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雙更)
071
連續幾日的狂熱之後, 是持續幾日的降雨。或是狂風暴雨, 或是中雨、小雨, 不曾停歇。
蕭仲麟開始擔心了。
只這幾日的雨勢,已嚴重影響這一季田地的收成,地勢較低的莊稼,勢必顆粒無收。如果只是京城及周邊地區如此, 還好辦一些,若是大範圍如此,那麽深受其害的百姓難以數計。
天災, 人力無可更改的天災, 這才是最要命的。
這些事,在坤寧宮說話的持盈、郗明月也想到了, 讨論了幾句,都知道這是活神仙都沒轍的事,便岔開話題。
郗明月望着睡在軟榻上的小風, 唇角上揚, “真不敢相信。等到來年,我就又有嫂子又有侄子了。”
持盈失笑, “這倒是。先前只求一樣都不行,眼下兩樣齊全了, 偶爾我也不敢相信。”
“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令言姐。她若不是爽快的性子,哥哥還要亂七八糟地過幾年。”
“可不就是。”持盈走到外間,隔窗看雨。
郗明月跟過去, 站在她身邊,“高興歸高興,偶爾還是忍不住唏噓。他們實在是不容易。”
持盈颔首,輕聲道:“其實,我覺得最難得的,是你也和阿骁哥一樣,不在意那些繁文缛節。”這麽久了,明月甚至都沒有考慮過收養小風會引發的閑言碎語。
郗明月就笑,“誰愛嚼舌根兒,只管背地裏快活快活嘴。誰還敢傳揚不成?誰還敢當着我們的面兒說那些不成?”
“這樣的通透,日後娶你的人可有福了。”持盈并非打趣,說的是心裏話。
“我本就是個最有福氣的人。”郗明月握了握持盈的手,“這些年,我都被你們照顧着。”
持盈笑道:“我只盼着你一直老老實實地讓我們照顧。”
“這好說,我辦得到。”郗明月笑靥如花,過了片刻,輕聲問道,“德嫔的品行,還有進宮的目的,你都知道麽?不便提起的話就算了,千萬別為難。”這些日子,持盈并不掩飾對德嫔的照拂,難免對那女子有幾分好奇,倒不是有意打聽什麽。
“不為難,你又不會告訴別人。”持盈緩聲道,“德嫔進宮之前有意中人,是賀知非。只是,葛家與賀家世代不睦,再加上賀知非曾與令言姐成親、和離地鬧過一場,德嫔便徹底歇了那份心思。賀知非與令言姐的日子有名無實,她看得出,更看得出,賀知非在那段日子對令言姐動了真情。”
郗明月沉默片刻,嘆息道:“又是一個傷心人。”再一思忖,又道,“賀知非也是個很好的人。”
“的确。”持盈聽沈輕揚說過,沈令言在沈府的時候,賀知非一直對她很尊重。至于和離之後,那男子更不曾打擾過沈令言。
“這世間的兒女情長,能讓人瘋魔、痛苦,擾得誰都不安生,也能讓人成全心儀之人、始終緘默。”郗明月說的是郗骁和賀知非,“認真論起來,我其實更欣賞賀知非那樣的有情人呢。”
持盈笑出來,“放心,阿骁哥也是被一群人算計成那樣的。他平平靜靜的時候,會很細心地照顧人。”
“……的确是。”郗明月說完,不由想到了持盈的夫君。蕭仲麟是怎樣的有情人呢?他的感情該是和風細雨,長久的予以人安穩,和溫暖。如果他的感情只給持盈的話。
·
晚間,蕭仲麟回到坤寧宮,得知持盈在偏殿哄小風,便尋了過去。
相處時日越來越長,小風對持盈和郗明月的依賴不相伯仲,偶爾便會在坤寧宮用飯、歇下。
那小子這一陣可有口福了,持盈每日都會為他親自下廚。蕭仲麟這樣想着,放輕腳步,撩開珍珠簾,步入寝室。
寬大的床上,小風已經睡熟,一條小胳膊摟着持盈的脖子。持盈素白的手溫柔地拍着小風的背,瞥見蕭仲麟走近,輕聲道:“別大聲說話。”
“嗯。”蕭仲麟俯身看着小風,睡相憨甜,白裏透紅的小臉兒,讓他有伸出手去揉一下的沖動,卻只能按捺下去。
說起來,持盈這一陣倒是沒白忙,小風的臉圓潤了一些。
“睡着多久了?”他輕聲問她。
“有一陣子了。”持盈商量他,“我今晚能不能睡在這兒啊?”
