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雙更)
058
行至垂花門, 他命随行的小厮喚來臨安, 低聲交代幾句。臨安正色稱是, 匆匆離去。
他順着甬路走進內宅,再次走進上房的寝室,轉過門口的屏風,望見躺在床上的魏氏, 許之煥忽然覺得這女人分外陌生,有片刻的恍惚。
服侍在室內的丫鬟見到他,屈膝行禮, 默默退下。
許夫人正睡着, 他沒當即喚她,就像昨夜離開時那樣, 站在室內中間的位置望着她。
他是怎麽把這女人娶進家門的?
他思忖着,一點一點,推開那扇塵封多年的回憶之門。
旁人眼中少年得志、春風得意那幾年, 也只是旁人以為的好光景。
一枝獨秀與百花争豔從來不是一回事。
他年輕的時候, 自認夠出色,是文人中的翹楚, 但是同輩中的兩個人毫不遜色于他:暗衛統領陸乾,襄陽王郗誠墨。
一文一武, 一個帝王親信,而他這文人在官場上剛剛立足,權勢人脈自是不及陸乾與郗誠墨。
官場如此,他不覺得憋屈, 畢竟那二位的地位是多少次為皇室為家國舍生忘死換來的,可是後來,情場上也如此。
有人總說戲文荒誕,卻不知世間事有時遠比戲文更荒誕。
他們三個,一見鐘情的女子都是蘇妙儀。
那女子容顏清豔,神色清冷,一舉一動有着與生俱來的優雅從容,一颦一笑有着難以描述卻勾魂攝魄的韻味。
那是他全心全意深愛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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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的意中人不是他。
不是他,也不是陸乾,更不是郗誠墨。
或許她有心中明月,或許她不曾對任何一名男子生情。
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她對三個年輕男子的示好甚至暗中較勁、争風吃醋沒有絲毫喜悅,唯有疲憊。
她對他說:“不要這樣,不要把大好光陰耗費在我這兒。現在鬧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三個,我誰都不會嫁,寧死不嫁。雙親不會更不敢把我許配給你們三個裏的任何一個。許公子,去好生籌謀前程,去娶妻生子。來日你出人頭地、權傾朝野,我這個有幸結識過你的人,會引以為榮。但你若為了一個只把你當做泛泛之交的女子胡鬧,會被人看不起的。我自然不會,但會因為識得你引以為恥。”
她在煙波浩渺的湖邊,對他說了這番話。
換個女子,他應該會不當回事,會認為哄一哄就好,但她說出就不同。
她的神色,她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告訴他,那就是她的所思所想,當時如此,一生如此。
為此,他死了心,拱手一禮,說:“好。以往那些是非,對不住了。”
就這樣,半年之後,他奉雙親之命娶魏氏進門。
他與陸乾、郗誠墨,一門心思盯着蘇妙儀的時候,一些閨秀也都在盯着他們——這絕不是他自大,找到他面前委婉示好的閨秀,他遇見過幾次,每次脫身之際,女孩哭泣的樣子,就像是他給了她一刀。
魏氏的意中人,并不是他,是郗誠墨。
他是在成婚之前知道的,而那時,郗誠墨已經奉旨成婚。
思來想去,他覺得好笑:這算不算是老天爺給人的一報還一報?
枕邊人心有所屬,不可能不介意,雖然自己也是如此。
除了對自己在意的人,對待尋常事,他人生的前二十年,也如尋常人一樣,不懂得講道理,會不自覺地允許自己放火,不準別人點燈。
對待那件事,他選擇了折中的法子。
他尋機私底下見過魏氏一次,邀她在茶樓雅間相見。
十幾歲的魏氏,中人之姿,笑容矜持,眼神透着精明算計。
他不反感精明的女子,但是反感自以為精明的女子——讓人一看就覺得精明的,往往只有小聰明。
請她落座之後,他開門見山,說我的事情你清楚,你的事情我剛剛得知,這次相見,我們把話說清楚。
她立時緊張起來,凝視他片刻,說你作何打算,我洗耳恭聽。
他說我若退親,且盡量保全你魏家的顏面,你同意麽?
