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立
晴日裏,娥眉啃着手絹裏的小糕餅,四處閑晃。
個把月來,在她裝乖以及靳玱陽根本沒回家的情況下,活動範圍已從新房擴大至庭院。
沒有亦步亦趨的監視者,因為每個人都很忙,經常不見人影,也沒有人想和她說話,只要她定時回到房間吃飯,裝模作樣将禮節顧好,不惹麻煩讓綠竹好交差,基本上無人會理會她。
不過,雖然沒有人願意和她接觸,但作為一個米蟲算是自在了。
這是幸運還是悲哀?
靳玱陽所住的地方,取了和他一樣難相處的名字——日嘯樓,面積和她家附近的公園差不多大,內含樓閣花圃草坪池塘,只差沒有溜滑梯。
突然有種感覺,若真的離不開此處,只要不再見到他本人,就這樣待在靳玱陽紀念公園裏吃飽睡睡飽吃度過一生也不賴。
可不幸的是,聽說他這兩天就要回來了。
更不幸的是,她還沒想到任何應付他的辦法。
洞房夜的陰影尚未散去,可恨她受困在這封建社會裏,倘若發生在她生活的時代,絕對告到他脫褲。
但這就是無奈之處,犯罪者不是她,卻在這監獄裏服無期徒刑。
不過,既然有個把月的閑暇時間,怎麽不趁機逃走呢?
啧,她也想逃啊!
——娥眉無奈地看着面前緊鎖的院門。
瞧,好樣的靳玱陽,沒看過住在自己家裏頭還要上鎖的!
爬牆、挖洞,藏首飾,電視裏看過的她都試過,牆是爬上去了,但牆外的世界完全不比這孤島般的日嘯樓,随時都有人走動,不夠她時間找到通往府外的道路就得趕緊爬回來;雖說每日清早綠竹會來為她梳妝打扮,但掌燈時分就将她的首飾全拆下,盤點得清清楚楚,發簪上少了一顆珠子都要将整間房翻過來找,更別提挖洞了,樣樣物品都有專人控管,用湯匙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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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足一擡,精致繡鞋踹向朱紅的木門,即便每日一踹,也改變不了事實。
眼前只不過是日嘯樓的一處偏門,就算真讓她挖個洞鑽出去,也不一定能安然離開靳府,更甭提逃回連位置在哪兒都不曉得的西門家,又不是出了大街伸手叫輛出租車就能解決,她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總而言之,必須名正言順走出靳府大門。
哈,走出靳府大門有何困難?
首先要有權,有權便能自由行動,但權從哪裏來?靳玱陽身上來。
再來要有錢,有錢到哪都能生存,但錢從哪裏來?靳玱陽身上來。
說來說去,她還是得要先搞定靳玱陽。
怎麽搞定?
「唉……比登天還難啊……」一想到他,她胃都痛了。
離開落鎖的偏門,原途折返的娥眉一路朝書房走去。到了書房,又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推門進入,大剌剌便往書桌處坐下。
書房是她這兩天發現的秘密基地,沒有上鎖,平時也不會有人靠近。
她趴在桌上,纖纖玉指戳弄着紫檀木筆架上的毛筆,百無聊賴。在她身後,牆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畫,畫面之中奇石嶙峋,煙籠霧鎖,山色堆青,水似藍染,強烈呈現出蒼茫冷峻的意象,充分符合其擁有者的難相處。
「難道我今後都只能拿毛筆了嗎?」雖是科班出身,但她一向擅長西畫,書法水墨卻非她的強項。
看看這地方,沒計算機、沒電視、沒手機,沒咖啡蛋糕下午茶,失去自由的米蟲生活,就算偷得浮生半日閑,也品味不了慢活的樂趣。
在桌面畫了幾個圈圈,坐不住的她幹脆起身,改在書房裏轉悠。
唔……藏書還挺多的,但那個人真的會看書嗎?
不知有沒有春宮圖?
