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婆媳戰争千古不滅
天亮之後,她并沒有從她認為的惡夢中醒來。
她仍然不是羅司硯,而是該死卻死不了的西門娥眉。
難以忽視的酸痛彌漫全身,大腿內側間濕黏的觸感教她皺起眉,她坐起,用一種極為不雅的坐姿,低頭看見了毫無任何遮蔽的下身。
周遭,淩亂的被褥、扯裂的紗帳,她想找件衣服蔽體,卻發現喜服只剩下一只袖子,她繼續摸索,找到了本來應該是叫做肚兜的東西,幸運的是布料看上去還算完整,不幸的是她根本不懂得如何把這塊布穿在身上。
欲哭,無淚。
即便是想一死了之,但就怕真死了她也回不去原來的時代。
無論如何,要死也得先往西門家的井裏跳。
「春風?」她朝外叫喚了一聲,見無人應答,她疑惑,再度叫喚一次,此時外頭終于有了動靜,有人推開房門走入,卻是另一個陌生面孔。
「夫人,綠竹來替您梳洗。」模樣清秀姣好,但五官較為成熟,應已年滿二十的女子将手中銅盆至于架上,即使眼見床榻之人未着片縷,也絲毫不為所動。
娥眉錯愕,看着對方毫不猶豫擰着布巾,上前欲為自己擦拭身軀。
「春風呢?」她立即阻止,就算因為工作緣故對女性裸體習以為常,但不表示她有開放到輕易讓人觸碰她的私密之處。
「夫人的婢女今早已随送親隊伍回返西門家。」對方倒是毫不在意,顯得她大驚小怪。「今後便由綠竹伺候夫人。」
她微愣,随即意會過來。
她知道了,靳玱陽要孤立她。
這個人,就是所謂的眼線吧?
只能說靳玱陽打錯算盤了,莫名其妙來到這時代的她原本就跟被孤立沒兩樣,而且從她身上也套不出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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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往後就麻煩妳了。」她勾起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冷靜從容,與其拒絕,不如趁此打好關系,搞不好比急着嫁女兒的詭異西門家對她幫助更大。
「綠竹不敢。」綠竹低下頭,看似禮數周全,卻是冰冷疏離。
「幫我洗漱更衣吧!」敬業演出的她,讓始終面無表情的綠竹為她擦拭身軀。
不過,當布巾觸碰到敏感處,撕裂傷帶來的刺痛仍讓她忍不住低呼。
綠竹連忙抽手道歉,她搖頭表示沒事,但垂眸一看,卻見對方紅了臉頰。
該羞的是她吧?被折騰成這德性,還得大開門戶讓人清理,再具有幽默感,總不能苦笑着說:「不好意思,妳家主人太勇猛了,請多包涵。」
「欸……請問妳有藥膏嗎?」她尴尬地開口。
「綠竹這就去取來。」綠竹這才驚覺回神,語氣中隐約藏着一絲同情。
娥眉挪了挪身軀,挑整出較為舒适的身姿,之後綠竹取來藥膏,她伸手接過,自行塗抹在紅腫發疼的傷處,不好意思連這種事都被人服務到家。
工作被搶的綠竹,也沒耽擱半點時間,開始替換床褥墊被。
「老爺交代,今日起須遠行多日,請夫人于府中好好休養,切勿累壞身子。」
「老爺?」娥眉一時沒意會過來,「妳說的是靳玱陽?」
聞言,綠竹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向她,似乎對直稱丈夫姓名的新夫人感到質疑,但又恢複恭敬。
「老爺還交代,奉茶時務必換上這些。」話說完,她雙手捧上一套繡着五彩牡丹的豔紅絲綢,又另外端了一盤簪花珠翠,讓娥眉挑選喜愛的樣式。
「他讓我一個人去?」她有些訝異,靳玱陽打算做到這麽絕?
「老爺于五更天時便已出門。」綠竹回答得事不關己。
「是哦……也好啦……」有他在搞不好更慘……娥眉無聲自語。
她被攙扶下床,忍着酸疼換上全新的衣物,再一拐一拐地走向銅鏡前落坐。
綠竹熟練地為她梳發,在發髻上橫插了一支流蘇步搖,再簪了兩朵小小的鑲金珠花,她拒絕濃妝,于是略施脂粉輕點胭脂,只消片刻便已無任何狼狽模樣。
一切沒什麽好不滿意,除了因為沒內褲穿而少了點安全感。
不知在這時代開間內衣設計公司是否能大賺?
她還在想怎麽自我吐槽,外頭卻已有人來叩門。
「夫人,時辰到了。」
娥眉走出內室,奇怪的是,應該貼身服侍的綠竹并沒有跟随,反而是名老嬷嬷領着她前往廳堂。
她不懂,這算是另一種分工嚴謹?
誰知道,她只想問,這位步履如飛的老嬷嬷就不能放慢點速度嗎?
