不足懼,倒是蛟君龍澤,心機叵測,又國富兵強,是個大大的勁敵。”
想起數年來和龍澤的争鋒,不禁一陣頭痛,向段暄道:“你這孩子年紀雖輕,武功卻強,倘若能夠擊殺蛟君,待阿晚成年之時,孤就将她許配給你。”
卻見段暄向後退了一步,俊雅從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難掩的驚愕,殳君手撚颔下長須,揚眉道:“怎麽,孤心肝寶貝似的女兒許配給你,你還不滿意?”
段暄一時語塞,微微苦笑,拱手道:“國主誤會了,在下只想多口問一句,等到阿晚成年,是不是還需等上十三年?”
殳君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自然了,孤的女兒現在還是個小娃娃,等個十年八年,你不變心,再讓她和你成親不遲。”
晚不等段暄說話,急道:“爹,我才不要等十三年再嫁給段大哥!”
殳君手一揮,連連搖頭:“小孩子不懂事,別嚷嚷。”說着拍醒那尚且昏迷的鲛人,冷冷道:“你是要孤殺了你呢,還是重新效忠于孤?”
那鲛人被他刀鋒似的目光一刮,三魂去了七魄,忙不疊應道:“屬下效忠國主,絕無二心,若有半句虛言,叫屬下天誅地滅。”
殳君“嘿”了一聲,喝命他跟在身後,向島上衆多被點了穴道的守衛走去,段暄攜了晚的素手,和他并肩而行。
衆鲛人見老國主脫困而出,無不膽寒,想到自己被朝晦脅迫,背叛舊主,此罪非小,見他行來,喝問是否要重新對他盡忠,無不諾諾連聲,大表忠心,殳君給他們一一解開穴道,命他們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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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蛟龍卻昂起了頭,一連串兒地恐吓怒罵,衆鲛人方才還和他們聯手巡邏,此刻敵我分明,紛紛拔刀怒喝,罵了回去,一時罵辭如潮,響徹孤島。
殳君心知與蛟君的一戰已無可避免,當下命鲛人将島上的蛟龍盡都殺了,不留一個活口。
晚本想出口求情,見父親臉上殺氣縱橫,吓了一跳,段暄握緊她的手,輕輕搖頭,少女撅了撅殷紅雙唇,低頭不敢多看。
衆鲛人殺了諸多蛟龍守衛,草草掩埋,殳君和段暄商量兩句,決定返回人魚宮震懾族人,重奪國主之權,再整頓軍隊對抗蛟君,迎回被蛟君軟禁的鲛後。
長空一碧如洗,一彎瑰豔的夕陽流光溢彩,慢慢向地平線下墜落下去。
無邊無際的海面上波浪吞吐起伏,西北方向突然霹靂也似地響起一個驚雷,翻翻滾滾的烏雲瞬間席卷,從天際畔漫延而來。
驚雷陣陣,烏雲翻湧,瑰麗的天色迅速轉暗,夕陽被裹在無窮無盡的烏雲裏,再也尋不見半點蹤跡。海面上風聲呼嘯,猶如萬獸咆哮,天神怒號。
海中群鯊飛梭似的游來,海面上一個黑袍人凝立船頭,手舉號角,仰頭而吹,角聲妖異奇詭,響徹整個海面。群鯊仿佛受過訓練一般,有條不紊地随着那號角聲前進,向前游來。
海上狂雷愈發響得急了,烏雲滾滾,夕陽倏地被黑夜吞沒,頃刻間,海面上暗潮湧動,波濤澎湃,偶然劃過一道雪亮的閃電,瞬明瞬滅。
在這明滅的頃刻,照亮在海面上踏波而行的三個影子,一人白衣獵獵,如凝昆侖寒雪,一個青袍鼓卷,正笑嘻嘻地攬着身側藍袍人的肩頭,面對驚天風雨,卻仍談笑自若。
三人身後重重疊疊有數千個人身魚尾的鲛人,在海面上倏起倏落,随着波濤起伏不定。
那日殳君帶領島上歸順的鲛人守衛,重返人魚宮,宮中鲛人眼見老國主如同天降神兵般突然歸來,無不驚得呆了。
他們雖被迫跟着朝晦背叛舊主,但臣服老國主多年,早已成為習慣,見他喝命衆人歸降,一時生不出動武的念頭,雖有幾個桀骜不馴的鲛人妄圖反抗,卻被段暄輕而易舉地壓服。
殳君一路無阻地收服叛亂鲛人,來到正殿坐下,重回國主的玉座,剎那間百感交集,此時喬裝改扮,掩人耳目的陶瑕、顧楓荻二人聞聲而來,笑嘻嘻撕下臉上的面具。
顧楓荻望了殳君一眼,啧啧道:“你就是晚丫頭的老爹?怎的婆婆媽媽,被朝晦小烏龜給騙了?”