噗嗤一笑,實在太低級了她。
娥眉搖頭暗斥自己,但仍充滿劣根性地動手搜尋靳玱陽是否有秘密藏書。
「陰陽八卦?」古代的天文學,也好,用來打發時間,
她興致勃勃地翻開——然後瞬間呆滞。
看、不、懂……全無标點又密密麻麻的排版,看得下去才有鬼。
她掃興地将書放回架上,深切體會到自己所學一切在這時代完全派不上用場,早知道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遭遇,當初就去念個中文系或歷史系也好。
豈知,身後已有人将她的舉動盡收眼底。
「妳做什麽?」靳玱陽冷聲喝道,在他遠行回府的日子,身為妻子的她沒來迎接,反而躲在他的書房鬼鬼祟祟?
由背後傳來的嚴峻嗓音,娥眉剎那間顫抖了下,僵硬地回頭。
他為什麽說回來就回來!
而且竟然沒人告知她一聲?
「老、老爺……」她趕緊低頭假裝溫順。
呿,靳玱陽也不過二十六七歲,與她同年卻要衆人稱他老爺?有病!
「出去。」他輕哼,口吻卻不容置喙。
可惡!也太權威了吧!她的身分好歹是他妻子,竟然這樣呼來喝去?
「是,老爺……」誰教她不是七辣,是俗辣。
「慢着。」看穿她假意卑躬屈膝,實則順水推舟溜之大吉,他眉頭一挑,轉瞬間改變主意。「妳回來。」
「是。」沒尊嚴、沒尊嚴、沒尊嚴!
「擡頭。」他睥睨着她。
「是……」即使不甘願,娥眉也只能遵從命令擡首。
——但怎料想得到,一與靳玱陽正眼交會,她的心髒卻瞬間加速狂跳,完全不受意識控制。
白晝的他,面容比洞房那夜還要清晰搶眼,黃金比例般的五官與身材,充分符合美學,更別提那雙烏黑瞳眸,深幽得似會将人的心吸入般,幾乎令她失魂。
她迅速撇開視線,沉澱那股莫名的心慌意亂。
眼見她的反應,靳玱陽立即瞇起眸子,對她的态度感到不滿。
怎願相信,僅是一個小小的動作,竟能惹他煩躁?
「妳方才看什麽書?」他沉聲質問。
「陰陽八卦。」她仍是不敢正眼看他。
心中焦躁莫名擴大。「西門家沒有教過妳,女子無才便是德?」
「所以我看不懂放回去了啊!老爺問這個是打算教我讀書識字?」喵咧,為什麽她得站在這裏受他歧視嘲諷?哼,空有帥哥面孔,卻是鳥肚雞腸。
回答她的是一聲冷笑。
新婚夜裏哭哭啼啼哀求他的女人,隔了一個月不見已變得敢出言挑釁?是他太冷落她,還是不夠冷落她?
見靳玱陽一語不發,她猛然驚覺自己的白目嘴快,咬牙暗罵自己口無遮攔,又悄悄擡眼觀察,可惜無法從他臉部表情裏揣測出任何想法。
「沒事的話,我先退下了。」先閃再說,沒事少接觸這人為妙。
她預備退出房外,卻在雙手碰上門板時聽見了他低沉的聲音。
「我準妳離開了?」
果然,該死的逃不掉……
她先是定格不動,再緩緩轉過身。「是……」不準她走那也早點說嘛!
本以為他又要找她的碴,但靳玱陽卻只是盯着她的臉瞧,動也不動。
詭谲的氣氛令她不由自主焦躁起來。
奇怪,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別人有的他也一樣有,但為什麽光是被那雙眼睛看着,她就感到如坐針氈?
「妳很怕我?」似是知曉她的想法般,他悠然開口。
明知故問,她恨不得他快消失,或者她快消失。
「老爺是一家之主,人人敬之。」多虧她說得出來這麽文謅謅的話,自己都感到渾身雞皮疙瘩。
「這是妳的真心話?」他微瞇眸,似笑非笑。
「百分、呃不是……實屬真心。」她舌頭都要打結了,拜托快放過她吧!
靳玱陽打量她不安的臉龐,接着淡淡勾起了唇。
「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