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萬長生就此在萬家住下，每日埋頭苦讀，沈清歡為他制定了計劃，先讓他把自己定的書單讀一遍，每日下午固定抽出兩個時辰在書房給他講書解惑，并且教授茶藝。
日子過了十三四天後的下午，沈平帶着夫人從郊外山上的濟雲寺回來了。
“娘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老爺吧！”侍女蘭香慌慌張張地跑進書房。
“我爹怎麽了，又犯病了？”沈清歡聽見蘭香的話“嚯”地站起來，害怕父親舊病複發。
“不是，老爺和人打架了，臉上青了好大一塊，腿還一瘸一拐的。”
“啊！”
沈清歡和萬長生同時驚呼，沈老爺年紀這麽大還和人打架呀！兩人對視一眼快步趕去大堂。
大堂裏沈夫人正在一邊給沈老爺上藥，一邊唠叨他，“你說你年紀這麽大了，還這麽沖動，以為自己是毛頭小子啊！年輕時也沒見你這麽大火氣啊！”
“爹，您這是在哪兒和誰打的架啊！”
“萬家，齊盛！”沈老爺說的簡短有力，由此可見有多麽生氣。
“爹，你和齊伯伯打架了？齊伯伯下手這麽狠？把你打成這樣啊？”沈清歡想了想齊伯伯健壯的身材，又看看自家爹單薄的小身板，心想齊伯伯也太過分了。
沈老爺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兀自生着悶氣，沈夫人一個忍不住笑了，替他回答。
“你齊伯伯哪有對你爹動手啊，是你爹非要打人家，你齊伯伯就躲他呀。結果呢，你爹就沒防備摔在地上啦。而且你爹快要摔倒時，你齊伯伯還伸手拉他呢，你爹又不肯。你齊伯伯只好伸手拉他的衣袖，你爹一掙紮，于是衣袖扯破了，人也受傷了。”
”我就說齊伯伯不是那種人嘛。”沈清歡印證了自己的猜想，看着爹爹臉上的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正好沈夫人為沈老爺上好了藥，沈老爺別扭地雙手環胸，對女兒說道，“以後不許再叫他伯伯，你沒有這種忘恩負義的伯伯。我也沒他這個狼心狗肺的師兄！還有清歡，我師父辭世時你為什麽不派人通知我？”
“事起突然，我也沒防備，等我回過味來，又想起母親許的願，你們正在還願不可半途而廢，必定回不來，叫你們知道了，平添心煩而已。”
沈老爺氣得直哼哼，又無法反駁。之後沈老爺把萬長生叫到身邊，拉起他雙手，心疼地看着他。“孩子，你瘦了，這段時間吃苦了吧？叔叔在山上消息不通，今天回來才知道你爺爺去了的消息。你放心住下，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等你孝期過去，我就給你和清歡舉辦婚禮，以後你就是沈家的女婿，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萬長生為難地看了沈清歡一眼，猶豫着和沈老爺說了實話，“沈叔叔，我決定和清歡姐姐退婚了。”
“啊！為什麽？你嫌棄清歡？”
“不是，我決定和清歡姐姐學習經商之道，她提出條件要和我退婚我同意了，你放心不是她逼迫我的，我是心甘情願的。我不是君子，可也懂得成人之美。”
沈老爺氣得不行，當着萬長生的面不好發作，于是強笑着讓他先出去，“長生你先下去歇會吧，我要和我女兒說點私事。”
萬長生剛剛出門，沈老爺就把手“啪”地一聲巨響拍在桌子上，對女兒怒道，“我不同意你退婚。”
“為什麽，爹爹以前不是同意了嗎？”沈清歡不明白父親為什麽變卦。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我師父還健在，我可以想辦法用其他方式報答他的恩情。可如今師父去的倉促，只留下長生這一個血脈，我自然要好好愛護他。而且師父在世時的心願，就是你們兩人成親，長生成了我的女婿，豈不兩全其美？”
“那您就不替女兒想想？我一生的幸福，就因為您要為報恩而犧牲嗎？”沈清歡沒想到父親迂腐至此，竟可以無視自己的幸福。
“我……我……，清歡，爹不是心疼你，可爹深受師父重恩，焉能不報？我看長生近日也長進了不少，而且他出身清白，長相儀表堂堂，人又聰明伶俐，也不失為一個好夫婿之選啊。”