她連連搖頭,說不同意,在我是絕對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你所謂的保全魏家顏面,只是在你看來,在外人看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他說你不要急于回答,想清楚再說。
她斟酌半晌,最終給出的還是最先的說辭。末了,神色忐忑地看着他。
他颔首,說好,那就聽聽第二個選擇,我需要的是一個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的賢妻,僅此而已,但對你來說,做到怕是不易。
許家不需要四處招搖的宗婦,門外事絕不需要內宅女子插手,甚至過問。
她斂目思忖,随後正色點頭,說我可以,可以做到。若有行差踏錯之處,你只管及時提點。
這番談話之後,她如期進門,成為許家媳。
他們是這樣成親的。
時光荏苒,自新婚到長子次子出生,她一直信守當初的承諾,在外有了敦厚寬和的名聲。
他在那期間,在官場苦苦鑽營,心一點點地沉澱、踏實下來。
可蘇妙儀在那段歲月之中,與親人幾經風波,郗誠墨與陸乾先後出手打壓蘇家。他此生也無法理解他們對女子的偏執和求而不得之後生出的惡毒。
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諒,更不能坐視不管。
他暗中竭力幫蘇家斡旋,父親知情之後很生氣,問他何苦。他對父親說,爹,我剩的良心、善心越來越少了,若能坐視鐘情的女子陷入困境,來日便是能飛黃騰達,恐怕也是佞臣的苗子。
父親沉默良久,之後讓他細說原委,詢問蘇家因何落到了這步田地。
老人家那時也身居要職,只是懶得過問小一輩人之間的是非,先前打心底就不想知道。聽他說完,便說你別管了,你越管越亂,日後蘇家的事,我會斟酌着辦,蘇家不管怎樣,都要苦個三幾年的,能熬過去定有起複之日,若熬不過去,憑誰也沒法子——終究,這本是他們不該經受的波折。
他相信父親,父親也沒食言。到底,蘇家先後幾次被一些案子牽連,父子兩個丢官罷職,但絕對有起複的希望。
然而,蘇家父子連同蘇夫人沒經受住這種起落,一蹶不振,卧病在床,先後病故。
父親及時敲打他:蘇家的事,與許家再無關系。說完就命人随時留意他的行蹤。
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父親行事的手段、章程,他再清楚不過。
蘇妙儀最後一位至親入土為安之後,他命臨安給她送去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傳話給她:若有可能,離開京城。
臨安回來之後,說蘇小姐正有這打算,收了銀票,說大恩不言謝。
他沒讓自己多想什麽,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公務和家中諸事。
就是那時,魏氏診出了喜脈,懷上了第三個孩子,而平靜幾年的許府,起了波瀾。
症結是蘇妙儀。
魏氏先後兩次前去蘇宅,看望蘇妙儀。
雙親與他聽說之後,都難免多思多慮。
父母自然是不能在明面上說重話,只委婉地提點兒媳婦,好生在家安胎。
他則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問她安的什麽心?
她就惱了,說我能安什麽心?我與蘇妙儀相識,并且投緣,在這當口去看看她又怎麽了?許家一度明裏暗裏幫襯蘇家,你當我真不知道麽?你們能做好心人,我就不能去探望故交了?
他硬是被她噎得不輕,只好說你心意已經盡到,往後就聽爹娘的話,在家安胎便是了。
她面上應下了,但這事情還沒完。
沒過幾日,她跟他說,蘇妙儀已經成了老姑娘,眼下處境艱辛,不如我們收留她,把她安置在別院,等她出了孝期,一頂轎子迎進來,讓她服侍你。
他聽完,片刻的匪夷所思,随即震怒,若不是她有孕在身,不定會怎麽發作她。忍了半晌,他只說你別胡來,不要說許家不是趁人之危的門風,便是我,眼下并沒那個心思。
她什麽都沒說,轉頭卻去跟母親商量。聽下人說,母親當時聽了,氣得手直哆嗦,卻也顧及着她的身子,說你們房裏的事,我可不會管,去跟之煥商量吧,他要是不同意,便不要再提。
得知這件事,他休妻的心思都有了:這女人得是糊塗混帳到了什麽地步?有哪一點像個宗婦的樣子?
她呢,在他面前又提過幾次,最終他快氣瘋了,質問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為何起了這種髒心思。
她當真惱了,冷笑着說:“髒心思?我一番好心倒成了髒心思?她蘇妙儀要是不同意,我怎麽會與你們提及?人家眼巴巴地等着你再一次伸出援手,你卻跟我裝清高。我倒想問問,你又是打得什麽主意?難不成是想把我休了,過幾年讓她登堂入室?要說髒,沒有比你跟她這種面上道貌岸然背地裏男盜女娼的貨色更髒!”
