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亡靈
在急着帶老婆去醫院檢查的李景興拖家帶口地離開這個房子之後,周泊唯拿着李景興給他的鑰匙,回到了根本來不及收拾的廚房裏面。老狗的遺體還躺在原地,慢慢冰冷僵硬,看它到死時眼口皆是微張,讓人不禁聯想到死不瞑目和有口難言這兩個詞。
踏着一地難以避開的藥材和瓷器碎片,周泊唯在寬敞的廚房裏面走了一圈,停在砧板旁邊,刀架槽空着一個,曾經放在那裏的刀變成了兇器,被剛才暴怒的李景興從孩子手中奪下扔在了二樓走廊上。
周泊唯将輕薄的工具箱平放在臺面上打開,揭開其中兩格的小蓋子,先撕下一節極細且長約一寸的幹枯燈芯草,再取一根長不及拇指的繡花針,用針橫貫燈芯草中間,此時兩物相交成十字形。
然後再從碗櫃裏面拿出一只幹淨的碗,在水龍頭處接了半碗清水,再從地上撿起一些灰白色的藥粉撒在了碗中輕輕搖晃,水變得有些渾濁,接着他将繡花針和枯燈芯草一起輕輕放入碗中的水面上。借着枯草的浮力,繡花針飄在水面上并沒有沉下去,周泊唯單手平托着水碗,靜觀水上的浮針的變化。
浮針在碗的中央慢慢地偏轉角度,最後針頭指向門外就基本上沒有變化了。于是他就順着碗中指針的方向緩緩走動。
周泊唯手中的碗端得相當平穩,看上去駕輕就熟,定是老幹這事的人了。跟着浮針的指引周泊唯在一樓晃了一圈後來到二樓,最後停在了孕婦方才躲藏的房間裏。看房內的擺設和床頭的婚紗照,這裏應該就是男女主人的卧室了。接下來無論他去到二樓的哪一個角落,轉動的指針最後都會把他引向這裏!
此時周泊唯想起被李景興從兒子手中搶過來并扔到一旁的菜刀,現在就在外面走廊的地面上。他放下手中的碗,走房間來到了染血的菜刀旁,并沒有撿起來而是蹲下去看。
上面有血手印,不止一種,而是兩種,較小的一看就是孩子的,那是沒有發育完全的骨骼所造成的,另外一個不是李景興的大手掌,卻比孩子的手掌大不少,那就只能是……是張婷的?
周泊唯帶着複雜的思緒緩緩站了起來:如此一來,廚房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痛失愛犬和孕婦的腹痛都來得太突然了,根本來不及問廚房裏面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可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拿着刀追自己的母親呢?雖然那年輕的張婷明顯不是他的生母,但就算是一個不相識的大人,任何一個小孩子也不會幹這樣的事情啊!所以,李鑫鳴和張婷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呢?
最後剩下三樓還沒去了,于是他端着碗就踏上了臺階。
奇怪的是,當他踏入三樓的時候,原本一直在水碗中心的浮針突然飄離到了碗壁,浮針的抵觸力很強烈,周泊唯正在逆向而行,他前進的方向跟指針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逆着指針的方向看去,發現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鋼制防盜門。
放在普通家庭,這必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過,放在李景興的家裏便不奇怪了,因為李景興是一個收藏家。收藏家的藏品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這是李景興的收藏室的話,那麽,他一開始說的那具漢墓出土的木俑就一定在這裏面了!
周泊唯一步一步地往走廊盡頭的那扇門走去,再看手中的水羅盤,一直逆向所指不停振動,而且振幅會随着周泊唯的前進越來越大,無論怎樣移動碗的方位,指針都會飄離中心,貼靠在距離房門方向最遠的地方。
沒錯,這排斥明顯很強烈!
但周泊唯還是執意向前。他要弄清楚,這樣強烈的排斥到底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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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是手中瓷碗的脆響,頓時有水流到了自己的手上,周泊唯一看,原來是瓷碗莫名其妙裂了一條縫,混了廚房地面白色藥粉的水就順着流了出來,再看碗裏的針,居然已經沉了下去,唯有幹枯的燈芯草還浮在水面。
周泊唯看着這樣的情景,不得不把碗放在地面上,然後對着走廊盡頭緊閉的防盜剛門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仇大苦深!”
放下碗之後終于不用為了保持浮針水平而龜速前進了。周泊唯輕輕松松的兩三步就走到了防盜門外,拿出李景興給出的一串鑰匙,剛利索地揭開了門側矩形的護鎖蓋之後,拿鑰匙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原來護鎖蓋之下除了鑰匙孔之外還有指紋屏和密碼鍵盤,開這門不僅需要鑰匙,還需要李景興的指紋和密碼!