殳君已從晚的口中知道他幫了不少忙,當下也不和他計較,喝命衆鲛人整頓軍器,召集諸多海族,準備去向蛟君處奪回被擒的鲛後。
陶瑕見晚海水般的雙眸顧盼生輝,喜道:“晚兒,你的眼睛好了?”
晚笑眯眯地拍手道:“是呀,都是我爹爹厲害,用滄月珠治好了我的眼睛。”
衆人閑話數語,殳君見衆鲛人已準備好了大半,心下略安,當下便派一個鲛人前往潛龍礁向蛟君下戰書。
蛟君對他重奪國主之位的事不動聲色,只回了“奉陪”二字,更不多說,将那使者趕了回來。
兩日之後,衆鲛人摩拳擦掌,成群結隊地向潛龍礁趕來,殳君見段暄武功卓絕,命他領着衆人而行,陶、顧均是好事之人,聽說大戰在即,興沖沖地跟了來。
不料蛟君驅使群鯊,如馭家獸,衆鲛人一時猝不及防,正主兒還沒遇到,卻和群鯊陷入苦戰之中,一時血染大海,勝負難決。
顧楓荻咬牙切齒地遙望着那吹號角的黑袍人,惱道:“他奶奶的,本座去殺了那吹角的混蛋。”飄然躍起,向那吹角之人急掠而去。
突然之間,衆鲛人齊聲驚呼,不遠處的海面忽然裂開,激蕩起一道沖天的白浪,一只長達三丈的龍角怪獸呼嘯着沖出海面,怪嘯不絕。
它的雙翼伸了開來,險些兒将整個天地都遮住了,撲扇數次,激起滔天海浪,無數雪白的圓珠兒高高抛起,又仿佛暴雨似的次第灑落。
一個鲛人驚呼道:“龍角珊瑚獸!是龍角珊瑚獸!”聲音顫抖,斷續傳入風中,衆鲛人無不駭然,士氣大落。
陶瑕長眉緊蹙,低頭問道:“龍角珊瑚獸是什麽鬼東西?”
另一個鲛人嘶啞着嗓子,顫聲道:“傳說這是海底罕見的妖獸,是蛟龍族的守護神之一,這妖獸兇悍絕倫,即便是群鯊見了它,也不敢稍有冒犯。”
段暄踏浪逐波,在海面上蹁跹起伏,沉聲道:“還未救出鲛後,有什麽面目回去見國主?”
分開兩邊跌宕波浪,疾掠至那怪獸身前。龍角珊瑚獸正四下噴水,攻擊鲛人,見他飄然而來,張嘴怒吼,一股詭異陰寒的水氣沖他當面激射,閃電般的襲來。
段暄左手急劃圓圈,幻出重疊的氣芒,擋住沖天水氣,右手劍光飛舞,急電似的向它肚腹處刺去。
龍角珊瑚獸一擊不中,怪聲怒號,笨重的身軀扭動不已,雙翼鼓卷起陣陣狂風,将四周的鲛人、鯊魚全都擊得倒飛了出去,一丈有餘的尾巴攜着雷霆之勢,怒氣沖沖地向段暄卷來。
段暄輕飄飄地錯身後退,陀螺也似當空疾轉,堪堪躲過妖獸的數次進攻,百忙中斜目望去,只見那黑袍人正急吹號角,角聲越發詭異凄寒,召喚群鯊向顧楓荻圍攻。
顧楓荻在海上團團亂轉,藍袍暗淡如夜,怒喝不休,一時卻難以接近那黑袍人,那人桀桀怪笑,聲如夜枭哀鳴,夜色中聽來,無端令人膽寒。
段暄心下一沉,忖道:“須得速戰速決!”借着龍角珊瑚獸巨尾掃來的力道,飄然上沖,一劍橫劈而至,爆起滿天懾人的光芒,正砍在妖獸的頭頂龍角上,濺起一連串兒的血花。
妖獸吃痛,兇性大發,仰天怒嘯聲中,不顧一切地沖天而起,向他硬生生沖來,段暄手中鴻影翩飛如電,龍吟之聲嗆然破空。
剎那之間,在場諸人無不目眩神移,只覺滿天烏雲盡被沖散,星辰仿佛正在踏步狂舞,這一劍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直劈而下,毫無花巧可言,但氣勢迫人,瞬息千裏,雖以妖獸之威,也再無掙紮餘地。
那妖獸哀嚎聲中,無力地當空下落,轟然墜落在海上,向水下沉去,鮮血四溢,瞬間染紅了整個海面。
那正昂頭吹角的黑袍人眼底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角聲一斷,厲聲喝命:“全都給我上,殺了這白衣人!”
