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也有今天
到了前線,明智徹底傻眼了。在之前,她聽到幾千傷兵,上萬傷兵也不過是一個單調的數字。而如今,放眼望去,前方空地上密密麻麻躺滿了受傷的傷兵,哀嚎聲不絕于耳,那場面別提多震撼。她也曾竟過ICU的病房,她也曾見過因車禍而血肉模糊送往醫院搶救的患者,但是那些情形和戰場的慘烈比起來不堪一提。
他們這批總共十個大夫,先前的軍隊本身就有十個随軍大夫,後來又征了十三個人,死了三人,現在總共就是三十個人。把這批傷兵按區域劃分了一下,兩個人一組,帶帶着四個小兵當助手,開始進行救治。
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草地都染上了暗紅。明智只覺得陣陣作嘔,心髒砰砰直跳,她一個沒上過臨床的菜鳥,還是個學渣,壓根沒有參與搶救過患者,這種情況真的沒法弄。尼瑪,好想逃啊,可是作為逃兵是會被殺頭的。而且那些受傷的士兵,如果不搶救,感染死亡的幾率非常大。一旁的小兵,還在看着自己,這種情況她只能硬着頭皮上了。冷靜!冷靜!
孫大夫已經打開藥箱,彎下腰下去開始給傷兵診治。可是她,她該怎麽辦呢?望聞問切那一套她都不會,她只會視觸叩聽,還是初級階段的。她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了,沒有金剛鑽偏要攬瓷器活。可她現在沒有退縮的餘地,那些人的命在她手裏握着,她只能硬着頭皮往前沖了。
她記得原來在醫學院的時候老師說過,如果來了一批傷員,先處理那些意識不清的。那些還能嚷嚷,還能說話的往往還能挺一挺。對,先處理昏迷的。
她跑到一個昏迷的傷病邊上蹲下,用力地拍他的肩膀,對方沒有反應。沒有心電監護,沒有血壓計,沒有聽診器,也沒有體溫計,她能靠的也就自己的一雙眼,一雙手了。她在他的腕間搭了大,脈搏細數,而且力道很弱,還一直在出冷汗,手表面的靜脈也都癟了,身下還有一攤血。多半是已經休克了,而是正在往壞的方向進展。現在根本沒有所謂的條件建靜脈通路,也沒有辦法給他升血壓,她救不了他。她只能給他擺放了一□□位,然後把看得見的往外流血的地方紮一下。能不能挺過來,只能看他的命了。
簡單的操作,她卻出了一身汗,而且似乎她做的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她很快意識到,現代醫院的那一套,在這裏根本行不通的。醫院裏講究的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要搶救。可是在這裏,資源十分的有限。她只能選擇把資源用在最有希望的人身上,那些重傷的,她不想放棄,可是卻無能為力。每一分每一秒,生命都在流逝,經不起耽擱。她改變了策略。
冷兵器的戰場上都是刀劍傷,重要的就是止血和清創。這裏沒有充足的酒精和碘伏讓她來消毒,連生理鹽水都沒有。對,鹽水,生理鹽水。她連忙吩咐身旁的士兵甲:“你趕緊去找火頭軍,讓他們按一碗鹽,一百碗水的比例給我煮鹽水,快去,煮越多越好。煮開了趕緊給我送過來。”士兵甲一愣,但是人家是大夫,還是照人家的話做了。
她繼續吩咐身邊的士兵乙:“你過來,跟着我給他們止血。”每一分一秒都顯得十分珍貴,她沒有時間去思考太多。從身邊得開始,一個個給他們止血。雖然她是個學渣,好歹止血、清創、縫合她還是明白的,但現在止血是關鍵。她拿着布條在傷口的近心端紮緊,按理來說得寫上時間,可是她沒有計時器,她什麽都沒有,她只能先止上血,走一步算一步。
士兵乙見她和那些大夫做的不一樣,便問她:“你這樣真的可以麽?不灑藥,不包紮。”
“別廢話,先跟我止血再說。”明智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給對方再疑問的機會。她沒有時間去管太多,她眼前的目标就是止血,止血,止血。紮的平不平整那些都是浮雲,止住血才是關鍵。不嚴重的,她叫人家自己先按着。嚴重的,她直接上手纏,她能感覺自己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粗犷。至于那些失血到昏迷的,她沒有辦法,只能先行放棄了。兩個小兵也跟着她快速地給那些傷員進行止血。
她的手動得飛快,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做一個外科大夫,還是在這種情形下。只是形勢所逼,不行也得行。那些外翻的皮肉,濃重的血腥已經刺激不到她的神經了,她手裏只剩下機械地操作。一個接一個,片刻也不敢停歇。時間就是鮮血,時間就是生命。
很快,鹽水煮好了,扛了過來。她吩咐那兩個士兵繼續給其他人止血,自己跑去給人進行清創。她洗幹淨手,又拿了把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然後把試過溫的鹽水直接往傷兵的傷口上從沖。這種無菌級別,估計連做動物手術都趕不上,只是她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這是個被茅刺的傷口,創面小且深,很容易感染破傷風。在這個年代,這種條件下,弄個破傷風疫苗那簡直天方夜譚。沒有辦法,只能自己擴一擴創面,清洗傷口了。
沒有手套,她只能硬着頭皮上手,一手分開皮肉,一手拿鹽水往裏沖。那士兵疼得倒吸一口氣,朝她吼道:“你這下手太狠了,也忒疼了。”
“嚷啥嚷,是個爺們就給我忍着。裏面的塵土和碎屑若是不清理出來,以後化膿了有你受的。”明智說話也沒好氣,吼得比他還兇。話一說完,對方的确咬着牙不說什麽了。她埋頭接着弄。她也知道應該對傷員态度好一點,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她完全是強忍內心的惡心,強撐着膽子挺着,她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她覺得自己完全處于應激的暴走狀态,如果這會給她量個血壓,鐵定直奔180了。