睜着眼睛跟他撒謊,跟他胡說八道。他氣得摔了一個茶盞,口不擇言地道:“那我倒也想問問你,是不是因為她是那個人的意中人,你才想趁這機會埋汰她、一輩子作踐她?你休想!許家不是這種門風,許家人不會這麽下作!你要是真跟我過夠了,就卷包袱給我滾!”
她真就滾了,滾去了陪嫁的宅子。
父母覺得這樣下去不像話,規勸甚至勒令他去接她回府。但她那番話,他只要一想起,就暴跳如雷,跟父母說這件事誰也別管,誰也不準搭理她,除非她跟我認錯,否則她往後就在那兒過吧。誰要是接她回來,我轉頭就去花天酒地敗壞門風。
父母便問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就鬧到了這個地步,臨安那時是他的貼身小厮,招架不住,便複述了兩個人說過的重話。父母聽完,把這件事放下,對外只說別院的風水對她和胎兒好,她遵照高僧的指點,要在那邊住一段日子。
随後,她安安靜靜地住在別院,蘇妙儀也在京城銷聲匿跡。
陸乾、郗誠墨到那時還沒死心,私底下都找他,問知不知道她可能去何處。
他除了冷笑,不發一言。
混混沌沌過了半年多吧,她命下人回府傳話:生了個女娃娃。
看着聰明活潑的兩個兒子,再一想想小小的女兒,再大的氣也消了。他連忙前去別院,把母女兩個接回家中。
那件引發矛盾的事,彼此到如今都未再提及只言片語。
持盈三歲那年,雙親年初、年末相繼過世,他在家丁憂。她從那時起,待他甚是體貼,可他已沒有心力回饋。出了孝期,重回官場,甚至不大願意見到她和兩個妾室,煩了也怕了身邊的女子——幾時再給他來一出荒謬的戲,他很可能會做出休妻棄妾的事。
是,在心底,對魏氏是真的失望了,夫妻恩情,不過是感激她給自己帶來的兒女。三個孩子,都是他的瑰寶。
幼澄、幼晴、阿晔也是他的兒女,在牙牙學語的時候,他也很喜歡。等到他們懂事之後,便沒辦法給予更多父愛。
做不到。因為他們的乖巧懂事可愛總是帶着幾分刻意。刻意說他愛聽的話,刻意做他願意見到的事,得他一句誇贊、一次打賞,便會在手足面前得意忘形,受他一句訓斥一次懲戒,便會數日手足無措忐忑不安。
親情不該是這樣的,親情最容不得的就是刻意。卻也漸漸明白,庶出的子女,在嫡母生母下人的潛移默化之下,幾乎做不到不動心機地與他相處。
明白了,也晚了,沒精力時間甚至不知道怎麽教導得他們和阿昭、阿明、陶陶一樣,只好聽其自然,随他們去。
年少迄今二十年,他是這樣度過的,在家中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哄着、教導兩子一女,對別的事情,都不是不夠上心能道盡。
眼下出了這樣大的風浪,他最該責怪的是自己,其次才是魏氏這不可理喻的女人。
因着一種莫名的冷意,許夫人忽然醒來,循着直覺望過去,便對上了許之煥陰沉冰冷的視線。
她心頭突地一跳,坐起身來。思忖片刻,鎮定下來。
許之煥走近她兩步,冷淡地道:“昨夜,皇上與皇後娘娘來過,剛走。”
許夫人看着他,“他們怎麽說的?你又要與我說什麽?”
怎麽說的?皇上見到他,說那件事他已知情,持盈惦記他,便入夜前來。僅此而已,沒別的。
他除了謝恩,說的是趙家一案的進展。
許之煥道:“別的你不需管,只需聽我跟你說的話,記在心裏。”
許夫人默然。
許之煥背着手,一面緩慢踱步,一面緩聲道:“你的有恃無恐,是因生下了兩個嫡子——數年來得我疼愛從不讓我失望的兩個兒子。但是扪心自問,你配不配做他們的生身母親?
