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等三人回到沈府之時，綠塵早已經熬好驅寒的姜茶，正在廳堂等待他們回來。
沈清歡坐下後端起熱乎乎的姜茶一飲而盡，心裏感慨綠塵的細致貼心。
看到三人都飲下姜茶後，綠塵在沈清歡耳邊小聲地問了一句，“把萬公子安排在何處就寝呢？”
沈清歡低頭想了想後，對萬長生笑道，“我們家小門小戶的，沒有有那麽多的房間，只好先把書房中的裏間歸置一下，暫且委屈你住那裏了。”
萬長生吃了一番苦頭，有住的地方就很高興了，哪裏還會挑剔，聽見沈清歡的話忙笑着點頭同意了。
綠塵心下了然，娘子這是有意調教萬公子，故意把他安排在書房，看他可有上進心沒有。
于是綠塵走出門外，叫了兩個小丫環，讓她倆去把書房裏間的床鋪快些收拾一遍，再鋪上新的寝具，另準備些日常用品放在書房。
丫環們去給萬長生收拾住處，留下沈萬兩人相對無言，眼看着氣氛逐漸尴尬起來，萬長生只好先開口了。
“你今夜為什麽跑到那裏去找我？”
“我閑着無聊溜達溜達呗，見你可憐，想着收留下來算了。對了，你今日沒有賺到錢嗎？怎麽還睡在哪裏？”
萬長生的思路被沈清歡的問題帶跑，想起今天在碼頭上發生的事情，他羞紅了臉。
“我手裏沒錢買筆墨紙硯，沒法替人寫家書賺錢。想到你說碼頭上有扛包的，我也去了，可是沒扛幾袋，我就扛不動了，工頭給我結的工錢，也就是夠吃兩碗素面的錢。”
沈清歡聽了他的話，也知道往日這小公子嬌生慣養的，今日扛包必定是吃了不少苦頭的，也不知身上磨出水泡沒有。
“這樣吧，丫環給你收拾屋子也需要一些時間，我讓廚房給你送些熱水，讓小厮先服侍你去洗澡。”
沈清歡揚聲叫進來一個小厮，對他交代了幾句，讓他去服侍萬長生沐浴。
萬長生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嫌惡地抽了抽鼻子，把小狗交給了雪濤後，一言不發地跟着小厮走了。
待萬長生走後，綠塵問沈清歡道，“不是說好再熬他一陣子嗎？怎的今晚就接回來了？”
“今晚下大雨，他身體又不好，萬一受了風寒可不得了。算了，先把他接回來，以後有的是法子管教他。”
“你呀，嘴硬心軟。”綠塵對自家娘子的脾性再了解不過。“可過不了幾天，老爺夫人就該回來了，到時候老爺要是一根筋地逼你嫁給他，我看你怎麽辦？”
“有什麽好怕的，明天我就給他講明章程。哈啊，我好困，忙了一天咱們都去睡吧。”
沈清歡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把事情推到了明天處理。
綠塵見弟弟雪濤也有些睜不開眼睛，只好同意了。臨出門前，又聽見沈清歡吩咐道，“把咱們守夜的人撤回來吧，記得這個月給他們多派些辛苦錢。還有找人把那條狗洗洗幹淨，一會兒給萬長生送書房去。”
“知道了，我會先派家丁去通知他們的。至于小狗，我看還是先放我房間裏吧，萬一它把書房裏的珍貴物件弄壞了，那就不好了。”綠塵從雪濤手中接過小狗應道。
沈清歡覺得綠塵說的有道理，就同意了，她見夜色深了，又補了一句，“叫廚房給他做些夜宵送到書房，估計他也該餓了。”
綠塵點了點頭，找了個小丫環去廚房送信。
這邊三人都回了各自房間，萬長生則在浴室中的木桶裏用着霧氣騰騰的熱水洗澡，小厮躬身站在一旁聽候他的差遣。
萬長生沐浴完畢後，小厮捧着幹淨的毛巾為他擦拭身體，而後拿出藥膏為他塗抹。
“萬公子，這藥是上好的傷藥，今晚抹上，明天就能好。只是初抹上時有些蜇得慌，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您暫且忍忍。”
“沒想到沈家的下人倒是貼心得緊，你竟留意到我身上有磨傷。”
“小的又不是透視眼，怎麽會知道您身上有傷。這是娘子特意吩咐我的，您只管記娘子的好就行了。”
萬長生心裏怪道，沈清歡前幾日還對他橫眉冷對，如今怎麽又改變了态度呢？莫不是沈叔叔回來了？可今日也沒見着他的蹤影啊！
“我沈叔叔是不是從濟雲寺回來了？”
“沒有，老爺和夫人還得十三四天才會回來呢。”
小厮正好抹完藥，于是板着手指算了算日子。
原來是沈叔叔快回來了，沈清歡才想着亡羊補牢。萬長生自以為猜到了原因，不禁一聲冷笑，十分感激消磨掉了三分。
沐浴之後，因為家裏沒有适合萬長生的男裝，所以萬長生只好穿着寢衣随小厮去了書房，好在是夜裏沒有外人看見，也算不上失儀。
跟着小厮穿過走廊，回到書房後，萬長生看見了丫環送來熱氣騰騰的馄饨，不覺肚中饑餓，吃的十分香甜。丫環在他吃飽後，收了碗勺告辭離去。
萬長生在丫環走後吹滅蠟燭，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索性又把燈點亮，開始打量四周。
沈家的書房還不及萬家書房的一半大，不過布置的卻很雅致。
