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秋季退場，冬日已至，萬裏江山脫下了黃金甲，裹上了白狐裘。
早上，萬長生冒着寒風和大雪從沈家來到了茶樓，站在門口他拍去身上的雪花，才撩開厚門簾進到屋子裏，他跺了跺腳沖掌櫃的說道，“這天可真冷。”
“那可不是，這雪昨天就下了，今天還沒停呢。”掌櫃的見他不住的搓手，趕緊過去自己手中的暖爐遞給他，嘴裏還說着，“萬哥兒，要我說，這幾天天冷得厲害地又滑，您就別來上工了，待在家裏歇幾天也行啊。”
“怎麽，嫌棄我了？要趕我走？”萬長生雙手捧着暖爐，笑眯眯地逗他。
“我怎麽敢呢？先不說您是東家的家裏人，就說您那一手好茶藝，我要趕您走了，多少熟客得在背後罵我呀！”掌櫃的趕緊解釋，又添補了一句，“我就怕我這兒廟小，委屈了您啊！”
掌櫃的的話讓萬長生聽得渾身上下都舒服，不過他最後的一句話，倒是引起了萬長生的思考。
萬長生在沈家茶樓也待了約有半年時間了，眼瞅着他從一個每月只有一兩的初級茶博士幹到如今每月五兩銀子的高級茶博士，這清歡怎麽也不說給自己動動地方呢？
“萬哥兒，怎麽不說話，敢是我說錯了什麽？”掌櫃的見他不回答，以為自己說錯話了，于是小心地問道。
“沒什麽，就是覺得您把我捧得太高了，我受不住。”萬長生的手暖和多了，于是就把手爐又還給了掌櫃的。
“怎麽會，您現在可是茶樓的招牌之一，而且許多小娘子每日都搶着來茶樓給您送錢呢。”
掌櫃的說的是實話，這半年來萬長生收了以前吊兒郎當的樣子，轉身變成了一個翩翩俊秀美少年，行事溫柔體貼，說話風趣幽默，又見多識廣。許多有錢人家的小娘子就算為了他，也願意花錢來沈家茶樓坐坐。
“這話可別再胡說了，免得壞了人家小娘子的名聲。”
萬長生聽了這話有些不喜，一方面覺得有些輕佻了，另一方面也怕傳到沈清歡的耳朵中引起她的誤會。
“是是是，看我這嘴。”掌櫃的也覺出不妥了，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小嘴巴子。
“那好，我先上樓準備迎客了。”萬長生沖他點點頭，轉身上了樓。
不多時，茶樓開始營業，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點了萬長生給她點茶。
萬長生帶着茶具進來一看，是一位相熟的客人帶着下人來了，她已經連着一個月點萬長生當茶博士了。
“寧小娘子，怎麽這麽早就冒着風雪來喝茶？吃過飯了沒有啊？”萬長生笑着問她。
“我着急喝茶，還沒來得及吃飯呢。”寧小娘子低頭一笑，溫柔似水。
“啊？”萬長生驚呼了一聲，招手喊過來了一邊的夥計。“去廚房端幾盤點心和幹果過來。對了，記在我的賬上，算我請寧小娘子。”
寧小娘子見他這般溫柔體貼，心中更是感動，嘴裏謝道，“有勞公子關心了。”
“哪裏哪裏，您是我的客人，我理應關心您。”
在點心和幹果端上來後，寧小娘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不時還和萬長生說笑幾句。
“寧小娘子，您的茶好了。”
萬長生把茶點好了，送到了寧小娘子的面前。寧小娘子看着碧綠的茶湯，笑道，“公子的手藝越發長進了，這點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我看看，原來今日畫的是一只鳳凰呀。”
原來這半年來萬長生向沈清歡學了不少本領，終于也能在茶湯上畫出山水樓閣、飛禽走獸、花草魚蟲等了。
寧小娘子喝完茶後高高興興地走了，在她走後整整一個上午，萬長生都在招待女客。好不容易等他空閑下來，樓裏的另一位高級茶博士王二郎笑着對他說道，“這人長得俊就是占便宜，看看我這裏冷冷清清的，再看看你那裏真是熱鬧非凡啊！”
“王大哥，你少來打趣我，我是接的客多，可你那裏的客人俱是高官巨富，哪一個出手賞錢不比她們闊綽。”
“你要是開口呀，她們保管比我的客人更大方。”王二郎暧昧地笑着，意有所指。
“去去去，整天沒個正形，虧你還是給我當哥哥的人呢。我不跟你說了，我回家吃飯去。”
“啧啧啧，還是你好福氣，三餐都能在家吃，不像我們一刻不得閑。”
“行了，你怎麽不說你貪財呢。”萬長生翻了個白眼不理他，自己下樓回家了。
“長生回來了，通知廚房擺飯吧。
一家人都在等萬長生下工，沈夫人在飯廳看見他回來了，就讓張嬷嬷通知廚房上菜。
等到飯菜上來後，沈夫人特意盛了一碗湯遞給萬長生。
“來，長生，喝碗酸辣湯暖暖身子。”
“謝謝嬸嬸！”萬長生雙手接過湯，對沈夫人道謝。
“娘，我還以為給我的呢，您可真偏心。”
沈清歡從她娘開始盛湯時就眼巴巴地看着，本來以為湯是自己的，沒想到沈夫人轉手給了萬長生。
“你沒手啊，自己不會盛？外面冷風嗖嗖的，長生還得去上工。你倒好，整天在家裏閑着，我不偏心他，還能偏心你？”沈夫人故意氣女兒道。