“……”蕭仲麟斜了她一眼。
持盈理虧地笑了笑,很小心地把小風的胳膊從頸部移開,再很輕很輕地安置好,蓋好薄被。
攜手回寝殿的時候,聽着雨聲,持盈反手握住蕭仲麟的手,“別着急,着急也沒用。”
他就笑了。可不就是麽,就算急死,雨也不會停。
·
翌日正午,雨好歹是停了,但天色依然陰沉,怕是還不肯消停。
小風被雨拘在室內的日子久了,用過飯就喜笑顏開地跑進坤寧宮書房,“皇姑母,我能出去玩兒一會兒嗎?”
“可以。”持盈推開手邊的東西,站起身來,“我陪你。想去哪兒?”
“哪兒都可以。”小風的笑容更加璀璨。
一大一小走出坤寧宮,信步去了這宮裏的花園。
文鴛等人滿臉含笑地尾随其後。
持盈問小風:“你姑母呢?”
“在睡覺。”小風仰起臉,看着持盈,小手撓了撓下巴,“姑母說,下雨天就該睡覺。”明顯很困惑。
持盈笑出聲來,“她說的也有道理,下雨的時候,我和她會覺得乏。好像不少人都這樣。”她跟明月都認為,下雨天睡覺是天經地義。這幾日,她也改了固有的習慣,不定何時就要睡一會兒。
“好像是呢。”小風說道,“這兩天,我也總睡懶覺。”說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持盈摸了摸他的小腦瓜。
到了花園,小風很體貼地道:“皇姑母,你要是想看書寫字,就去水榭吧。我跟文鴛姑姑她們玩兒。”
持盈想一想,“也好。那我去水榭等你。萬一又下起雨來,記得快些去那兒找我。”
小風脆生生說聲好,撒着歡兒地跑遠了,文鴛等人匆匆行禮,追了過去。
坤寧宮花園裏的水榭,其實是建在水上的幾間屋宇,夏日可垂釣納涼,冬日可臨窗賞看雪景。入夏之後,她白日覺得熱了,便會來這裏。蕭仲麟曾提議就在此間消夏,她沒答應。
遲早的,言官會彈劾她善妒、德行有失。
別的官員都不是傻子,許夫人近來的動向,別人總會發現異樣,認定她不孝;蕭仲麟每日回坤寧宮就寝,沒人會認為他是真的喜歡她,只會把她看成狐媚惑主之流,更會委婉地規勸蕭仲麟雨露均沾。
在蕭仲麟看到那些折子之前,她還是老實一些為好,省得給人更多捕風捉影的機會。
走進水榭,在書桌前落座,甘藍和一名小宮女奉上茶點。
持盈颔首一笑,“你們回去吧,不用總在我跟前,有事再來知會我便是。外面的人也撤了,不需服侍。”
甘藍稱是而去。近來,皇後偶爾願意獨處,并且要絕對安靜的氛圍,在這種時候若被打擾,真要花費好大力氣才能克制住火氣。憑誰都是一樣,會有諸多不得已,會遇到滿腹無名火無處排遣的時候。她知道,不能緩解,只能依言行事。
持盈看了近一個時辰的書,便聽到文鴛柔軟的語聲。她有些意外,放下書,迎到門口。
文鴛抱着小風進門來,“困得直揉眼睛。”說着就要行禮。
持盈忙擡手示意免禮。
“皇姑母,”小風扭頭看着持盈,自己也有點兒不好意思,“才說過明月姑母,我……就這樣兒了。”
持盈開心地笑着,把他接到懷裏,抱着去東次間的軟塌,“也玩兒了好一陣子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小風抿嘴笑着,随後打了個哈欠,擡手揉眼睛。
文鴛幫着持盈安置好小風,持盈吩咐道:“你們回正宮吧,等小風醒了,我帶他回去就行。”
“皇後娘娘,”文鴛有些遲疑,“您近前沒個服侍的人怎麽行呢?”
