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戈少主驚喜交集,忙問:“令師弟是誰?您老人家的師弟,想來定然不凡。”
顧神醫被他滿臉的讨好捧得十分受用,得意洋洋地答道:“我那師弟名叫陶瑕,性格向來落拓不羁,老夫與他同門學藝,我攻醫術,他卻醫毒雙絕,遠勝于我,江湖上的朋友送他一個外號,叫做‘鳳閻羅’。”
晚聽得好奇,展顏一笑:“這個外號真奇怪!”
顧神醫沖她一眨眼,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鳳凰是百鳥之王,華美高華,超出群禽,這是誇贊我師弟生得俊美,至于那閻羅二字嘛,卻是在說他殺人不眨眼,好比閻羅王來了,叫人見了便膽寒。”
晚聽得心頭一顫,不自禁靠向段暄身邊,他伸手攬着她的肩頭,含笑道:“段某也曾聽聞過這位‘鳳閻羅’的名號,聽說他雖然辣手無情,但所殺的大多為江湖宵小,并不是個壞人。”
顧神醫見他誇贊師弟,深感與有榮焉,心中得意,負手道:“老夫的師弟雖然性子乖僻了些,卻還明白幾分道理,我可以指點你們去找他。”
說着取過文房四寶,飽蘸墨汁,畫下一幅詳盡的地圖來,指着那幅畫說道:“段賢侄,我師弟雖然本事了得,脾氣卻不及老夫一半好,你們有求于他,言語之中,需得客氣三分。”
戈少主不等他說完,搶着道:“前輩您放一百個心,為了瑤兒的安危,本少爺就算低聲下氣地求他,也沒什麽。”
顧神醫愁着眉:“這才是老夫真要囑咐你的,我師弟性情乖戾,別人若是對他太客氣了,他就嫌這人骨頭忒軟,你若是低聲下氣地相求,說不定他不但不肯救這位陳姑娘,反而先把你給毒死了。”
戈少主由衷地吐槽道:“這是個什麽樣脫俗的奇葩啊……”
突然見到顧神醫眼睛一瞪,怒色勃發,忙改口道:“想來也只有這樣驕傲的人物,才配得上‘鳳閻羅’的稱號,讓人心向往之,嘿嘿,心向往之。”
成功讨回老風流的歡心,戈少主兢兢業業地捧了那地圖研究片刻,不禁雙眼發直:“這路途遙遠,憑我的腳力,怎麽也得走上個三五天,比不得段兄一身禦風弄影的絕頂輕功,朝游滄海,暮歸蒼梧。”
段兄一向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但不知何以,此刻還記得他做的好事,一把扇子搖得不疾不徐:“戈少主客氣了,段某的輕功,一向辱沒昆侖門楣。”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禁不住戈少主能屈能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段兄,你我好歹相識一場,素聞昆侖弟子行俠仗義,我此刻這等苦逼,段兄怎能不幫扶一把?”
段兄無可奈何地一聲嘆息。
Advertisement
白衣人衣袍鼓舞,禦風急行,萬丈蒼穹之上天氣奇寒,狂風如刀,無數冰屑撲面飛來,但他護體真氣強沛無匹,那些冰屑尚未觸及他一丈之內,便已蒸發為細小的水珠,四下飛溢。
只見他烏發飛揚,飛行如電,向着地圖上所指的西南方向疾飛而去,明月如水,星子璀璨,都成為映襯這個人的蒼茫背景。
只苦了戈少主,抱緊了陳瑤兒,瑟瑟發抖,咬緊牙關抓牢了他的左臂,生怕一個松手,就此跌得骨肉為泥。
晚多日來疊逢奇遇,已不再為馳騁于萬丈高空之上而驚奇震撼,反而大着膽子,從他懷裏向外望了一眼。
天穹深藍,星辰璀璨,這一刻,她離諸天神明如此之近,而離凡塵俗世如此之遠。
久居幽暗寂靜的滄海之中,在她前十七年的歲月裏,不曾想過還有與星辰共語的一日。
飛行半日,段暄向下一望,辨明了圖中方位,驀地向下疾掠,在戈少主的驚聲尖叫中,飄飄然落在一座青山面前。
四處原野茫茫,芳草萋萋,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繞着山峰攀援而上,溪水輕歌慢吟,叮咚作響,沖刷得溪底的鵝卵石潔白如天上雲朵,點綴在沙礫之間。
段暄一邊走,一邊随手采撷路邊野花,編成一個姹紫嫣紅的花環,翠葉環繞其上,十分別致,輕輕戴在晚的頭上。
晚心中歡喜,快步向前奔到溪流畔,臨溪照影,脆聲笑道:“段大哥,我好不好看?”
段暄負手走近,微笑未答,只聽一個朗潤低沉的聲音笑道:“好看,好看極了!”
晚聞言一怔,轉頭向聲音所發之處望去,只見一個玄青衣袍的男子從溪邊走了出來,滿眼都是欲笑非笑的意味,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口中笑言道:“姑娘容色絕麗,就算是蓬頭粗服,那也美得很啊,何況還戴着這五彩缤紛的花環?”
晚聽那人贊美自己,心中登時多了三分好感,笑眯眯道:“啊喲,謝謝你啦!”
