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愈

第35章 告白

放學的流程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宋祁始終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和江愈好好告白。江愈的心跳也随着放學路上兩人的沉默而漸漸變緩。

他已經找到了最有效的打擊自己的幻想的辦法了。

那就是質問自己：我身上有什麽值得宋祁喜歡的嗎？

無趣、死板、人緣差。宋祁怎麽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呢？

就算是……喜歡了，那麽又能持續多久呢？親密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宋祁就會知道他并不是個優秀的人，那麽這份喜歡自然而然就會被消磨了。

這麽想着，江愈蠢蠢欲動的心也變得僵硬而平靜。

江愈習慣這種僵硬的平靜，這能讓他無論面對多麽糟糕的情況都保持相對的效率，先前無論因為媽媽或朱老師的事有多難過，只要有這份平靜在，身體似乎就能自發地去完成未完成的任務和學業。

好不容易打好腹稿的宋祁，轉身看到江愈低着頭的樣子又開始緊張了起來：“江愈，之前說的事情，要不要到我家再說。”

“嗯。”突然加快的心跳和僵硬的平靜開始抗衡起來。

宋祁遲疑了一下，掌心在褲縫線擦了擦，然後牽起了江愈的手步伐堅定地朝自己的家裏走去。

兩人相握的手，讓江愈覺得自己半邊的身體都沒了力氣，唯有心髒狂跳起來。

察覺到江愈沒有絲毫抵抗的宋祁，心下不那麽緊張了。

将江愈領進了家門，宋祁踢掉鞋子看江愈蹲身換鞋。

在房門徹底關上的那一刻，宋祁按捺了一天的情緒終于克制不住了，他抓住了江愈的手腕，半跪在江愈身邊。

一瞬的沉默中，江愈覺得自己的呼吸也停了。

“江愈。”因為過于緊張，宋祁吐露的每個字都帶着氣音，“你感覺到了吧，我喜歡你。”

江愈覺得自己的心跳大概有些像是絕症病人，瘋狂跳動之後在聽到宋祁告白的一瞬間陷入了驟停，耳邊似乎都能聽到刺耳的生命體征儀器發出的警告聲。

“為什麽？”即便有心理準備，但江愈的第一反應依舊是宋祁在和他開玩笑。

“喜歡哪裏說得出什麽具體的理由。”宋祁笑道，此時他倒是不緊張了，因為他突然多了很多想說的話，“就是喜歡你，如果非要說原因的話，那就有太多了。”

“喜歡你相信我，只有你一個人總那麽相信我會變好。”

“喜歡你的善良，總覺得所有人都并不壞的那麽徹底。”

“喜歡你聲音好聽，喜歡你長得好看，喜歡你害羞的樣子，喜歡擁抱你時候的感覺。”

“和你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覺得開心，都能體會到心跳的感覺。”

說着說着宋祁就笑了，嘴角揚了起來，眼睛裏帶着光。

看着宋祁眼睛裏的光，江愈忍不住有些想落淚，因為這一刻他忍不住相信，宋祁是真的喜歡他的。

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會喜歡上他。

即便這份喜歡随時可能會收回，但此時的江愈依舊覺得幸福到想落淚。

“你……怎麽會是同性戀呢。”江愈心情複雜的問道，他害怕宋祁會變成異類，擔心宋祁之後的人生會因此變得艱難。

“同性戀怎麽了？你知道我是從大城市出來的，我們那裏和Z市不一樣對這事情接受度很高的。”宋祁拿後世的社會環境來寬慰江愈，他知道江愈不是在排斥自己的喜歡，只是擔心自己之後的生活會因此不好過而已。

“真，真的嗎？”江愈語氣顫抖地問道，像是看見了什麽希望。

宋祁滿臉确信：“真的，Z市的環境是相對封閉了一點，等大學我們考到A市，你就知道了。”

宋祁半哄半騙道。

等到江愈上大學的時候，他所面對的同齡人無論是否從心裏支持同志，碰面的時候也只會說一句：“沒事，我不歧視這個。”

而且他相信到那時候，他能将江愈養得好好的，讓江愈能不再在意別人的看法。

在生活中擁有足夠愛的人，又怎麽會在意無關之人對自己的喜惡呢。

但宋祁不知道的是，相比于那個烏托邦式的無人歧視的社會，他的話語中更吸引江愈的是關于大學的承諾。

大學，他們一起去A市。

意味着大學的時候，他們還會在一起。

“宋祁。”江愈喚了聲宋祁的名字，宋祁靜靜地等着江愈的回答。

“我們，偷偷的，好不好。”說着江愈低了頭，他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宋祁性子那麽驕傲的人，自己卻要他在這件事上低調。