持盈微笑,“若是到了今時今日,宮裏還有人對我存着歹心,那就是奇事了。更何況,影衛監視着別人,就是保護我。”
文鴛想想也是,“那奴婢就不在您眼前晃了。”遂笑着退出去。
持盈轉去拿來先前看的書——是蕭仲麟前一段時間不離手的一本厚厚的地域志,她無意間翻了翻,竟是看得不能釋手。轉回來,她在小風身邊側卧,先把這孩子哄睡着,之後繼續看書。
·
整個下午,蕭仲麟的情緒都不大好。
幾個言官相繼請求進宮,把折子親手送到他案上。
他知道,天氣一旦反常,影響民生或引發禍事的時候,官員們便會趁機找轍,說出那些以往不敢或在心頭猶豫着的話。
今日這幾個人,應該是商量好了的,都在奏折中诟病持盈,連幾日的不停的降雨都能說成是她的罪過。
一個個的,有的說是猜測,有的索性稱曾夜觀天象,早就看出正宮隐有不祥之兆,要他暫且擱置正宮,如此,或可消減蒼天的怒意,平息這一場或許會發生的澇災。
說出這些話,自然要有依據,持盈料定的那些由頭,都被他們言辭委婉或誇大其詞地訴諸筆墨之間。
多混帳。
要是沒人指使,誰敢诟病帝王在意的女子?
他用了挺長時間聽着他們磨煩,随後一言不發,讓他們退下。幾個人走後,喚來梁攸、蘇道成,詢問這幾個人的根底、人際關系。
果不其然,答案正是他猜測的那樣:這些人早些年或近幾年都與夏博洲有些淵源。
到了如今的境地,夏博洲還是不肯安生度日。
倒也不難理解,怎麽樣的人,尤其站在權勢中心的人,手裏總會有幾個随時願意無條件為自己拼上性命的人。太後若是連這點兒道行都沒有,才比較奇怪。
讓夏博洲徹底消停,太後和寧王才算是真的垮臺。
蕭仲麟揉着下颚,斟酌了一陣子。這事兒倒也不難辦,但是,要先等雨停了再說。
申正,天色愈發陰沉,狂風大作,有一陣子,光線很是昏暗。
一道閃電劈開天際,随後,是一聲炸雷。
蕭仲麟放下筆,無聲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回往坤寧宮。
他記得,小風害怕雷聲。這種氛圍,他也靜不下心來批閱奏折,還不如早些回去。
快步走在路上的時候,衣擺被風卷起,豆大的雨點落下。
卓永小跑着趕上他,遞上一把雨傘。
蕭仲麟接過,并不打開。淋點兒雨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從速回到坤寧宮,文鴛連忙告訴他:持盈和小風在花園的水榭。
望一望空中,不知為何,他心裏有些不安,疾步趕去花園。
·
炸雷聲驚醒了持盈。
她立刻坐起來,有片刻的茫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回想之後,記起自己睡前是守着小風看書,看得眼睛有些累了,便合衣睡下了。
小風。
小風呢?
她拿起放在枕畔的銀簪,一面在室內尋找,一面麻利地把頭發束起來。
沒有。小風不在室內。
她走出水榭,走進外面的風雨之中。
·
蕭仲麟親自撐傘趨近水榭的時候,雨點落得更急了,風勢依然兇猛。
看到神色驚惶的持盈,他打手勢讓卓永等人止步,快步迎向她。
“持盈?”他把她拉到傘下。
持盈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看住他,問:“你回坤寧宮沒有?看到小風了麽?他回去了沒有?文鴛有沒有照顧着他?”
“……”蕭仲麟記起,向他禀明她和小風在這兒的人,正是文鴛。
“沒有麽?”持盈已經從他眼裏找到了答案,身形一晃。
怎麽能犯這種錯誤!?
憑什麽篤定沒人再對她起歹心?憑什麽認為沒人敢動她身邊的人?
傷害一個小孩子,是多容易的事?
小風剛安穩下來,就又要經歷人世苦險惡?
她眼裏立刻充了淚,“找,快找小風……”自己并沒意識到,語聲已經發抖。
她說着話的時候,已經推開他,茫然地望着水榭周圍的環境。
小風能在哪裏呢?