顧楓荻瞅準時機,疾風似的掠到他身側,掌影交錯,真氣怒龍般呼嘯而發,那人猝不及防,被擊得倒飛數丈,摔落在海裏,起伏不定,“哇”的一聲,接連嘔出紫黑色的鮮血,咳嗽不斷,慘然道:“你又是誰?”
顧楓荻饒有興致地掠到他身前,笑眯眯道:“本座乃天山掌門,你就是蛟君?啧啧,也沒什麽本事嘛,連本座一掌也禁受不起。”
那人斷斷續續地咳嗽不停,聞言桀然怪笑:“我只不過是蛟君手下四大護法裏最沒用的一個罷了,蛟君天縱神威,豈是你們能夠動搖的?”
顧楓荻見他尚在言語不遜,聽得惱怒,一腳将他踢得高高飛了開去。
百餘蛟龍族人立在船頭,不斷催促大群鯊魚向鲛人進攻,衆鲛人陷在和群鯊的苦戰之中,一時卻拔不出來,段暄和顧楓荻并肩飛掠,劍光到處,鯊魚無不血肉橫飛。
陶瑕見鯊魚源源不斷地游了過來,眉頭微皺,見那些鯊魚正在貪婪地撕咬同伴的屍體,殘肢碎肉血淋淋地漂在海上,觸目驚心。
他心念一轉,一聲冷笑,掠到一條死鯊面前,見它雪白的肚皮翻在海面上,傷口處血肉模糊,便手指輕彈,将一抹淡黃色的粉末彈入死鯊的傷處。
數條鯊魚趕了過來,你争我奪,頃刻間将那死鯊的屍體吃得只剩殘骸,陶瑕笑吟吟地飄掠回船上,不住冷笑。
那幾條鯊魚吃了死鯊,不多時肚皮向上,在海面上逐浪翻湧,已經死了,群鯊粗蠢無知,見了同伴的屍體,争先恐後地向前搶奪,如此循環數番,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海上群鯊盡都被毒死,重重疊疊地堆在這片海域,肚皮朝上,泛着慘白的冷光。
衆鲛人忽見群鯊死盡,不禁木楞楞地執着武器東張西望,一時摸不着頭腦。衆蛟龍臉色大變,長聲鳴號,向着潛龍礁退了回去。段暄見鲛人傷亡甚重,也不追去,帶了衆人返回人魚宮。
途中問起群鯊為何突然全都中毒而死,陶瑕得意洋洋,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藥瓶,笑道:“此毒名叫‘周流粉’,毒性猛烈,中之即死,而且流轉不休,只需一條鯊魚中毒,別的鯊魚吃了它的屍體,便也會中毒而死,流毒無窮,素來是我最看重的寶貝。”
一個鲛人吐了吐舌頭:“幸好我們不吃鯊魚的屍體。”
顧楓荻眉飛色舞,拍手贊道:“臭鳳凰,真有你的,這‘周流粉’還有沒有多的,拿去對付那混蛋蛟君,最妙不過。”
陶瑕搖頭道:“那不行,蛟龍不會像鯊魚這麽愚蠢,只要不吃死屍的血肉,就中不了毒。”
衆人談談說說,回轉人魚宮,晚等得焦急,見了他們歸來,笑盈盈趕了上來,拉住了段暄的手。
段暄微微一笑:“叫阿晚等急了,真是抱歉。”
晚問起今日對戰的局面,聽說蛟君驅使群鯊進攻,不禁驚心動魄,連聲問道:“段大哥,你沒受傷吧?”
段暄撫了撫她的秀發,柔聲道:“你放心。”
殳君聽說黑袍人以號角駕馭群鯊,不悅道:“這人肯定是蛟君手下四大護法的老四越琤天,雖然狡猾,實力可不如其他三個。”說着濃眉深皺,面有憂色。
顧楓荻嘻嘻哈哈地說起自己在海上所向披靡的情狀,滿臉得意,笑道:“老國主你莫急,管他什麽四大護法八大金剛,本座都給你一一打發了。”
殳君見他殺了越琤天,又對誅殺蛟龍之事分外熱衷,心念數轉,忖道:“莫非這少年也瞧上了我們家阿晚?哎喲,這可有點兒難辦。”
殳君年紀雖老,想象力豐富不輸少年,眼下正是用人之時,他見這三人無不神通卓絕,大有籠絡利用之意,只怕顧楓荻也對女兒有傾慕之心,先和段暄鬥起來,當下捏着一把冷汗,小心翼翼轉過話題。
顧楓荻渾不知他在轉什麽念頭,興沖沖地和陶瑕對飲了幾杯酒,一席盡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