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委屈
明智受到水瓢的啓示,找了一個石缽,和一個口沿等大的石勺(材料請參照那種青灰色的老式石壺),把勺子的中空手柄處打通,倒扣在石缽之上,互相貼合,構成了一個簡易的蒸餾裝置。沒有酒精燈,沒有石棉網,只能将石缽架起,湊合拿柴火燒了,盡可能把柴火放得比較均勻,讓受熱均勻。明智端來一壇子酒,又找來幾個小空壇子洗了好幾遍确保已經沒有了那個酒味。她往石缽裏倒了些酒,倒扣上石勺,把小空壇子放在勺柄末端,以用于接取酒精,她還在勺柄上纏了些布條,滴上冷水,以用于一會降溫用。一個蒸餾裝置就這麽弄好了,雖然看起來簡陋至極,但明智看着頗為滿意,她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簡直智商爆表。
她在下方點了火,燒将起來。雖然沒有溫度計,但是酒精的沸點和水的差了20度,先出來的就是酒精。中間應該有一段會不怎麽出東西,那個時候酒精應該蒸得差不多了。當然這是理想化的想法,能做到什麽份上,她也只能做着看了。她搬一個小凳坐在旁邊,專注地看着火。
不得不說,将軍賞給他們這些個軍醫的酒還不錯,聞着還是挺香的。随着溫度的升高,酒香越來越濃。明智雖然不喝酒,也不得不說這酒香聞着很勾人,好想嘗一嘗,她也有些明白有些人為什麽那麽饞酒了,真的很香。
她只是覺得誘人,但旁邊的士兵的饞蟲徹底被勾起來了,醇厚的酒香直往鼻子裏鑽,紛紛看了過來。明智還在專注地看着火,完全沒有留意到其他人的反應。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女軍醫在煮些什麽東西,這味道實在是太折磨人了。對于他們這些下等士兵來說,是喝不到這麽好的酒的,聞聞也算過個瘾。只是瘾一旦被勾出來了,卻不能滿足,很是折磨人。礙于軍紀,一幫人只能看着幹咽口水。
明智往勺柄上滴冷水幫助冷卻,漸漸的她看見出口處有液體流了出來。她接了一滴在鼻下嗅了嗅,濃郁的酒精的味道,而且很快便蒸發了,只留下皮膚的微涼,應該就是了。見到有了成果,她精神大振,雖然額上被熏得滿是汗水,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更起勁了。
一缽蒸得差不多了,她再續上。剩下的那些水她也沒有倒掉,而是倒入了另外一個空壇子裏,留着興許會有用。
她一個人在日頭下忙活了近兩個時辰,總算蒸出了一小壇半的酒精,按着1:3的比例,兌出了兩小壇75%的酒精。抱在懷裏,沉甸甸的,心裏覺得滿滿的。如果在現代拿上好的釀造酒來蒸幾塊錢一大瓶的消毒酒精,一定會被人當做神經病的。但現在,消毒的藥水卻是那麽的金貴,想着這樣可以大大降低傷口感染的機會,明智只覺得滿心歡喜。也顧不上兩個壇子還有些燙,命人收拾了,自己歡歡喜喜地就抱着壇子往帳子裏去。
原本打算收拾一下就去看那些傷兵,給他們清理傷口和換藥的。只是一進帳子,卻是傻了眼。孫大夫正鼻青臉腫地躺在床上,另一個大夫給他上腿上上了夾板拿着布條固定。
她趕緊把東西放在一邊跑過去,“孫伯,你怎麽了,怎麽傷成這樣?誰幹的?”她見已經快包紮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些什麽,只是上去握住了孫大夫的手,試圖給他一點安慰。
“小智,沒事,沒什麽要緊的。你去忙你的吧,我這把老骨頭挺得住。”因為疼痛,他說話聲音沙啞而緩慢,顯然是努力在克制疼痛。
“孫伯,您都這樣了,我怎麽能放心走。你告訴我,是哪個王八蛋幹的,我找他去。”看着孫伯一大把年紀被弄成這樣,明智一肚子火,哪裏肯就這麽算了。
“你這小暴脾氣,聽孫伯一句勸,就別管了。我沒多大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見他一臉的不想說,明智又轉過頭去想問來診治的劉大夫,只見他卻是避開了自己的目光。她又轉過頭去看那兩個給孫大夫大下手的小兵,只見他們也是垂頭立在一邊,不說話,一個人的臉上還有一塊淤青。
看樣子這些人,都是知道情況的,只是都不願意說。他們不說,但她也不是傻的,隐約猜到了一些情況。“孫伯,是不是被營裏的士兵打的?”