瞥過被雨點擾得不得平寧的水面,她死死地咬了一下唇,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不會……
而且,她也不能在這時候被最可怕的猜測左右。
一定是小風醒來不想驚動她,自己溜到別處去玩兒了。一定是的。如果是別人拐走小風,那麽,她一定要把那人淩遲!
小風喜歡什麽來着?竹林、花圃,還有鏡湖中的一對兒仙鶴。
先去哪裏找他?
第一次,她覺得這宮廷太大。她恨這一點。
不過片刻間,她腦子裏閃過太多的念頭,慌亂倉促地移動着腳步,手腕被人緊緊扣住,她才想起他就在自己近前。
蕭仲麟說道:“你回去,我已經吩咐了卓永,小風……”她本來剛睡醒就有點兒反應遲鈍,眼下這一急,根本是要神志不清了。
“我知道他在哪兒,我一定會找到他的……”持盈低頭用力去掰他的手,“你放開!”
她不肯站到傘下,從傘上滑落的水通通澆到了她身上,他索性把傘扔掉,雙手攏住她那雙冰涼的手,“持盈!你給我冷靜點兒!”
“孩子不見了,你要我冷靜?”持盈擡眼瞪着他。
視線之間,隔着雨線,但并不妨礙他感受到她的情緒。那目光,近乎奇異,閃爍着無形的火苗子,偏又讓人覺得極冷。
“宮裏有影衛,小風又聰明,能出什麽事?”蕭仲麟也瞪着她,“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我心急,等不了。我要自己去找。”持盈死命地掐着他的手,“你放開!”
“你速度能比影衛還快?”到這會兒,蕭仲麟已經快被她氣笑了。
“我知道他可能去的地方。”持盈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那是個孩子,不見了。蕭仲麟,你攔着我做什麽?他是在我身邊不見的,我做不到留在房裏等消息。”
“……”蕭仲麟心想,憑你這個德行,為什麽要把宮人都遣走?——這不是自找的麻煩麽?而且最重要的是,小風根本就不會出意外,影衛一定會在她附近保護她。但是,這會兒不能說這些,理智早被她扔到爪哇國去了,說了就是火上澆油。
“你放不放開!?”持盈看着他已經被自己掐出血的手。
“你聽話,少淋會兒雨,好麽?”蕭仲麟展臂去攬她。
“那是個孩子。”持盈強調這一句,看住他,“你要是不能在乎他的安危,根本就不該把他安置在近前;你既然已經收留他,就應該徹頭徹尾地盡到責任。讓你笑的時候是你喜歡的孩子,有點兒麻煩就不是了麽?你到底把他當什麽了?能丢掉也能收留的物件兒?”
說這些的時候,她的眼神黯然,語氣亦是。
蕭仲麟心頭一動,繼而便滿心酸楚。
明白了。他明白了,但是,她呢?
“我陪你去。”蕭仲麟握着她的手,“我不是那種人,只是篤定小風沒事,不讓你多此一舉。持盈,我陪你。”
持盈立即轉身舉步。
卓永拿着傘,跑過來遞給蕭仲麟。
幸好,這時候,蕭仲麟看到了沈輕揚疾步而來,便提醒持盈:“沈輕揚過來了,聽聽她怎麽說。”
卓永先一步迎向沈輕揚,迅速說了說這邊的情形。
沈輕揚見帝後眼看就要成落湯雞,心頭驚詫又不安,到了近前,匆匆行禮後道:“禀皇後娘娘,方才郗王府公子去了卑職的值班房,問卑職能不能帶他去高處摘花,他說您喜歡一種無名小花,想送您。只是,話剛說清楚,天氣就又變了。卑職就讓公子留在原處,自己趕來通禀。卻不想,還是遲了一步。是卑職失職,請皇上、皇後娘娘降罪。”
持盈聽完,微微踉跄着後退一步。
蕭仲麟連忙扶住她。
“沒事了。小風沒事就好。我還以為……”她以為自己的黴運還沒過,又要承受一記晴天霹靂,“等雨小一些,你把小風送去郡主那裏。去忙吧,不怪你。”
沈輕揚稱是而去。
持盈望着蒼茫的雨幕,先是微笑,随後開始發抖。
她蹲下去,雙臂環住膝蓋。
蕭仲麟俯身撈起她,快步返回水榭,匆忙間沒忘了吩咐卓永:“喚人來服侍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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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之後,已是黃昏。只是,這是個沒有夕陽、晚霞的黃昏,唯有風雨聲。
蕭仲麟沒穿外袍,遣了宮人,去西次間尋持盈。
持盈坐在榻上,手臂繞着膝蓋,臉埋在臂間。
蕭仲麟坐下,擡手攏了攏她還未幹透的長發,“持盈。”
持盈嗯了一聲,低聲問他:“我可以自己待一會兒麽?”