“我聽聞母親說過，父親當初在外時做生意救了一個落難女子。那女子長得可比母親好看，又識文斷字。她為了報恩，願嫁給您做小妾，母親因為膝下無子也同意了，但您卻拒絕了。您對母親說，只求一心人白頭偕老，可到了女兒這裏，您怎麽就變了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真是過分。”
沈清歡想起自己這些年的委屈不由得淚流滿面，說完話後直接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間了，蘭香也跟着追了出去。
“你可真是個糊塗蛋！”沈夫人見女兒受了委屈，直接教訓起丈夫。“當時師父在世時，我就算再巴望着女兒富貴，也不會強逼着她嫁入萬家。現在你為了報恩，就讓女兒為你填坑，你也太過分了。”
“那你說怎麽辦？師父的恩情就不報答了嗎？”
“當然要報答了，我也記得師父的恩情呢。師父活着時也不是霸道的人，肯定不會像你這樣強逼清歡的。我們只需要把長生培養成才，就算是完成了師父的心願。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幫長生把萬家奪回來，就更是錦上添花了。”
“那若是奪不回來萬家呢？我今日看到了師兄，不，齊盛手中的信件不似作僞，也許師父真把家業留給了他呢？”
“不可能！師父要真把家業留給了齊盛，也定然會給長生留下餘地的，不可能把心愛的孫子趕出家門。縱然信件是真的，那麽齊盛也一定隐瞞了部分事實。”
聽完妻子的分析，沈老爺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沈夫人又接着說道，“至于日後長生萬一真的不能奪回萬家，咱們養他一輩子又何妨？清歡不是看上泉州林家那小子了嗎？她日後一嫁人，只留下咱倆孤苦伶仃的。正好咱們把長生養在身邊，也算是半個兒子了，以後這家業他和清歡一人一半，不算虧待他吧。”
沈老爺沒想到妻子會如此大方，感動地拉着她的手連聲道謝。
“你可別謝我，把我閨女氣成這樣，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我去看我的寶貝女兒去。”
沈夫人翻了個白眼，站起身看女兒去了。
“哎，你等等我。”沈老爺想起女兒剛才哭的楚楚可憐，也拖着傷腿跟在夫人身後看望女兒去。
沈清歡哭着奔回了自己房間，趴在綠塵肩頭哭的凄慘，自己不過是想嫁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這事就這麽難嗎？
坐在房裏查賬的綠塵見娘子哭的傷心，原是不解，聽了緊随其後的蘭香說明事由後，她伸手拍着沈清歡的後背道，“好了，好了，快別哭了。咱們再好好和老爺商量就是了，老爺不會不心疼你的，他只是一時事情來的急，鑽了牛角尖罷了。”
沈清歡在綠塵的勸說下，漸漸止住了大哭，抽抽搭搭地和自己的小姐妹訴委屈。“為了替爹報恩，我想多少辦法，爹知道嗎？如今眼看着勝利在望，爹又改了主意，他話又說得那麽重，我多難受呀！”
綠塵拿出手帕為娘子擦淚安慰她道，“老爺不明白真相，當然會這樣了，你是他的女兒，還不了解他的脾氣。我知道，你不是氣老爺，你是借機散散委屈，如今哭了出來就好了。你看老爺夫人都趕來勸你了，你趕快去洗把臉，別讓他們擔心。”
綠塵目光正對門外，看見夫人正攙着老爺焦急地向這裏走來，她安慰好娘子後，連忙和蘭香出門迎接，“夫人，您今日旅途勞累了，讓我和蘭香扶着老爺吧。”
沈夫人把丈夫交給兩個小丫頭攙扶，随即問道女兒的情況。“剛才清歡哭得傷心，現在好些了嗎？”
“娘子沒事了，綠塵姐姐開解過她了。”蘭香心直口快地回答。
沈夫人含笑看着綠塵，暗道自己沒有看錯人，綠塵是個十足十的良善孩子。
等到沈父沈母來到女兒的房間後，只見女兒眼睛紅紅地坐在凳子上，心中都心疼不已。沈夫人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她上前摟住女兒。
“娘的心肝，娘的寶貝，你放心，你做什麽娘都支持你，我剛才已經教訓過你爹了，他不敢再亂點鴛鴦譜了。你快別傷心了，你一哭，娘的心都要碎了。”