“不配。
“你若執迷不悟,那我只能效法你的惡行,讓你身敗名裂,讓別人将你取而代之。
“魏氏,你可以利用持盈的孝心逼迫她,但你別逼我。”
許夫人冷笑,“你要做什麽?你又能把我怎樣?”
許之煥也笑了,只是笑意陰冷,“如果持盈不是我的女兒,那麽,阿昭、阿明也不是你的兒子。你自進門之後便診出不能生養,妾室所生的孩子寄養在你名下,不是情理之中麽?你水性楊花,不知天高地厚,在外有個奸夫,如今奸夫找上門來要挾我,也是情理之中吧?”
“許之煥……”許夫人險些氣得背過氣去,“你好歹毒的心腸!”
“過譽了。論歹毒,我還有的學。”許之煥神色陰寒,“我這半生,不知遇到過多少窮兇極惡的朝臣。在你看來,我若整治你這一介女流,能否把事情做得□□無縫、合情合理?
“試試吧。
“我已命人去挑選樣貌合适、與你年紀相當的死士,早做準備,總不會有壞處。”
許夫人嘴唇哆嗦着,眼神驚駭。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一個兩個,為什麽都不按照常理行事?為什麽都反過頭來要挾她這握着把柄的人?
許之煥繼續道:“魏家上下,都已關入刑部大牢。郗骁做事一向跋扈卻缜密,派了專人看管。別說你,就是我,下午派人過去,都沒能見到魏家任何一個人。”他瞥過許夫人的目光森冷,“依你看,當朝攝政王與丞相聯手的話,能否讓魏家滿門死無葬身之地?”
許夫人自然清楚,他的語氣雖是詢問,其實是在向她宣布事實。家門內外,只要他鐵了心要做成什麽事,就能辦得滴水不漏,讓外人深信不疑。
“我娘家的人不知情。”她語聲有些發顫,“并且,我主動說起那件事,也是迫不得已。持盈生母的親信來找我,我能怎樣?難道要讓別人告知你們麽?”
許之煥站定身形,審視着她,“這些話,我只能信一句——持盈生母的親信找過你。”對這女人,再不能信任,不論她說出什麽話,都要篩選一番,找出可信的。
“是。她不單找過我,還找過別人。”到此時,連許夫人都不相信,她還能諷刺地笑出來,“她從來就不會做人,被親信背叛,也是活該。”
前後兩個她,指的是兩個人。
“這事情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了。”許夫人挑釁地看着許之煥,“你拿我撒氣有什麽用?”
“誰若造謠生事,我消除謠言便是。”許之煥看着她,“發落你的那些手腳,最遲午間便可做好。我等你的答複,等到午間。若是不知輕重,我就成全你這半生的糊塗。眼下回來找你,其實是想問清楚,你為何要那麽做?”
“為何要那麽做?”許夫人望着面前的虛空,笑意慘然,“時至今日,說那些還有什麽用?”
許之煥竟不逼問,“不想說就算了,我總會知道昔年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幾方合力,憑誰也瞞不住。”
幾方合力。許夫人沒忽略這一句,心知他指的是許家、帝後和郗骁。
她再一次諷刺地笑了,只是,這一次的諷刺,是針對自己。
許之煥道:“昨夜你自己找大夫醫治臉上的傷,大夫竟用錯了藥,讓你患了惡疾,堪比時疫。即刻起,正房由護衛層層把守,除了我,任何人不得出入。你死之前,若無意外,不會踏出這裏半步。”
“我的兒子呢?你連兒子都不讓我見了?他們會不問你要個說法?”許夫人惡毒地笑了,“母子連心,你當心父子失和。”
“自然要讓你見,等你好一些之後,他們就算想守在這兒給你養老送終,我都滿口答應。”許之煥恢複慣有的溫和神色,甚而笑容舒朗,“別擔心。氣大傷身。”
許夫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有人趨近寝室,在門外停下腳步。是臨安,他恭聲道:“老爺,這兒的事情,小的都已安排妥當,護衛已經守在外面,兩名婆子也在院中等候吩咐。”
“好。”許之煥轉身,“讓兩個婆子進來,服侍夫人湯藥。”
“你要做什麽?啊?你要做什麽?”太重的恐懼,讓許夫人渾身打顫,“你……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真相麽?不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誰麽?多少事都還沒說清楚,你不能這樣囚|禁我……”