但是他怕，怕兩人的性取向被人發現，怕被發現後被媽媽知道，怕宋爸爸會把宋祁帶走。

Z市和A市太遠了，他怕兩人一旦分來，就再無相見的可能。

怕哪怕他最後努力考到了A市，宋祁的身邊也已經有了別人。

宋祁不知道這瞬間江愈腦補了多少出虐戀情深的大劇，毫無芥蒂地說道：“當然是要偷偷的，等我們翅膀都硬了再出櫃。等我能輕松養你了，無論多少人反對我們，我都能給你一個家。”

想到獨立生活需要涉及的種種事宜，宋祁突然由心底升起一種自己還太弱的想法。

會的太少，需要做的太多。

宋祁生平第一次湧起了這麽強烈的想要學習的欲望。

江愈告訴自己別去幻想天長地久，珍惜此刻和宋祁的相處就好了，但又忍不住構想其如果他和宋祁真的有一個家會是什麽樣的。

“好了，別蹲在門口了，我們先去吃飯吧。”宋祁想要拉着江愈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衣擺被江愈抓住了。

“宋祁，我想抱你一下可以嗎？”江愈低聲道，像是怕冒犯了宋祁。

宋祁配合地張開雙手等江愈自己擁抱過來：“我現在是你男朋友，是你的專屬物品，對着我你想幹什麽都行，不用征求我意見的。”

江愈小心地向前傾身，像是破戳破夢境般緩緩地擡手輕柔地抱住宋祁。

等确定眼前的這個宋祁不會消失時，才敢加大擁抱的力度。

“宋祁。”江愈擁抱着宋祁，虔誠地在他耳邊說道，“我喜歡你，能喜歡上你真是太幸運了。”

随着江愈的話，宋祁覺得各種酸甜苦辣的情緒都雜糅到了心裏。

世界上再不會有人像是江愈這樣讓他這麽心軟又那麽心疼。

江愈的話還在繼續：“所以如果以後你喜歡上了別人，和我說就好，我不會……”

聞言宋祁勒緊了抱着江愈的手，覺得不解氣還打了一下他的屁股：“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找鐵鏈把你捆在我身邊。剛在一起就說這種話，我都覺得你是可憐我才和我在一起的了。”

江愈的臉上露出了有些慌張的神色：“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歡你。”

宋祁安撫地摸了摸江愈的臉，故作神色黯然道：“嗯，我知道。你只是不相信我會喜歡你才這麽說對吧。”

江愈被道破了心思有些尴尬，但看見宋祁難過的表情又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甚至産生了自己會在談戀愛第一天就被分手的惶恐感：“對不起。”

當惶恐感産生的時候，江愈意識到，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堅強大度，如果宋祁真的喜歡上了的別人，恐怕他只會比現在更加痛苦。

宋祁知道江愈的自卑性格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改變了，即便他恨不得量化自己所有的感情，讓江愈看看自己到底有多愛他，但他當下能做的只有緊緊抱住江愈：“阿愈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早和你告白嗎？”

稱呼變成了阿愈，江愈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被宋祁放在心尖上寵了。

“因為我知道阿愈之後會變得多優秀，所以我要先下手，防止你被別人搶走，你看我很壞對吧。”說着宋祁還用臉親昵地蹭了蹭江愈的脖頸。

江愈都快被宋祁有些耍無賴的樣子逗樂了。

“當然就算你之後不優秀我也很開心，這樣就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阿愈的好了。”

話都讓宋祁說盡了，江愈一時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麽。

“有沒有更喜歡我一點？”宋祁不要臉地問道。

“嗯，更喜歡了。”喜歡到心髒快要爆炸了。

吃完晚飯，宋祁把江愈送到了他家樓下，平時無話不談的兩人此時莫名有些沉默。宋祁知道江愈是還在緊張，打算留點時間給他好好消化。

“上去吧。”

“嗯。”

要走時候，宋祁又忍不住耍了壞，湊到江愈耳邊輕聲說道：“男朋友，晚安。”