聽了母親的話，沈清歡又流淚了，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她摟住母親不斷地感謝父母兩人對自己的包容。
沈夫人被女兒帶動了情緒也流下熱淚，一旁的沈老爺也是鼻酸的轉過頭去，綠塵蘭香兩人也是心頭感動不已。
沈老爺走到母女二人身邊開口說道，“咳，是我想錯了，報恩的方法不止一種，我不該逼迫女兒替我報恩。既然話都說開了，你們就別哭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母女二人同時擡起頭瞪了沈老爺一眼，沈夫人拉着女兒進行洗漱，然後趕走了沈老爺，要和女兒說說心裏話。
“你當真喜歡林家那個小子？”沈夫人在沈老爺走後直接問道。
“是。”
見母親問的嚴肅，沈清歡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唉！其實原來我是不同意的，一是泉州太遠，我和你爹就你一個女兒，不舍得讓你遠嫁；二來聽說那小子是庶出，偏偏又家大業大的，家裏紛争不斷，母親實在害怕你嫁過去以後吃虧受委屈；三來當時你萬爺爺還在世，婚約也實在退不掉。如今事情發生了這麽多變化，母親也不再反對了，只不過到了現在，我們只見到了林家小子送來的各樣東西，還沒見過人，你什麽時候把他叫來，讓我們見見呢？”
“他說了，七月份中旬的時候就來，你們見了一定會喜歡他的。”
沈夫人聽了大喜，板着指頭算了算日子，“還有兩個多月。”
這裏母女正在說私房話，那邊沈老爺找到萬長生聊天。
“清歡怎麽把你安排住這裏？我讓下人給你換個房間住。”沈老爺被小厮攙扶到書房，随後便皺起眉頭，不滿意女兒的安排。這書房的裏間有些蹩促，住在這裏太委屈師父的孫兒了。
“沈叔叔，不必了，這裏很好，想看書方便得很。”萬長生已經住習慣了，于是謝絕沈老爺的安排。
沈老爺直直地盯了萬長生一會兒，拉住他的手歉意地說道，“唉，長生，沈叔叔對不起你。清歡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能拿她的幸福替我報恩，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奪回家業的。”
“沈叔叔，你不用抱歉，被人逼迫的滋味我懂，将心比心，我不會逼清歡姐姐的。”
“好孩子，你放心，叔叔不會虧待你的。”
“叔叔，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說。”
“爺爺過世已經一個月了，我除了頭一天替他守了孝，之後連他下葬都被人攔着沒能去看，更別說頭七二七三七了。這麽長時間，我都是在外祭拜爺爺的，我希望您能帶我回萬家祭拜爺爺一番。”
“這……”沈平有些為難，“我和齊盛鬧翻了，現在怕是去不成萬家了。不過你放心，我知道師父葬在哪裏，我會帶你去祭拜的。”
“謝謝沈叔叔，我想問您一件事。”
“說吧，孩子。”
“當年我爹娘是因為什麽死的，您知道嗎？是不是齊盛害死他們的？我提起這事時他惱火得不行，我想其中定有曲折。”
“沒錯，你爹娘的确是因他而的，可這事卻不能怪他。”沈老爺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說了起來，“你爹娘和他帶人販茶時遇見了山匪，你母親被山匪害了，你爹當時腿受傷了走不了，又見母親沒了心裏悲痛欲絕，就讓齊盛先逃去報官，自己和山匪同歸于盡了。所以你提起這事，他情緒激動也是正常的。”
“我家對他這麽好，他還這麽對我，他就是個白眼狼！”萬長生從未聽爺爺提過父母去世的原因，如今知道後更是恨齊盛忘恩負義。
“他以前不是這種人，可見是財帛動人心，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我自此以後就當沒有這個師兄了。”
沈老爺和萬長生談了很長時間的話，對這個無依無靠少年進行開解和勸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