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過早飯後，沈清歡帶着萬長生到了前廳，兩人坐下談話。
“你今後有何打算？”沈清歡問起萬長生對未來的想法。
“我想找城東的宋狀師為我打官司，我就不信天理昭昭王法公正，我竟不能讨回一個公道！只是他要價不菲，不知你能不能幫忙！”
萬長生如實相告，請求沈清歡的幫助。
沈清歡笑道，“借錢這倒不是難事，只是日前我也曾替你問過幾名狀師，人人都說是告不贏的。除了這法子，你還有別的主意嗎？”
萬長生到底是經事少，一聽告官不成，心裏也沒了主張，只好求教沈清歡。“我是沒什麽主意了，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沈清歡看着萬長生嘆了口氣，心道這公子哥也不怕自己把他賣了，無奈地笑道，“我也沒什麽主意，不過這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你種地是不可能的，做工匠也不行。依我看你不如向齊飛學學，讀個幾年書，也做個官當當！”
士農工商，商為最末，宋朝經濟發達重視商人地位，也給了商人不少便利，不過到底是及不上讀書人的。萬家祖先雖然經商，但也早早地置辦了田地，是地主階級，因此萬長生想要撿起書本，從仕做官也是可以的。
“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齊飛寒窗苦讀十多年才一朝高中，我不如他在讀書方面有天賦，只怕七老八十也難中選。”
“那要不然，我花大價錢替你捐個官當當如何？”
“你為什麽總想讓我做官呢？就算花了大價錢捐了官，不是虛職就是微末小官。再說不是正經科舉出身的，朝廷裏也沒人看得起的。”
“那你說，你想做什麽？”沈清歡故意七繞八繞，只讓萬長生自己去說。
“我想學經商，替我爺爺把萬家的産業奪回來。”萬長生想起死去的爺爺，不由得攥緊拳頭。
“這倒可以，不過茶葉這一行水可深得很吶！你打算如何入手？”
萬長生站起身來，深深地向沈清歡鞠了一躬，“還請沈姐姐教我！”
沈清歡擡眼看他，只見少年滿眼希冀渴望，臉上的神色認真無比，心中竟是一動，想起了自己的昔年往事。
“你怎麽要我教你？我還以為你會向我父親請教。”
“你說笑了，誰不知道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沈家是到了你手中才真正發了起來。昔日沈叔叔經營茶坊是不過是稍有盈餘，自七年前你接過生意後至今，沈家茶坊已經直逼八大茶商了。學無長幼，達者為先。我自然是向你學習經商之道了。”
萬長生的話不假，沈家茶坊如今正是商場新貴，人人都知道沈平生了個好女兒。只是衆人更欣羨萬長生的福氣好，一個聚寶盆竟是落到了個浪蕩公子手裏。
“要我教你也可以，只是你先叫我聲師父聽聽！”沈清歡聽了他的話後笑得開心。
原本躬身求教的少年漲紅了臉。“我才不叫，你本是我的未婚妻，我叫你師父成什麽樣子！”
“胡說什麽！”沈清歡沒想到他會提起這茬，也漲紅了臉龐。
“再說，我爺爺是你爹的師父，你又成了我的師父，這輩分該怎麽算！”
沈清歡本來就是逗他玩，見他認真的過分，也收住了笑容，鄭重地說道，“要我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個條件要你答應！”
“什麽條件？”
“只要你答應退婚，我必定用心教你！”
“什麽？”萬長生萬萬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一個條件，一時間頭暈腦脹。
“我實話與你說吧，你前幾日來我家求救，我是故意逼迫你的，就是想和你退婚。沒想到你竟有幾分骨氣，倒弄得我下不來臺。如今你若是願意退婚，我一定傾盡全力教你，絕不藏私。”
萬長生此時才明白爺爺說過的退婚一事，原本以為是爺爺和沈清歡串通起來做戲的，沒想到竟是真的。“為什麽？是我不好？”
“雖然你浪蕩貪玩，但不賭不嫖。又天資聰穎，生性善良，其實算得上是個好男人。”沈清歡見左右無人，索性說了實話，“是我有了喜歡的人。”
“原是如此，你要早說，爺爺活着時我就和你退婚了。”
沈清歡不禁一聲冷笑，“你以為你能做得了你爺爺的主？”
“你要退婚可以，可必須在我學會本領之後。”萬長生怕退婚之後她會藏私。
“不行，你先退婚。”沈清歡急着要回自由。
“你先教我。”萬長生不肯退讓。
“你先退婚。”
“你先教我。”
……
倆人車轱辘話說了一圈，最後沈清歡無奈地妥協。“三年為期，待到你初見成色，我們就退婚。”
“行，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學吧。”
“你可真心急，我先考考你，看你對茶葉掌握了多少。”沈清歡要了解他的水平。
“你可知茶葉來源歷史？”
“不知。”
“你可通制茶之術？”
“不通。”
“你可知如何保存茶葉？”
“不知。”
“你可會分辨茶葉優劣？”
“不會。”
“你可精通鬥茶之術？”
“不會。”
“你可會品水之術？”
“不會。”
“你可會談判之術？”
“不會。”
“你可會算賬盤賬？”