“爹～”沈清歡扭頭喊了自己的父親一聲，聲音拖長着撒嬌，“你看娘說的什麽話？我哪裏閑着啦？我不是每天都有去茶坊嗎？”
“對對對，你娘說錯了，她不給你盛湯，爹給你盛。”
沈老爺聽見女兒的撒嬌，樂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趕緊盛了一碗湯給女兒。
“哼。”沈清歡接過湯，對母親皺了皺鼻子。
沈夫人刮了刮她的鼻頭，笑道，“怎麽越大越孩子氣了。”
“不行嗎？”沈清歡拉着沈夫人的手笑着問她。
“行行行，不管多大，你都是娘的小心肝。”
中午飯後衆人都散了，萬長生又要回去茶樓上工，沈清歡卻把萬長生留了下來。
“長生，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
“什麽事啊？”萬長生好奇地問道。
“你今天上完工，就告訴掌櫃的，你明天不去了。”
“為什麽呀？”萬長生心想莫不是風大雪大天寒路滑，她心疼自己了？
“我聽掌櫃的說了，你的點茶功夫如今已經大成了，連聽聲辨水也學會了。我想着說，你也該學學其他的了。”
聽聲辨水算是點茶功夫中最難的一項，為了要掌握好水溫，萬長生在這項手藝上下了大功夫。
原來如此，萬長生明白了，問她道，“那學什麽呢？”
“先學盤賬查賬吧，我把你安排進茶坊，估計一個月你就能學會了。等明年開了春，我就帶你去販茶去。”
“行，沒問題。”萬長生點了點頭，高興地回答道。
萬長生去了茶樓，掌櫃的正站在門口等他，一看見他來了，連忙說道，“那個啞巴客人又來了，還是指名要你點茶。”
自天氣轉冷後，樓中就多了一個帶着黑紗鬥篷遮掩全身的啞巴怪客。那客人每隔幾天就來一回，出手闊綽卻只要萬長生服務。掌櫃的也曾疑心他不是好人，不過沈清歡卻交代說那是她的舊相識，因為全身燒傷，害怕見人才這般打扮。
萬長生上了樓，見那人已經坐在了老位置，于是笑道，“您又來了，今天還是老樣子？”
那人拿出随身攜帶的紙筆，在紙上寫了一個“是”字，萬長生見狀便挑出那人以前喜歡的茶葉開始點茶。
茶點好之後，那人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把茶端進了鬥篷中，然後發出了舒服的喟嘆聲，那人伸出手在桌上點了點，他身旁的年輕仆人就拿出一枚金葉子謝萬長生。“老爺說您的茶好，這是給您的。”
萬長生連忙雙手接過，“謝謝這位老爺了，不過日後怕是不能給您再點茶了。”
“為什麽？”那人在紙上寫出來問他。
“我要去沈家茶坊做事，明天就不在沈家茶樓幹了。”
那人忽然輕笑一聲，在紙上寫了“恭喜”二字。
“多謝。”萬長生點頭道謝，然後向他推薦其他茶博士，“不過沈家茶樓裏的點茶高手還有很多，我走之後還會有其他人為您服務。你看，那邊的王餘慶王大哥就不錯。”
那人點了點頭，然後在仆人的攙扶下離開了。
萬長生看着他臃腫的背影，心中暗道怪人。
晚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畢後，萬長生對掌櫃的說道，“從明日起我就不來了，清歡姐姐要把我送去茶坊做事了。”
“哎，萬哥兒，怎麽說呢，我為您高升高興，也有些舍不得您。”掌櫃的本來正在撥弄着算盤算賬，聽了他的話後，就放下了手中算盤。
“沒事，以後有空我會回來看你們的。”萬長生拍拍他的肩膀道。
“行，今晚我就把您的月錢開出來，明天讓夥計給你送去。”
“那就多謝了，我走了。”萬長生笑着和他道別。
看到萬長生走後，原本站在一旁的夥計，也就是掌櫃的的表弟，湊了過來問，“表哥，這萬公子剛在這呆熟了，沈小娘子怎麽又把他弄走了。”
掌櫃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麽呢？沈小娘子才是真心為萬公子好呢，你以為茶博士是人人都做的的？如今萬公子的心性和初進茶樓時變了許多，以後再學會了管理茶坊，只怕就要變成咱們東家的女婿了。”
“啊？萬家都把萬公子除名了，東家還認這門親事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東家可是厚道人，你看他對萬公子的栽培，擺明要把萬公子當做接班人嘛。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害怕這座大佛？”
他表弟明白了，點點頭沖掌櫃的拍馬屁道，“表哥，還是您老眼睛毒！”
“去去去，幹活去，天天沒事亂嚼舌根。你有這功夫，還不如學學點茶手藝，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害得我都不敢向東家推薦你。”
他表弟聞言讪讪一笑，拿起抹布幹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