“不是,別亂猜,我這不過是年紀大了,不小心在坡上栽了個跟頭。”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孫大夫就是怕她知道了會惹禍上身才不願意說的,沒想到她竟然猜到了。
明智哪裏會相信這套說辭,如果真是摔的,只怕一開始他就說了,這般遮遮掩掩,肯定有問題。“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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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她還想再問,卻被劉大夫捂住了嘴。他小聲在她耳邊說道:“不該問的還是別問了,免得惹禍上身。”聽他這麽說就是承認了自己的猜測,明智也沒有再問,但她也絕不會就這麽算了。
幫着處理了孫大夫身上的傷,走出營帳她便悄悄拉住了劉大夫,找了一處隐蔽的地方向他逼問情況。那劉大夫見搪塞不過去,又怕這小丫頭亂嚷闖禍,索性将他知道的事告訴了她。
原來今天下午,孫大夫救治的那些傷兵裏有一個千夫長,因為傷重,沒挺過去,去世了。他在手下人面前很有威望,在軍中也與不少人交情不錯。一出事,他手底下的人就覺得是孫大夫醫術不精,一幫人氣沖沖地就來營帳裏找孫大夫。當時他正在營帳裏想着該如何調藥量,那些士兵卻只當他在營帳裏無所事事,一個個都氣紅了眼,也不管他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不分青紅皂白上去就是一頓打。打下手的那兩小兵也沒法攔,實在看不下去想上去把孫大夫拉出來,也被連帶着打了一頓。後來還是驚動了上面的人,衆人才停手。
“小智啊,這事也就這樣了,那些個當兵的不講理,咱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這事你就別管了。你和孫伯一個帳子,多照顧着他點,這事就這麽揭過去把。”劉大夫是個微胖的中年人,額上也是皺成了深深的“川”字。雖然同情孫伯,但這種事也是真沒辦法。
“太過分了。”明智越聽越氣,人沒留住大家都不想這樣的事發生,憑什麽拿孫伯出氣。這些日子,他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勞心勞力地在這想盡法子救人,都沒睡過一個安身覺,卻遭到了這樣的對待。她越想越不值。
劉大夫見她一臉怒氣沖沖的樣子,只得勸她:“年輕人,別沖動,看開一點,這事就過去吧。尤其你還是個女子,別給自己惹事。”說完便搖搖頭拎着藥箱走開了。
明智氣不過,擡腳就想去找龍飛。但轉念一想,又決定先回去看看孫大夫的情況。
這邊孫大夫生怕明智年輕氣盛惹事,正擔心她,見她回來,倒是松了一口氣。“小智啊,你回來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做你該做的事吧。只是我之前處理的那些個傷兵,只怕得你替我管這些了。我這又配了幾個藥,一會打算讓小趙他們去煎,你給我看着一點。”
“您都成這樣了,還操那心幹嘛?”明智坐到孫大夫的床邊,賭氣道:“不管!那些士兵這麽有能耐,讓他們自己管去。”
明智看着孫大夫臉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傷痕,在皺紋遍布的臉上分外猙獰,越看心裏卻不是滋味。以前她也不是沒有見過患者家屬在醫院大鬧,也在影視劇裏見過皇帝動不動就說治不好要摘太醫腦袋。如今穿越了,自己還是個苦逼大夫,看着身邊的人兢兢業業還被打,心裏的怨氣就如被砸碎的缸,一下子都倒了出來。學醫的真是招誰惹誰了,任勞任怨還得任打,這都是什麽世道!
孫大夫見她一臉氣鼓鼓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她這麽關心自己,他還是挺高興的,只是她這脾氣太爆了。“小智,別這樣說。那些兵也是因為兄弟死了,心裏不好過,我能理解。”
“咱們理解他們,誰理解咱們!又不是咱們把人砍傷的,他們受傷了,我們盡力去治,人死了怎麽能怨我們。咱們又不能起死回生,這些天也都是盡力了。累死累活的不但沒落個好,還被這麽對待,不帶這樣的。”明智越想越委屈。
孫大夫卻到底是老人了,已經看透人情人暖了,對此倒也是沒什麽怨言了。“理雖是這樣的,可是誰讓咱是個大夫呢?注定要承受起那些委屈。畢竟那麽多條人命在手裏攥着,咱能說不管就不管嗎?雖然很多人的情況得到了控制,但傷口沒有長好,指不定會有什麽變數。咱們這個時候撂挑子,說不定就功虧一篑了。而且,我們現在是軍醫,身不由己,哪裏有說不幹就不幹的。”
“他們這麽對你,你還想着他們,我沒有那個胸襟。”
“傻孩子,說什麽氣話。這些天你救了那麽些個人,也看見過一個個人死去,你難道真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去?這回他們是做錯了,可我們不能因為置氣就不管人家死活。你或許覺得委屈,只是當了大夫,身上肩挑着生死,就得比別人多受些委屈。”
明智本來就覺得憋屈,聽孫大夫這麽一說,眼裏直接框了眼淚。她擡眼瞥見角落裏的那兩小壇酒精,這是她費盡心思才弄出來了,她的那些傷員還等着她換藥呢,難道真的就這麽不管了?她心裏還是放不下的。
“孩子,看開一點。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孩子,這條路雖然苦了點,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走下去。”
明智擡手抹了把眼淚,說道:“孫伯,我知道了,我不會沖動闖禍的。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我去看那些傷兵去了,您好好休息。”
孫伯聞言,總算是心底松一口氣。
明智收拾了一下藥品,抱着那兩小壇子酒精出了門。她不會不管那些人,但這件事,她也不能就這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