“不會。”
……
沈清歡先是考了他茶葉的歷史、制造、儲藏、優劣和烹煮，又問了他經商的必備技能。結果萬長生是一竅不通，一連串的不字把沈清歡砸的頭懵，只覺得千頭萬緒無從下手。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沈清歡只得從頭教起。她揚聲叫來一個小厮，讓小厮從家中的庫裏拿各色茶葉出來。
“咱們現在只能先從簡單的學起了，你住在我家的書房可有什麽發現沒有？”等待茶葉的過程中，沈清歡開口和萬長生閑聊起來。
“我看到你家書架上放了許多關于茶葉書籍，從茶葉的歷史、制造、烹煮、用具……，各色書籍一應而足，你還在書上留下了不少注解，我看了大有感悟。”
“你在家可讀你爺爺寫的書不讀？我的注解和他老人家可有出入相悖之處？”聽到萬長生讀了自己的注解，她不由得打探起萬老太爺的見解。
萬長生羞慚至極，以往他看見書就頭痛，哪裏看過爺爺的著作，“不曾讀過爺爺的書，我只是常年被爺爺罰抄寫《茶經》罷了。”
“一通百通，萬爺爺用心良苦啊，茶聖陸羽老先生的《茶經》我也是常常讀的，不過時移世易，這書中的一些做法已經不适合如今的飲茶之道了。”
萬長生沒想到沈清歡會對先賢之書産生異議，但她的話仔細想想頗有道理。
知道萬長生常讀的書是《茶經》，沈清歡就考了他一些《茶經》中的知識，沒想到萬長生對答如流，倒叫她刮目相看。這小子到底是茶葉世家出來的，雖然不盡心學習，但耳濡目染也知曉不少知識。
“娘子，您要的茶來了。”
小厮一路小跑地回來了，把手中的盒子奉上。
“辛苦了，下去歇會吧。”
沈清歡命小厮下去，打開盒子給萬長生看看，其中放了三種茶葉，沈清歡從中拿出了一樣考萬長生。
“你随便說吧，看你有什麽發現。”
萬長生觀其形，察其色，聞其香，又拿起一片茶葉放入口中嚼了嚼品嘗其味，而後說道，“這是散茶，其形不勻，其色不正，其香不純，其味不甘，乃是茶葉中的下下之品。怎麽你們家還賣這些茶葉？”
沈清歡見他說的清楚，不禁點點頭。又見他質疑自家的茶葉品質，便開口道，“你可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不曾吃過苦頭。咱們大宋有句俗話叫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茶也是人們的生活必需品之一。可雖說大宋富庶，卻不是人人都是有錢人，因此這茶乃是市井小民中窮人家常喝的。你們萬家常年做的是名門望族的生意，你自然不知道這種茶葉在茶葉流通中也占了很高的比重。”
沈清歡見萬長生一臉受教的樣子，欣慰地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道，“這做生意不論貧富貴賤，每個人都有可能是我們的客人，只看你會不會替顧客着想。來，你再看看這茶。”
萬長生拿起沈清歡拿出的第二種茶又是重複步驟，觀形察色聞香品味，“這是片茶，也叫蠟茶，屬于中等人家用的。這茶葉形狀均勻，顏色純正，氣味淡雅，味道微苦甘甜，只可惜用料不好，一葉二芽，其中還有些白合、鳥帶沒有去除，只能說是差強人意吧，我見街上的茶舍茶樓就多是用的這種茶葉。”
沈清歡滿意的點了點頭，“沒錯。”接着又拿出第三種茶給他看。
萬長生仔細分辨後，說道：“這是團茶，是茶中佳品，貢茶龍團鳳餅也是如此。這茶葉用料上等，芽如雀舌谷粒，又或一葉一芽，形狀或方或圓，團餅上還印有精美的圖案，飲用時步驟繁瑣，是富貴人家常用的，有些高級的茶樓也會準備一些招待貴客。”
沈清歡笑着看他，“沒想到你竟是謙虛了，你哪裏是對茶葉一竅不通？我看你有天分得很呢。”
萬長生不好意思了，開口說道，“這些都是平日裏聽爺爺常講的，沒想到如今派上用場了。”
沈清歡又開始考較他，“好了，既然你粗通茶道，一會兒我們再說點茶的事。現在我再問問你關于茶葉商人的事。”
“我知道茶葉圈子中有茶行的存在，由八家領頭人共同掌握，他們調控茶葉價格，制定行業規則。這八大茶商以我家為首，其餘七家分別是劉吳王高杜李喬。不過現在吳家勢弱，都快被擠出來了，也許你們沈家會替補而上。”
“若是能成為八大茶商中的一家，那麽我也算是美夢成真了。只是吳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怕沈家是此生無望了。”沈清歡有些失落地說道，而後繼續問他。“除此之外，你可知茶葉産地分布何處？”
“咱們附近的信陽郡就出産茶葉，其餘的茶園多數在南方，我家的茶園就在建州，你們沈家的好像在建州也有茶園，對吧？其餘的茶葉産地也多是離得不遠的，不過這幾年蜀茶大盛，許多茶葉商也在那裏置辦了茶園。”
“沒錯，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不過這些都是皮毛。你須知萬理書中來，萬事路上見，你既然短時間內沒法遠游，那麽就要加倍讀書，從書中學習知識。同時也要留心好問，有不懂的只管來問我。這幾日，你先讀書，我第一次教人學做生意，也要好好想想從何教起。”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