看着江愈瞬間變紅的臉，宋祁心情大好地一邊笑一邊朝江愈揮手離開。

這輩子提前了近十年與江愈談戀愛，光是想想就覺得滿足。

晚上睡覺時，江愈看着手機上宋祁發來的晚安信息，忍不住存了下來。

這是和宋祁成為男男朋友後的第一條短信。

第二天依舊是運動會，不用上課的感覺總是輕松的，甚至讓人對于去學校都有了些躍躍欲試。

不過宋祁身上的躍躍欲試只是因為即将看到自己新鮮出爐的男朋友而已。

江愈從小區門口出來看見宋祁的時候先是頓了一下腳步，然後忍不住用比平時稍快些的步伐低頭朝宋祁走去。

宋祁靠在公交車展臺邊上，笑容燦爛地朝江愈道了聲早：“昨晚睡得怎麽樣？”

“還行。”其實根本沒怎麽睡着，混沌的夢裏也全都是宋祁的身影。

聞言宋祁做作地挂上了委屈的表情：“我想了你一晚上，都沒睡好。”

江愈的耳朵瞬間紅了起來，只是想到昨天告白後宋祁委屈的小表情，又覺得自己不能一味地讓宋祁一個人主動。

于是便強忍着羞意擡手摸了摸宋祁的腦袋：“乖，中午好好午休一下。”

意外之外的摸頭讓宋祁怔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發頂，他的阿愈青澀回應的時候也可愛極了。

“能靠着你睡嗎？”宋祁得寸進尺道。

江愈沒有作聲。

“我看過了，也有別的男生靠在一起睡覺的。”

于是江愈便點了點頭。

上輩子談戀愛的時候，宋祁根本不知道低調兩個字的怎麽寫，好不容易和江愈在一起自然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給他。

如今這輩子早戀，體會一下偷偷摸摸的感覺還挺有趣。

上公車的時候，宋祁特意找了後排的位置，借着前面椅背的遮擋，偷偷拉住了江愈的手。

江愈先是緊張地動了一下，然後乖乖配合着宋祁的動作任由他牽着。

宋祁也不再做什麽過分的動作，只偷偷地玩着江愈的手指。或是全部握住，或是十指相扣，仿佛僅僅是牽着手就有無數的樂趣。

“江愈，你之前看的那本書我昨天睡不着也看了，裏面……”底下牽着手，面上宋祁眼角含笑地和江愈聊着天。

江愈努力将注意力放到聊天的內容上，一路下來，雖然偶爾還有些緊張，但是也漸漸找回了平日裏和宋祁相處的感覺。

臨下車的時候，宋祁松開了兩人握了一路的手，此時他們的掌心都帶着微微的汗意。

風吹幹汗時帶着微微的涼意，讓人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到教室的時候，大家都因為今天不用上課顯得松垮而散漫，剛談戀愛的江愈為了維持內心的鎮定照例拿出課本來早讀。

宋祁想到自己昨晚下定決心要給江愈更好的生活也抽出了書。

只是這書看着看着思緒就飄遠了。

他突然在想上輩子江愈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好像還沒來得及害羞就被他準備的接連不斷的浪漫淹沒了。

那時候的江愈似乎從來沒想過要偷偷的，而是配合着他的所有瘋狂，心甘情願地被所有人知道江愈屬于宋祁。

那時候的江愈是怎麽想的呢？

是很相信他的愛，相信他們永遠不會分開嗎？

不知怎麽，宋祁莫名在意這個答案，在大家搬着自己的椅子去操場的時候，他走在江愈身旁問道：“阿愈，問你一個問題。”

“嗯。”江愈面向他，示意他問。

“一會兒想喝冰紅茶還是雪碧？”話到嘴邊，宋祁又改口了。冥冥之中宋祁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又有些害怕這個答案。

“喝水就好。”江愈答道。

“好吧，我們一起活得健康點。要我幫你搬椅子嗎？”

“沒事，我搬得動。”

宋祁和江愈閑聊着朝前走去，沒有再提起那個問題。

夜裏，宋祁做了個夢，夢裏是上帝視角，他以似乎是旁觀者的身份體驗了江愈的心情。

“宋祁”拉着江愈的手毫無芥蒂地穿過最熱鬧的廣場，帶他去買東西。

江愈懷着獻祭的心情，縱容而愛慕地看着宋祁。

哪怕這場戀愛結束後他在A市将無法容身，但他也願醉在此刻的歡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