書房裏的東邊那面牆放着書架，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另一面牆放着博古架，放着幾樣古董，看上去像是沈叔叔喜歡的。牆上挂着名家的四時花鳥圖，臨窗的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也均是佳品，屋裏的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木材所制，再佐以時令花卉，當真有幾分書香門第之家的意思。
萬長生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書架前，認真辨識着上面的書籍。《茶經》《煎茶水記》《十六湯品》《荈茗錄》《東溪試茶錄》《茶錄》《品茶要錄》……
書架上大多都是關于茶葉的書籍，偶有幾本雜書，也是關于考證茶葉的。查詢一遍書架後，萬長生随意抽出了一本來看，這本書是講茶的來歷和演變歷史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注解和心得。
萬長生認識沈叔叔的字，因此一看這精致秀氣的簪花小楷，就知道是沈清歡的手筆。他不由得心下暗嘆，沈清歡在茶葉上功夫下的夠深。
漸漸地萬長生被沈清歡的文字記錄所吸引，倚着書架不斷地在腦海中演繹起茶葉的歷史來。
不過畢竟是操勞了一天，萬長生過了一刻鐘後也犯起困來，把書做好标記放回原處，他開始上床睡覺。
“萬公子，萬公子……”
一大清早，惱人的聲音隔着門板穿進屋內，萬長生覺得自己仿佛剛睡下就被人叫醒了，他憤怒地一踢被子，趿拉着鞋起床去開門。
“幹嘛！”
來人是一個清秀的小厮，正是昨晚伺候他的那個。小厮沒防備被他吓了一跳，又見他面色不愉，趕緊把手上衣服捧到他面前。
“娘子害怕您早起沒有衣服穿，特意派我來給您送衣服。
“這不是我昨天穿來的衣服嗎？”萬長生原以為是新衣服，仔細一看還是自己的舊衣。
“您放心，昨天柳大嬸就把衣服給您洗幹淨了，為了您今天能穿上，還特意在火爐邊上給您烘幹。”
萬長生本來想問為什麽沈清歡沒有給自己買新衣裳，可見小厮說的殷切，竟不好意思再提了，他揮手示意小厮離開，轉身準備進房洗漱。
誰知小厮并未離開，反而跟着他進了房間。
萬長生有些不解地問小厮道，“你跟進來幹什麽？”
小厮一邊手腳麻利地侍候他更衣洗漱，一邊回答他的問題。
“小的名叫白泉，娘子指派我來伺候您，以後就給您當貼身小厮了。”
清泉的話讓萬長生想起了萬安，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麽樣了！這小子出遠門辦事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不過就他算回來了，估計也不會再理會自己這個落魄的舊主人了。
萬長生想了想，自己身邊沒人照料确實不行，留下清泉也好，于是矜持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洗漱完畢後，清泉又告知萬長生沈家的規矩。
“萬公子，娘子要我告訴您，沈家是辰時一刻吃早飯，過時不候。現在是辰初，咱們這就過去吧。”
萬長生站起身随清泉去用餐，一路上見沈家雖然門戶不及萬家高大，但庭院環境雅致，往來仆人也是規規矩矩的，不比萬家差多少。
走了一會兒來到飯廳，沈清歡正一人坐在桌邊等他，看見他來了後說道，“你可算來了，趕快坐下吃飯吧！”
萬長生見桌上不過擺了幾碟時令小菜，放着一盤花卷炊餅，一盤荠菜饅頭以及一大海碗紅棗桂圓粥，不由得有些氣惱。
“你故意的是不是？誰家一大清早吃這些寒酸？”
沈清歡愣了一下，揮揮手讓除了綠塵外的下人都離開，而後拿起一個荠菜饅頭邊吃邊道，“這不是萬公子落難饑腸辘辘之時了，難怪您看不上這些飯菜！不過這飯菜可不寒酸，這城裏大半人家吃的還不及它呢。”
萬長生一時收斂不住往日的少爺脾氣，此時倒叫沈清歡臊了沒趣，不禁面色通紅，啞口無言。
沈清歡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見他知錯，親手盛了一碗粥給他。“我知道你是富貴人家的金貴公子，可是在別人家做客要守別人家的規矩。再者說，這飯你尚未入口，怎的就說寒酸？”
萬長生接過粥碗嘗了一口，米粥香甜軟糯，又嘗了桌上的小菜，也是十分可口，于是出聲說道，“我錯了，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沈清歡有些驚訝，難得見這公子哥低頭，于是就把原因解釋了一番。
“這飯菜是我家多年的廚娘王嬷嬷準備的，你說不合口味也無妨，可你說它寒酸，被丫環小厮們傳到她耳中，豈不是傷了她的心？再者說你這幾日腸胃受了不少折騰，一時間大魚大肉你也受不住，這飯菜是我是特意為你準備的，等幾日後你好了，自然由着你的性子來。”
萬長生這才明白沈清歡預備飯菜的用意，這幾日來他遍嘗人世冷暖，聽到這關心的話語心中感動。一股熱氣從心頭湧出，眼圈泛紅幾乎要哭出聲來，又怕人嘲笑，只是“嗯”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