清風吹拂,那人衣袂鼓卷,一張臉俊秀難言,長眉微挑,斜飛入鬓,帶着說不出的邪魅之氣,比之段暄,一個熱烈濃麗如長空皓日,一個溫雅清和如蒼穹明月。
那人隔溪和段暄一襲白衣遙遙相對,愈覺邪氣四溢,橫掃而來。
段暄拱手微笑道:“昆侖派段暄,見過鳳閻羅陶公子。”
那身着玄青衣衫的男子正是顧神醫的寶貝師弟陶瑕,兩人雖是同門,年紀卻差着老大一截,他只在溪邊這麽一立,戈少主已相信了“鳳閻羅”這個外號的名不虛傳。
晚來到人間的時日已然不短,深谙禮尚往來的道理,學着段暄抱拳道:“公子也生得好看極了,比得上段大哥呢。”
陶瑕微眯一雙星波蕩漾的桃花眼,笑得很受用:“晚姑娘真有眼光。”
段暄心下一沉,忖道:“他怎麽認得阿晚?”臉上不動聲色,只報以含蓄又溫文的一笑。
一座木屋建在半山腰處,屋外青草如茵,蝴蝶翩跹,一道清溪蜿蜒向山下流瀉而去,溪水極為清澈,漱玉流珠,溪中鵝卵圓潤光滑,宛如一顆顆渾圓的珍珠一般,兩只仙鶴正在溪邊洗澡嬉戲,見人來了,也不害怕,藥香幽微,隐隐從屋後透了出來。
四人随了陶瑕來到山間的居所,戈少主先喝了一聲彩:“鳳閻羅,你真會挑住的地方。”
木屋內陳設頗為簡樸,一應玩器皆無,唯有數十個罐子參差不齊地擺在桌上,流瀉出一股奇異的腥味,彌漫着詭異幽森的氣息。
晚瞧得好奇心起,伸手要打開來看,陶瑕忙将她的手拉住:“晚姑娘,這裏面全是奇蠱,你可不能碰。”
晚撇了撇嘴:“我不怕。”
陶瑕微笑着順手握着她的手,語聲清沉:“這些蠱都是青蛇、蜘蛛之類的毒物,互相混合,毒性猛烈,若是咬了你,如何是好?”
晚只覺他手掌溫暖,手指輕彎,在自己的掌心裏漫不經心地劃來劃去,帶來酥麻奇異的感覺,俏臉一紅,輕輕掙脫了手,心下迷惑:“這位陶公子怎麽這樣古怪?”
陶瑕目光灼灼,漫不在意地沖她笑了笑,伸手搭在陳瑤兒的手腕上,他一雙手纖長透明,猶若春蔥,竟比這位千金小姐的膚色還要白上幾分。
戈少主候在一旁,雙眼不敢眨上一眨,打望着他的臉色,見他臉上波瀾不起,不禁滿心忐忑:“陶神醫,瑤兒身上的蠱能解麽?”
陶瑕懶洋洋收回手來,半依半偎地靠在一層軟毯上,順手舉起一個晶瑩的酒杯,将半杯猩紅的葡萄美酒一飲而盡:“戈少主言重了,我可不是什麽神醫。”
戈少主呆了呆,心中一酸,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絕望:“陶兄,連你也救不得瑤兒的性命麽?”
陶瑕随意地側了側臉,淡淡地轉目望來,剛好将半邊臉龐露在戈少主的視線裏:“這傀儡蠱是浣雪館館主下的?”
日光斜照,照得他臉上陰晴參半,身上衣衫繡着極為精美的花紋,便如一位貴胄王孫,偶爾出行陌上,華貴中帶着難抑的倦怠。
戈少主忙道:“正是!陶兄怎麽知道?”
陶瑕懶懶地打量着自己潔白的雙手,語氣平靜得像在聊晚間的膳食:“因為他的傀儡蠱就是問區區在下要的。”
戈少主眼神一晃,險些暈倒:“你……你同越不空那老混蛋是一夥兒的?”
自陶瑕拉了晚的手,段公子始終立在一旁,站成一座端凝的雕塑,此刻眸中流光充盈,流瀉出似笑非笑的意味:“陶公子自然不是。”
陶瑕目光中若有火星一閃:“段公子如何知道?”
段暄身上白衣無風自舞,眼底宛如凝聚一團霜雪,唇邊卻缭繞着一絲柔和的笑意:“只因段某信得過顧前輩的為人,也信得過他的師弟。”
說到這兒,語氣微微一沉,有意無意續道:“顧前輩說,他師弟雖性子倜傥風流了些,大是大非倒還分得清楚。”
晚正拿着他的腰帶玩,聞言心有餘悸,一陣猛點頭:“嗯嗯,那個越不空是個大壞蛋!”
陶瑕長眉一挑,望向她的目光水波不興:“晚姑娘不喜歡越不空?”
晚一臉正經:“那越不空把我抓走,想騙我的……”剩下的話并未來得及飄出她的口中,段暄已将她一把抱起,道:“阿晚,咱們別吵着陶公子救治陳姑娘。”
陶瑕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外,唇邊流露出一個說不清意味的笑:“這位段公子,倒真是把晚姑娘放在心尖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