身為菜鳥新娘,娥眉只能咬牙忍痛,行步扭捏地跟在後頭,一路回廊蜿蜒曲折,彷佛無邊無際,走得她好像腳痛的美人魚一樣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撐到了終點,誰知一踏進大廳門坎,雞皮疙瘩立即竄升。
她望着坐于其中的衆多親眷們,一個個像是面試官毫無表情,由周遭投射過來的二十餘道視線,彷佛這些人全知道她昨晚和靳玱陽做過了。
諷刺的是,她的丈夫新婚隔天就丢下她出遠門去,不就擺明她讨不到歡心?
唉,剛開場就處于弱勢的她,該如何應戰?
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上了,好歹西門娥眉也是位官家千金,有娘家做後盾,猜想也不會被為難。
娥眉小心翼翼走上前,現場沒見到男主人,唯一的男性坐在親友團裏,模樣不過二十多歲,不可能是靳玱陽的父親,或許是兄弟。
常理判斷,坐在正中央的人最大,而端坐在正中間、一身錦緞華服,年約四十出頭的婦人,看來就是主審、不,她的婆婆。
看着對方跟前的蒲團,她二話不說先低頭跪了下去,出糗再說。
果不其然,她一跪,旁側便有人捧上茶盤。
娥眉暗自慶幸,還好給她蒙對了。
「娘,請用茶。」她努力模仿曾看過的古裝劇,跪在地上雙手舉茶。
「果然是個标致的孩子,真是陽兒的福氣。」靳母緩緩開口,态度不冷不熱,只是眼神之間流露着一股不明顯的鄙夷。
陽兒?娥眉強忍抽搐的嘴角,腦袋中立即浮現那首「小小羊兒要回家」,真是跟靳玱陽那個強奸犯一點都不搭。
「多謝娘的稱贊,能嫁進靳家,才當真是娥眉的福氣。」她挂上服務業專用笑容,反正恭維的話說上幾句肯定沒錯。
她理所當然地想着,卻沒有想到話一說完,現場陡然降溫。
靳母只是略挑眉,沒再開口,也無其他反應。
怎麽了?她剛剛踩到什麽地雷了嗎?她滿頭霧水,一杯茶舉得雙手發酸,面前之人卻遲遲不接。
衆目睽睽,竟然也無人出聲。
不會吧?難道是傳說中的婆媳戰争?感覺到明顯的不友善,這些人冷漠的反應告訴她,西門家并不是塊好招牌,恐怕她的處境比想象中更糟糕。
她低頭悄悄數着時間,就在第二百九十三秒時,靳母終于伸手接過茶杯。
阿彌佗佛,僥幸只刁難了五分鐘。
「我向來慣喝溫茶,往後奉茶時需待片刻再遞上,這麽說妳可記住了?」靳母面露微笑,嗓音和煦如春風,說出來的話語卻惡劣得像臺風。
哦哦,好和氣的下馬威啊!不僅靳玱陽這位大BOSS難應付,就連她的直屬上司也不是省油的燈,看來西門娥眉可說是嫁進了個超厲害的家庭。
唉,前途多難了她。
不如藉此引發沖突,好讓她被休掉趕回娘家?NONONO,風險太大了,她不相信還沒整夠她的靳玱陽會輕易寫休書,現在鬧事豈不是自讨苦吃?
說來說去,還是得先安穩度日才行。
「是,娥眉記住了。」她堆起笑容,甚至笑得有點癡呆,當作聽不出刁難。
靳母看似滿意的點頭。「靳府家大,需顧及的細節甚多,既然身為長媳,往後妳持家須謹慎小心,勿落人口實,倘若何處不懂,盡管發問。」
「是,娥眉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懈怠,還請娘親不吝指導。」鑲嵌在臉上的虛僞笑意更甚,既然上司和氣,做下屬的就要更客氣,這可是職場生存之道。
靳母輕應了聲,沒再多表示其他,連什麽傳宗接代讓她含饴弄孫的客套話都省去,接着她陸續向其他人奉茶,氣氛看似平和,卻一點也不熱絡。
折騰又流于表面的禮節結束,退出廳堂之後,連參觀的閑暇都沒有,她又被領回原來的院落,甚至被囑咐着不許亂跑,活動範圍僅此新房。
感覺渾身快散掉的她,呈大字型趴在已更換過被褥的床鋪上,一臉疲累。
「持家?」回想起靳玱陽母親說的話,她冷冷一哼,連房門都不許踏出,哪可能真讓她持家,不過是變相的軟禁。
無聊,既然讨厭她,幹麻硬是要娶她進門?
娥眉重重嘆了一口氣,想當初實在過于自大,事實上不是換個時代古人就會變成白癡,可以讓她三言兩語唬弄過去。
更重要的是,這鳥地方根本不能用她過去二十多年的常理來判斷。
現在的她,身邊無任何親信,周遭的人也不友善,就算想找人解氣,瞧這空蕩蕩的房內,哪來的受氣包?連綠竹也不知上哪去了。
想要逃離這個地方,談何容易。
總之,還是先融入這個環境,進而找到脫身的方式吧……
她的生存之道,低調、低調、再三的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