給創口沖洗了幾遍,除去了血污,又用燙過的小刀挑出樂樂裏面的小沙粒,視野裏也沒有明顯的斷裂的血管和神經。她的能力所及,只能到這個地步了。下一步,縫合吧,沒有縫合針,沒有持針器,也沒有鑷子,最最關鍵的是她丫的就沒有學過縫合組織,只是縫過豬皮而已。這創面也不小,不做處理也不行。她看了那士兵一眼,心中碎碎念:對不住了,只能那你當小白鼠了。說完,拿了個普通的針在火上烤了烤,穿上了線就直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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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很後悔平時沒有好好學,如果上課聽得認真一點,實習的時候看得認真一點,是不是現在她就能多一些把握。可是一切都晚了,而且這也根本沒有那些條件,容不得她想太多。她只得按着原則來,盡自己所能,能救一個是一個。
第一次縫人皮,明智的手都在抖,她竭力克制自己,控制着手不讓自己抖。臉上的汗直往下滴,她不能上手摸,只得側着臉在衣服上蹭蹭。第一個,磕磕巴巴弄完了。她擡頭看了一眼,還有那麽多人躺在地上,等待她的救治。她不知道她能做到什麽份上,也不知道她的努力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但是如果不做處理,這裏的大多數人都會因為感染而死去。她能做到什麽份上就做到什麽份上吧。
這些人的都挂在了生命的懸崖上,她只能做到去拽一把,但至于能不能上來,還得看他們自己。她的力量太小了。
她沒有時間去思考太多,很快便開始了下一個。至于那些傷得輕的,她只是簡單地清理了傷口,灑了些藥粉,進行了包紮。那些藥粉,還是之前跟着孫大夫做的,說是能止血生肌。功效怎麽樣,她也不知道。至于重的那些,她進行了縫合。一開始她拿針的手總是在抖,但到了後來,已經十分娴熟了。明智自己心裏明白,長期的精神緊繃,她也已經麻木了。
一個接着一個,她不知道自己處理了多少人,縫了多少針。以前的她只是想着混個學歷,以後在個清閑的科室混日子,重患、夜班什麽的離她越遠越好。那時的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幹外科大夫的活,還直接是大搶救。她感覺她把自己會的那些招數已經全都使出來,智商都已經枯竭。
她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只知道太陽已經下山了,她都沒有喝過一口水。雙腿蹲的有些麻木,有幾次站起來沒有站穩,差點栽倒地上。可是她不敢停,受傷的人還有很多。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們的情況越來越差。
堅持,再堅持。明智覺得自己把那些年用于刷夜的精力全都傾注在了這一刻,她自己都難以相信,她那麽懶,那麽沒節操的一個人,居然也可以這樣的堅持。
月亮升上了天空,營地裏燃起了火把,有人給她遞了燈籠。燈籠那個暗黃的燈光,風一吹還搖搖晃晃的,跟手術室的無影燈簡直沒有辦法比。黑燈瞎火的,根本沒法操作,明智覺得自己簡直要看瞎了。但是不行,她不能不管。
一部分的傷兵,經過了處理,已經送回了自己的帳子,場地變得空曠了些,不像原來那樣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明智讓人多點幾個燈籠,圍着自己,自己磕磕巴巴地繼續,能清理一點是一點。
後半夜的時候,鳴金收兵了。戰士們從戰場上撤了下來,又擡回來了不少傷員,也有不少士兵過來幫忙。
明智不知道其他的大夫那裏怎麽樣了,她現在滿腦子就是止血、清創、包紮。至于骨折的那些,她不會接,只能盡可能地不挪動他們,等着孫大夫來處理。
夜好漫長,傷員似乎怎麽也處理不完。明智對于血腥的氣息已經麻木。但是她不敢停,因為別人的性命還在她手裏。不是說自己有多偉大,只是眼睜睜地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太痛,她想盡自己所能,能幫一點是一點。
天空破曉,光線再次明亮起來。明智的上一頓飯還是昨天的早飯,到現在已經24個小時了,只是她沒有時間休息,只得匆匆喝了一碗水便繼續。
原來人的意志可以這麽強大,被逼到無路可走的份上,還真是什麽事都能做,再艱巨的任務,既然也能扛下來了。
因為撕布條和打結,明智的手上也磨出了血泡。長時間的操作,她的手拿東西都有些不穩。一夜未合眼,雙眼熬得通紅,可是她也不敢停,只得繼續。再做一個,只要再做一個。
就是這麽簡單的信念,她竟然也堅持下來了。
在第二天太陽下山的時候,她處理完了最後一個傷兵。打好布條上的結,她心中燃起濃烈的成就感。沒想到身為醫學學渣的她,有一天竟然也會出現在搶救的一線。三十多個小時不眠不休,她原來以為那樣的人只存在老師的口中,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會成為這樣的人。
當她想站起來的時候,腿都是僵的。不但沒站起來,反而直接倒下去了。她也就任由自己躺在地上,也不掙紮着起來。
躺在堅實的土地上感覺很好啊。她擡頭看着天,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沒想到她明智這麽庸俗的一個人,有一天竟然也能幹成這麽偉大的事。哈哈,她确實是有大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