“不可以。”他說。
過了好一會兒,持盈慢慢擡起頭來,無助地看着他。
“沒事了。”蕭仲麟撫着她的面頰,“你好好兒的,多想想以後,好麽?”
持盈抿了抿唇,随後,雙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手上被自己的指甲掐、劃出來的傷痕。
“你留點兒記號而已,小事情。”蕭仲麟揉着散在她背後的長發,“陶陶,能給我笑一下麽?”
持盈低着頭,指尖撫着他的掌心,像是沒聽到他的言語。
他也就不再說話,不打擾她的心緒。
室內陷入靜默,良久,直到陷入夜的黑暗。
終于,她輕聲說:“為什麽?
“不管是蘇妙儀,還是許夫人,我都想知道為什麽。看着小風的時候,我更加困惑。
“小孩子,那是個孩子……
“小時候我養過小狗。大花貓,它們病了、不高興了,我都會緊張兮兮;它們壽終正寝之後,我哭得像個傻子。
“我是個人,可她們把我當什麽了?
“上一次見她們兩個的時候,一個沒完沒了地說對不起我,一個了解我的脾性,索性不說,不讓我失态、發脾氣。
“應該是跟我最親近的兩個人,可我知道,往後再不會相見。我再不要見到她們。
“困惑了這麽久,到今天,我明白了——并不明白她們,只是明白了人性——最善良最可敬的那種人性。
“萬幸,有那種人那樣對我,爹爹、哥哥、你、阿骁哥、明月……
“萬幸,我應該也是那種人。”
蕭仲麟把她摟到懷裏,手掌溫柔地撫着她的背。
“可是……”持盈語聲哽咽,落在他肩頭的素手,一點一點收緊,抓住他的衣服,越來越用力,用力到手微微發抖,“還是委屈、難過。”
那些不用在意的事,她知道不用在意,只是,又如何能做到不在意?
蕭仲麟的唇在她額頭印下一吻,“該委屈、難過。陶陶,別忍着。”
她攥着那一角衣服的手來回扯着,語聲極緩慢,“我總怕自己會瘋掉。這麽久了,都在怕。我是這樣的……可還是貪心,想孝敬爹爹,想留住你、陪着你,想對得起異姓哥哥、姐妹,還想對得起善待我的朋友。這樣貪心,是不對的。”
蕭仲麟摟緊了懷裏的人,再一次喚她的乳名:“陶陶。”這樣喚她,以前從未有過,但是特別順口,或許是因為,這名字是那個父愛深重的人為她取的,或許是因為,這名字承載着能讓她想來歡喜的過往。
“嗯。”她輕輕應聲,身體還是無法放松,連手的姿勢都未改變。
“我喜歡你,很喜歡。”他柔聲說,“一度,對你是比很喜歡還要多一些——那就是愛,在當時我是那麽以為的,也應該就是那樣。只是,偶爾想到,我總有些心虛。”
她等待着下文,連呼吸都更為清淺。
“這世間事,很多是無法分辨對錯。即便懷疑是錯的,你走到盡頭,錯也會變成對。我陪着你,陪你更貪心一些。”他繼續柔聲道,“如今,我分外确定,我愛你。”
“你……”持盈摟住他,“這麽好。”她的淚掉下來,擡手拭去,又有淚珠滾落。
“今晚給你一次哭鼻子的機會。”他低頭摩挲着她的鬓角,“我不求你寬恕別人,只求你寬恕自己。答應我。”
持盈用力點頭,想止住淚,卻做不到。那心緒,就像是受夠委屈的小孩子終于找到了訴苦的人,委屈被理解,反倒更難過。
第一次,她放任自己,在他懷裏痛痛快快地哭泣。
作者有話要說: 重要通知:到結局了。今晚要破例放個防盜章,0點左右放出,明天八點左右替換。親愛的們一定記住哦,明天上午再看下一章。
晚安,麽麽噠(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