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雲瑾着實想不通,一切疑點重重,又似順理成章,毫無破綻,可惜她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她之前是怎麽過的,過得開不開心,過得好不好,完全不曉得,只因她中了忘情蠱毒而不自知。
雲瑾在她的廂房坐落片刻,管家輕扣門扉,說拓跋公子求見,望去荷心亭一見。
不過片刻功夫,雲瑾還沒來得及更換夜衣,如果管家再稍稍遲那麽一會兒,她便不再出閨房。
去荷心亭的小徑上,雲瑾從管家口中得知拓跋公子正是當今昭國皇帝拓跋宏,和她猜的一樣,拓跋宏大費周章将她安置在客棧後院,編出一套謊話來,要和她見面是遲早的事,所以當雲瑾聽管家說拓跋宏要見她時,并未覺得突兀,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都不讓她好生在侯府裏睡上一晚的。
在荷塘邊,就能望見荷心亭的微光,夜風借着光亮輕輕掀起亭周輕薄紗幔,飄飄渺渺,讓人看了眼花生暈,一曲曲調優美的姑蘇行灌入雲瑾耳中,她頓了一頓,笛聲從荷心亭傳來,笛聲是一幅晨霧依稀,樓臺亭閣,小橋流水的畫面,旋律婉轉動聽,樂曲典雅,使人久久沉浸在美景中,流連忘返,令人尋味。
曲畢,雲瑾問了管家,拓跋宏是否去過城國,因為方才曲中盡寫江南美景,而位于江南的只有城國,管家回答不知,便快步去荷心亭禀報,雲瑾姑娘已在外等候,是否傳她相見。
隔着紗幔,裏頭之人颔首,管家便出來迎了雲瑾進去。
冬日的清冷冷冽還未全消,幔外寒氣逼人,若不是雲珠細心,雲瑾臨出房門時,雲珠給她批上了一件鑲着雪白狐貍毛的紅色大氅,現大約是要得風寒之怔的。
幔帳內溫暖如春,雲瑾方一踏進幔,周身暖意融融,不刻竟微感熱意,自然解下披風縧帶,管家接過大氅,出了幔帳,大約是立在帳外候着。
亭內雲紋案幾上擺放着煮茶的一應器具,釜中的茶水看得出已經煮熟,淡淡的茶香彌漫在亭中,爐子上的銀碳火燒得正旺,碳火并不嗆人,小小的一爐,便是這亭內所有熱量的來源,可見爐中之碳的金貴。
端坐在案幾後煮茶的男子風神隽永,信手拈來的分茶技法透着無比的從容,朝雲瑾看來的眼,微微舒展,滞了一滞,突爾一笑,色若泰山。
雲瑾在猶豫是否需要拜一拜這位父親效忠的皇帝拓跋宏,但見他不過是和自己差不多年歲,樣貌出衆些,而且自己實在是生不出對他的敬重之感,于是禮貌性的福了福身子,算是見禮。
“素聞姑娘美貌,今日一見果然是閉月羞花,皎皎如月”拓跋宏嘴裏贊美着雲瑾,臉面上轉而看不出笑筵不拘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在說這本該盡顯風流的話。
雲瑾對拓跋宏的贊美不置可否,“不知陛下約我至此,有何事?”
拓跋宏頓了頓,瞧着眼前的女子似心有千千疑問,卻垂着鳳目,櫻色的唇角微微勾起,白皙如玉的面容燦然一笑,清淡烏黑的睑水瞳眸清清幽幽的看過來,攝人心魄。
“慕容星瀾喜歡的女人果然是不同于世俗的”拓跋宏暗自驚嘆,連他這個想利用這個女人變成刺入慕容星瀾心髒的不近女色的堂堂昭國之主,都不免初見就有被其迷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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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繼昭國皇位多年,一直未有立妃立後,潛心開疆拓土,中興昭國,曾有士大夫,及他母後幫他選親,他皆以國未安,無心娶妻為由推脫,後太後擇幾位美貌女子偷偷塞進他的寝宮,如能得個一子半女,縱然那女子身份低賤一些,也不礙事。
沒承想,拓跋宏震怒至極,後知是母後安排,才略微消了消氣,差近侍将那些美貌女子連夜送出了宮。
宮中秘事諸多,卻從來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口口相傳,到最後甚至有皇帝不近女色竟然是因為有斷袖之嫌。
朝中有因此傳聞為昭國皇嗣憂心之臣連連上奏,請皇帝立妃納賢。
拓跋宏也不是沒有聽見過類似傳聞,深知自己正直年壯,後宮卻空無一人,甚至連個侍寝的美人也沒有,為難了母後和一衆大臣的關愛之心。
于是他找了普陀高僧,為自己批命,言他不過而立之年不得娶妻,否則會招來滅頂之災。