許之煥牽了牽唇,“該知道的,我遲早會知道,但那些事若由你來說,我便一字不信。”腳步一頓,他回眸望去,“只說持盈,只說我那掌上明珠,我感激你。”
許夫人掙紮着下地的身形一僵,繼而無力地癱倒在床上。
片刻後,兩名孔武有力的婆子走進寝室,其中一個,手裏端着一碗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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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繞過乾清門、乾清宮、交泰殿,停在坤寧宮門前。
懷裏的人又昏昏沉沉睡着了。蕭仲麟沒驚動她,仍舊抱着她,動作輕緩地下了馬車,走進正殿,轉入寝殿。
別說她睡着了,就算清醒着,他也會這樣做。她面上平白挨了一巴掌,宮人若是看到,懷疑他罰她可怎麽辦?他可沒閑情背這個黑鍋。
把持盈安置在床上,掖了掖被角,他走出寝殿,吩咐了甘藍、木香幾句,便到了正殿,盤膝坐在她的鳳座上,陷入沉思,腦筋一刻不停地轉動着。
卓永輕手輕腳走進來,偷眼望去,只一眼,便咽下了請示的言語,垂首走到角落站定。
昨日至此刻之前的皇上,只是一個寵愛妻子的夫君,體貼、耐心、周到。而此刻的皇上,則是面色深沉,眉眼間宛若凝了霜雪,有着從未有過的讓人心驚膽寒的氣勢。
這一次,開罪皇後的人,是得不着好了。卓永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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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持盈醒來時,日上三竿。
甘藍、木香先是勸着她喝了一碗粥,随後就忙着給她敷臉。
她願意配合她們,但是有心無力,仍舊乏的厲害。
兩個丫頭見狀,索性找出常備的擦臉油和藥膏給她塗上。
再次放心地堕入夢鄉之前,她吩咐道:“德嫔過來的話,一定要喚醒我。”
甘藍木香稱是,“您只管放心。”
許持盈再次醒來,正是被木香喚醒的,“德嫔求見,說有要事禀明皇後娘娘。”
許持盈猶豫一下,“讓她來寝殿說話,除了你和甘藍,不需旁人服侍。”
木香稱是而去,很快回轉,陪着德嫔進門來。
德嫔是五軍大都督葛駿的二妹,樣貌俏麗,聰慧活潑。進門後,她趨近床榻,恭敬行禮。
“快起來。”許持盈歉然一笑,“實在懶得起身,只好讓你進來說話。”
甘藍搬來一把椅子,木香則為德嫔奉上熱茶。
德嫔謝座之後落座,擔憂地望着許持盈,“昨日去問過賀太醫,他說的不清不楚的。皇後娘娘好些了沒有?”
“沒什麽。”許持盈一笑,“三兩日就能好,別擔心。”
德嫔松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讓甘藍交給許持盈,“是家兄寫給臣妾的,皇後娘娘看看吧。要是由臣妾說,不知要絮叨多久。”
許持盈失笑,“你啊,妄自菲薄的功力一流。”
德嫔也笑起來,特別開心的樣子,“能博得皇後娘娘一笑,臣妾這回就沒白來。”
許持盈從甘藍手裏接過信件,仔細看過,唇畔的笑意更濃,“倒是沒想到,令兄動作這樣快。”
“也是機緣巧合。眼線盯着別家的時候,順道知道了許夫人的動向。”德嫔笑盈盈解釋道,“那人在刑部尚書夏家和丞相許家來回轉了幾遭,家兄的人想不留意也難,對她的下落,自然是一清二楚。但願她就是皇後娘娘要找的那一個。”
“應該就是了。”
兩個人所說的,是李二爺提過的那個女子。女子自稱是蘇先生手下的大管事。
蘇先生是誰,許持盈一時還無頭緒,但這女管事在眼下,至關重要。
德嫔補充道:“午間沈大人通融的緣故,臣妾見了見家兄。他說不知原委,不知根底,便沒讓人詢問什麽,只是把人關在了暗室,不曾委屈她。皇後娘娘想見人的話,宮裏能夠通融,随時可以。”
許持盈思索一小會兒,“我今日就要見見她,別的都好說。”
“那就好辦了。”德嫔笑着起身,“臣妾這就去讓小太監傳話。多說一個時辰之後就到宮裏。”