周泊唯的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他松開門上的手,護鎖蓋滑下回到原位。他沒有再多想什麽,一個轉身,擡腳走開了。
就在放棄的周泊唯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原本安靜的門後有了動靜:是金屬間的摩擦聲、齒輪的轉動聲還有電子按鍵的“滴滴”聲!周泊唯回頭神奇地發現,門鎖似乎自己運轉了起來,聽上去像是正在開門,而且門後正有一個巨大的陰影慢慢浸入白色的門板中使之成色漸漸暗然。
幾聲金屬開啓的重響之後,鎖打開了,門被從裏面緩緩推開……
周泊唯向來都是一個嚴肅的人,此時正盯門內,許久才開口用一種審訊的口吻問道:“是誰殺了你?”
李景興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神情十分低落。“那狗養了很多年?”周泊唯走到他身邊,平坦到全無情緒起伏的面容下似乎藏着幾許溫柔。
“差不多二十年,黑子看着鳴鳴從出生到現在,他們一直很好,這小子有的時候發脾氣□□子,黑子從來都是躲着不下口,沒想到……”李景興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卻把說道嘴邊的話化作一聲嘆息,低頭看地。
聽完李景興的話之後,周泊唯問:“你老婆說狗是你兒子殺的?”
李景興一聲長嘆權當回答了。
“你老婆沒事吧?”周泊唯這話卻問得冷冰冰的,看上去不是真的關心那人到底有事沒事。
李景興帶着深切的擔憂說:“醫生還在檢查。”看起來,情況不是很樂觀。
周泊唯陪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在李景興意料不到的時候蹦出了一句:“狗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
李景興陡然擡頭将他一看,似乎想到了什麽。
周泊唯在他身邊坐下接着說:“所以民間有一種說法是狗能僻邪,也許它是為了保護你們才這樣的。”
“那你能說我兒子沒中邪?”李景興對着周泊唯說,“最近我都發現好幾次他對着空氣講話,他要是不中邪,能忍心殺了黑子?”
“如果不是你兒子做的呢?”面無表情的周泊唯在說話的時候,一直觀察着李景興的神色。
李景興堅持己見,說:“張婷都看到,這還能有假,他還要殺了他媽媽!”說到激動處,李景興的嗓門不自覺的變大了。
說到這對年齡差距不太正常的母子,周泊唯順勢說了一句:“我看她那麽年輕,應該……”
聽到這話,李景興把方才正對着周泊唯的視線又移開了,說:“沒錯,我是二婚。鳴鳴是和前面生的。”
“你們離婚了?”周泊唯不是一個八卦的男人,他談論這事的語氣更像是在審問。
李景興明顯有些抵觸這個話題,試圖一筆帶過:“不是,她出了意外,不在了。”
周泊唯看出了李景興刻意回避的情緒,繼續問他:“什麽時候的事?”
“三個月前。”雖然答得很幹脆,但是李景興已經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
三個月前?周泊唯倒是意外了一下,因為看張婷那個肚子,少說也五、六個月大了。
“那你前妻是出了什麽意外?”周泊唯的話語依舊冰冷生硬,既沒有對李景興的歉意,也沒有對亡者的惋惜。
周泊唯這個問題應該是問到痛處了,李景興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不知道他正在處理內心中怎樣的情緒,而後才簡練而缺乏情感地述道:“她在家裏摔了一跤,不小心碰倒了花瓶,摔在地上的時候正好手腕動脈被劃破,而又正好撞傷了頭,人也昏了,家裏就她一個人,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李景興吐出這斷話的時候語速稍快,神情有些麻木,想來這話說過不少次了。
周泊唯聽完後沒有馬上說些什麽,接着是兩人間的一小段沉默時間。
此時弓着背雙肘撐在腿上的李景興看都不用看似乎就知道了周泊唯在想什麽,他用一種多少有些無所謂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會這麽巧合,你們都會覺得不可能這麽荒誕,可是事實就是這樣。”
“你還沒來得及跟你老婆介紹我吧?”周泊唯這樣說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
李景興馬上坐正了,鄭重其事地對周泊唯說:“我不想再讓她受刺激了,就說你是我生意上的夥伴,你可千萬不要說漏嘴!”
周泊唯環顧走廊,然後問:“你兒子呢?”
提到自己的兒子,李景興就生氣地說:“精神科一個熟人在幫我照顧,我現在不想看到他。”
周泊唯發現李景興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居然在眉眼處流露出了一絲對兒子的嫌棄之意。
周泊唯猜測地問:“自閉症?”
李景興冷哼一聲,說:“吃不飽飯的地方會有這種病?身在福中不知福!”
又是一段沉默過後,周泊唯将身邊的工具箱平放在雙腿之上,一邊打開箱蓋一邊說:“對了,黑子沒有白死……”
作者有話要說: 2016-07-25 20:40 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