普陀高僧起先不願,後聽了拓跋宏的一番苦心,思忖,總不過是度化衆人,皇帝小小年紀已有這番頓悟,實數難得,便幫了拓跋宏這個忙。
太後本極其信佛,此關系到兒子和皇嗣之事,縱然是佛也大意不得,私自挑了貴女,指了婚,試探了回,拓跋宏卻因此一病不起,藥石無用,太後才對普陀高僧之話深信不疑,不敢再為拓跋宏娶親,拓跋宏才一如往昔的康健勇猛。
““無它,過來朕這邊坐”拓跋宏朝雲瑾擺擺手,示意她坐在他對面的蒲葦墊子之上,沒有正面回答雲瑾的問題。
雲瑾微滞,通常只有極親密或要好之人才會坐得如此近,拓跋宏此舉顯然是不懷好意,但她又不能明着拒絕,誰會違抗一個皇帝的金口玉言呢。
雖然雲瑾的父母是為皇帝盡忠,皇帝體恤她的父母,可憐她這個唯一的遺孀,多賞些金銀,仆從服侍便了,她一介女子,能為皇帝做什麽大事呢,并無需拓跋宏過多挂懷。
可拓跋宏偏偏進府宣見,此事若是傳了出去,還不得掀起一衆暗湧,別人可不會想事實是什麽,只會願意去相信他們認為的事實。
她們認為的事實就是皇帝紅鸾星動,不久雲瑾便會入主宮中。
在百姓眼裏,皇帝寵幸一個女人是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皇帝從未有過一個半個女人,雲瑾的出現,定是月老定好的姻緣,在正合适的時候讓這對金童玉女相識,一見鐘情,雲瑾又是将門之女,忠良之後,娶進拓跋宏的後宮,定然是無人阻攔。
雲瑾聽了拓跋宏的話,緩緩走到案幾跟前,步态輕盈,顧盼生晖,在蒲葦團子上坐落,微擡眼睑,眉目如畫。
案幾一旁,一支精巧的玉笛靜卧,筒體通透,乃笛中上品。
“方才那悠揚的姑蘇行乃是陛下所奏?”雲瑾紅唇輕啓,口齒含香,聲音悅耳。
聽得拓跋宏又是一暈,常是女子為他傾倒,為他折服,而眼前的女子似并未折服于他的威嚴,傾倒在他的絕世少有的華貴容顏之下,反而一句兩句的讓自己有恍如隔世之感,實乃奇女子也。
他回了回神,正襟危坐,說:“這裏除了寡人,還有其它人嗎?”
雲瑾聽面前俊美的男子稱謂他自己為寡人,有種想笑話他的沖動,雖然知道皇帝通常會稱自己為寡人,這是禮制,但從拓跋宏口中說出來,她就是想笑,她端起剛拓跋宏給她分的茶,舉至額間,故作喝茶之勢,實則偷偷藏笑,遮面的衣袖不由自主的晃了兩晃。
雲瑾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拓跋宏是什麽人,多年征戰,晝伏夜潛,勾心鬥角,殺伐論斷,細枝末節的那些隐情,甚少能逃得過他那雙淩厲眼睛。
拓跋宏不自在的垂嘴,悶咳了兩聲,泠然問道:“不知雲瑾姑娘為何發笑?”
雲瑾知自己笑話他被發現,穩重的緩緩放下茶盞,輕描淡寫的說:“無它,不過是喝茶恍惚間想起了雲瑾以前與父母相處的一些趣事。”
拓跋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雲瑾喝了忘情蠱的事,拓跋宏是最清楚不過了,現下雲瑾恐怕連她父母的長相都全然不知,怎麽會想起同父母喝茶的趣事,扯謊對錯了人了。
“哦!是何趣事,可否與本王一同分享?”拓跋宏故意問道,他倒是要探探雲瑾後面還要編出哪些趣事來。
雲瑾沒想到拓跋宏竟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主,頭一暈,麻利的回答道:“既然是些已仙逝之人生前的事,小女并不想細細提及,陛下來附中體恤孤女,想必不會讓小女細敘此時不想多說之事。”
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懇懇切切,說完還目泛淚光,做以帕拭淚狀。
拓跋宏見雲瑾謊話都說到将以淚洗面的份上,不得不體諒她的“天大難處”,只得作罷,暗忖,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慕容星瀾是怎麽受得住她如此機靈刁難的性子,若不是他知道雲瑾中了忘情蠱毒,此番怕是要被她輕易哄騙了去。
雲瑾見拓跋宏不再追問,便放下心來。
“陛下深夜造訪,不會單單只為給我吹一曲姑蘇行,品一口茗那麽簡單吧?”雲瑾單刀直入的問,感覺告訴她,當你被千頭萬緒的事情所困擾時,解開千頭萬縷千絲的最好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
作者有話要說: 求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